苏雅最终还是无法对宋云置之不理。

    到底也就是一个尚未成年的丫头, 无依无靠的，也没人教她该怎么做，该怎么抉择。

    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宋云唯一能依靠的人就是顾游。

    先不管顾游靠不靠谱, 首先就算是不会抓老鼠的猫，最起码还能捋两把。

    苏雅一想到男女主和女配之间的三角恋, 就脑壳痛，抬手扶额, 要怪就怪青梅比不过天降吧。

    深夜之中，寂静的村子里, 偶尔从远方传来两声渗人的狗叫, 听的人汗毛直立。

    这叫声似乎惊动了苏家柴房木桌子上摆放的煤油灯，灯芯在上头轻轻晃动着，微弱的灯光中，苏雅坐在床边, 神情专注地给宋云擦拭额头和背部。

    烫。

    特别烫。

    抱着宋云就像抱着一个大火球，苏雅此刻就披着一件单薄的外套, 在凉如水的深夜里, 也丝毫不觉得冷。

    宋云应该是今早上洗的冷水头，没有及时吹干导致的生病。

    估摸着宋云从上午就开始起烧了，病来如山倒, 她却又没有得到足够的休息, 强撑着干活。

    于是傍晚手工回来, 外头温度降低, 并不保暖的朴素工装，导致宋云在又累又冷又饿中，体温开始飞快上涨。

    苏雅手上没有体温计，只用手摸了一把，已经不是简单的热，而是烫手了。

    苏雅从系统手中拿出两种药，一包冲剂和两颗胶囊。她动作麻溜地倒水，给宋云喂了。

    再不吃药的话，这个为爱犯傻的女配，就要真的变成傻子了。

    到时候，男主肯定更加嫌弃她。

    比起一般孩子不肯吃药的苦恼，宋云乖巧地就着苏雅手中的碗，闭着眼睛本能地舔舐药水。

    在吞咽药水的过程中，被高温烧红的唇樱红，嘴唇开合之间，隐约可以看见粉色舌。

    苏雅垂眸看向怀中的人，凝神不语。

    老旧破烂的木桌子上的煤油灯，散发着的暖色光芒，轻轻舔舐着宋云的肌肤。

    光芒被宋云长而挺翘的睫毛挡住，眼下投出一片暗色，深邃无比。

    苏雅的视线被全部吸引，过了许久才勉强撇开视线。

    清冷的面容，平时沉默寡言，但此刻却如同一只奶狗，乖巧地趴在自己怀中。

    这种反差……萌。

    等吃过药，苏雅便不给宋云擦拭背部降温，只是将人额头沁出的冷汗拂掉。

    这柴房里，除了床铺上的薄薄被子，保暖措施为零。

    苏雅担心等下半夜降温后，一受寒又给烧起来，踟蹰了一会，取下自己的外套搭在宋云身上。

    然后双手横抱起，准备将人带到自己的房间内。

    苏雅一个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多亏系统帮忙，才能如此轻松地公主抱起宋云。

    苏雅停下脚步，感受了一下，其实宋云很轻，抱在怀中磕骨头。

    这孩子的父母被批.斗而死，家也被抄了，当时不可能给这孩子留一点点财产。

    后来宋云又在这种鬼地方当了知青，怕是再没碰到过肉，吻过肉味，能胖才是见了鬼。也是，好歹也当了这么长时间的知情，是头猪都该长高了。

    宋云过的很苦。

    明明都快入冬了，她还是穿着单薄的工装，里面的衣物都是短了。一看就是这里之前，父母给买的衣服。

    可惜，她长高了，衣服短了，却再没有人给她买新衣服穿。

    苏雅将人放在自己床上后，想了想，还是没将宋云的衣服扒下来换新的。

    不知是吃了药，还是到了一个舒服的环境中，宋云眉头的紧蹙松了些。

    苏雅点了四盏灯，她不喜欢太过于昏暗的环境。至于大伯母的唠叨？管她呢！

    而后，苏雅就坐在炕边不话，安静地听着宋云平稳的呼吸声。

    系统从心境中出现，它叫道：“女配太惨了，顾游怎么能这么对她。”

    苏雅抬手，食指按在唇边，扬了一下半边唇，神情冷漠地让系统噤声，不要扰人休息。

    然而苏雅随后却冷冷：“她是自作自受。”

    系统满脑子还在想“温柔正牌攻X眼瞎贱受”的梗，嘀咕着：“宿主，真的，她太惨了。而且你不觉得撮合男主和女配，难度系数太高了吗？”

    男主可以对女主温声细语，不.良少年变成护妻狂魔，但是他永远不会这样对宋云。

    那些原文中，把无数读者撩到尖叫爆鼻血的梗和情话，永远属于林灵。

    而无论男主对女配多么冷漠，多么直男，这些事情，读者不会知道。她们只会从原作者的文字中看到宋云的因爱成恨，看到是宋云在男女主的感情之中，横插一脚。

    系统怀抱着私心：“宿主你完全可以自己攻略她啊。”

