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短短两三天不到的时间, 接连死了两个人。

    这么大的事情，苏雅就是想压也无能为力。

    众人之口，如同决堤，洪水倾巢而出, 疯狂地席卷了周边的一切。

    陈府帮佣太多人了，有些还是周围住着的人，平时过来帮忙。

    就是把人全部关在院子里，可下人总归是要外出买菜, 同时还要和外人交道，这谁的嘴巴没有把门，事情便一点点流传出去。

    而且，还有下人觉得陈府不吉利, 算辞掉这份活计, 命要紧。

    官府来人验尸。

    仵作检查了两具尸体, 他经验老道，直言两人都是淹死