    苏雅抬手，挑起宋云的一缕发丝，眼神却是冰冷地看着系统白团子：“你变了，你以前不认可，也看不惯我用虚假的感情欺骗任务对象。”

    系统尴尬长额一声，自己的心思被苏雅毫不留情地戳破。

    看得出来，宿主现在心情很不好……系统选择安静如鸡，平时苏雅才懒得怼自己，顶多就是几句话绕圈子逗人玩。

    不过……

    系统了个滚，轻轻地蹭了一下苏雅的掌心，斟酌了用词，询问：“宿主，你也变了。”

    系统心中如同翻了酱油瓶，不是滋味。

    如今的苏雅心道自己又不是傻了。当然知道怎么样才能最快完成任务，比如代替男主成为宋云生命里的一道光，然后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从此，留宋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孤苦伶仃。

    但是苏雅没有这么做。

    苏雅的沉默，在系统的眼中，显得宿主比之前多了人情味，会为旁人而担心。不再是撩完就跑，绝不负责。

    可是……想的太多，也会绑住苏雅的脚步，遏制任务进展，让一个杀手变得束手束脚，从而沉.沦泥沼，无法自拔，最后被反杀。

    系统不安地在苏雅怀中蹦跶。

    苏雅轻声道：“系统，你知道我不能这么做。”

    系统一改之前的欢脱，压抑了声音：“不是的，苏雅，是你不想这么做。”

    它作为系统，自带的惩罚程序，启用的前提是任务失败。

    只要任务不失败，苏雅就是做尽坏事，真人伪君子，也罚不到她头上。

    这一点，系统清楚，苏雅也很清楚。

    苏雅没有反驳，垂下眼眸，侧头神情凝重地看着宋云：“虽然顾游现在很不靠谱，但那是因为他还没喜欢上宋云。我代写过这一篇文，我知道男主的性格，他是一个妻管严。就算在外嚣张跋扈，回家也会乖乖跪洗衣板。”

    所以……

    苏雅攥紧了拳头，肯定地：“只要他爱上宋云，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到时候，宋云就会有一个家，有一个稳定的未来。

    她的前程似锦，康庄大道上，陪着她一起的是顾游，不会是自己苏雅。

    就在苏雅沉思的时候，忽然手掌传来温热。

    宋云无意识地将手搭在苏雅的拳头上，就像是婴儿一般，痴语一声，抓紧了就不再放开。

    宋云在呢喃自语，苏雅略微弯下腰肢，附耳去听。

    在安静的夜里，在烛火的细微爆破声中，苏雅听见宋云痴语。

    “苏、苏雅……”

    简单的二字，让苏雅如遭雷霆，猛地支起身子。

    苏雅抿紧了薄唇，看着绯红着脸的宋云，迟疑之后，坚定神情。

    苏雅将自己的手缓缓从宋云的手下抽出，她摸了一把宋云额头，貌似没之前烧了。

    睡着了的宋云抓不到苏雅手，就像一个失去了玩具的孩，胡乱地闭眼寻找。

    她又喊了一声，清晰可闻：“苏雅！”

    因为找不到，这一声呼喊中，带上了哭腔。

    苏雅充耳不闻未做回应，许久之后眨了一下眼，声：“傻子，睡吧。”

    然后把系统塞到了宋云手中，充数。

    被苏雅扔开的系统，觉得自己也要哭了。

    MMP，它再也不吐槽什么逆攻受了，有什么比BE要让人心碎呢？

    系统抱着私心：“苏雅，我觉得你撩一撩女配，这个方法不错，真的。”

    任由系统鬼哭狼嚎，心碎一片，苏雅只是挑眉，并不作答。

    她的心里有一个声音，既然无情意，何必惹情.人。

    隐约之中，就好像很久很久之前，她好像就是这样伤过一个人的心。

    故意的靠近，故意的友好，看着对方收敛了假面，慢慢沉.沦。

    “我好像……忘了什么。”苏雅呢喃。

    自己好像忘了一个人。

    可是……玉篱清，洛清月，顾盼，顾雪旋，萧珏，一个都没少。

    所有的记忆也都对得上。

    但就是隐约觉得……少了一个人。

    系统没听清，追问：“宿主，你什么？”

    苏雅揉了揉眉心，缓解痛苦后才对系统隐言：“不，没什么。”

    *

    天亮。

    随着草棚里的一声鸡鸣，宋云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上方。

    这里，不是柴房？

    宋云转动眼珠，看见趴在榻旁的苏雅，对方眼底有着浓浓的阴影。

    宋云眼中吃惊难以掩盖，环视一周，难不成昨夜不是梦……

    那个朦朦胧胧照顾自己的人，真是苏雅？

    看着苏雅眼底的黑眼圈，宋云沉默了一会儿，缓缓伸出手想要去碰，这个人照顾了自己一整夜，想必累坏了……

    但就在即将触碰的一刹那，宋云看见了自己手上的灰尘，迟疑地停住。

    自己这样，会弄脏对方的。

    这种想法一冒出来，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压下。

    宋云痴痴地看着苏雅，面前的这个人完美，好看，好闻，好相处。反正样样都好，样样都得自己喜欢。

    而自己穷困潦倒，配不上，连做朋友的资格都没有。

    宋云最后心翼翼地探手，用指尖轻轻碰着，仿佛在触碰什么稀世珍宝，生怕碰碎了。

    宋云情不自禁地咧嘴笑了起来，心里像是吃了蜜糖，欢喜的不得了。

    苏雅……

    而苏雅本就刚刚阖眼，被宋云的动静闹醒，揉着眼睛起身。

    宋云惊慌失措地收回手，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担心被责骂的孩子。

    然而苏雅刚刚睁开，眼前的画面由模糊转成清晰，没注意这么多。

    宋云屏住呼吸，看着苏雅抬手给自己摸额头量体温。

    大气都不敢出。

    苏雅：“貌似还有些烫，但是没高烧了，我去厨房给你找一点吃的。”

    等苏雅起身离开后，宋云看着那道消瘦的身形离开屋子，才敢呼吸。

    早餐是几个馒头，还有一点咸菜，以及用白米饭泡水，充当一碗白粥。

    简单，清淡，但这是目前苏雅能找到最适合病人食用的食物了。

    宋云太饿了，看到食物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但她抬起头先问苏雅：“你、你饿不饿，你先吃吧。”

    宋云心想，感觉苏雅似乎吃不惯这种东西，之前也把食物给了自己。

    那苏雅岂不是要饿肚子？

    苏雅摇头：“不饿，不想吃。”

    宋云拿起一个馒头低头咬了一口，也是，听外国面食少，多以肉类多。但国内现在，能吃上肉的都是大户人家。

    在这偏僻地方，苏雅有钱也买不到肉吃。

    宋云默默吃完了两个馒头，吃了一点咸菜，被苏雅逼着喝了一碗粥。

    她第一次吃这么饱，还了个饱嗝。

    苏雅对此欣慰极了。

    多吃点好啊，不然瘦的都快成白骨精了。苏雅索性把剩下的一个馒头塞给了宋云，：“你们长身体，多吃点，要实在吃不下，你就给顾游吧。”

    苏雅主动让宋云借花献佛。

    宋云愣愣地接下，握在手中，看着那馒头一声不吭。

    宋云还在生病，但要请假得亲自去找农场管理员请假，之前林灵腿伤也是这样，必须亲自跑一趟。

    旁人帮忙请假，那老头不认账。

    就在苏雅带着宋云出门的时候，忽然顾游急匆匆过来，站在门口敲了敲。

    “宋云，你好些了吗？”顾游对苏雅不满，眼睛只看宋云。

    宋云许是生病了，苏雅觉得她反应有些迟钝，没有之前对顾游的热忱了

    苏雅没多想，索性直接把自行车推给顾游。这下子好了，还不用自己送，这两个人培养感情的时间又多了点。

    做完这一切，宋云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苏雅把人推过去，送出门。

    挥手告别：“请了假就好好休息吧。”

    苏雅原以为宋云精神不好，不会答应，可是话音刚落，宋云便重重嗯了一声，一双眼睛明亮又水汪汪地看着自己，了一句：“好。”

    顾游不耐烦地按动车铃，催促宋云：“快点吧。”

    顾游冷哼一声，他可不想看到苏雅，看着晦气。

    宋云沉默着坐到车后座，然后慢慢看着苏雅消失在眼帘中。

    顾游昨晚被苏雅怼了，此刻正在对宋云啰嗦话，发泄不满，但宋云当做没听见。

    她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白面馒头，这是苏雅给的。

    宋云现在很饱，一点都不饿。

    宋云想起了苏雅刚才，若是吃饱了，那么这多出来的馒头就给顾游。

    对，苏雅是知道自己喜欢顾游……

    对方是在对自己太好了一些，好到苏雅的任何借口，都难以解释她为什么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好。

    苏雅不是观世音，会普度众生，这个菩萨只渡一个人。

    宋云轻笑一声，抬手咬了一口馒头。她现在不饿，但是也不想给顾游吃。

    宋云咽下一口，语气冰冷，一字一句地告知：“顾游，苏雅她是我的朋友，她对我很好，我希望你不要再在我面前，她坏话，我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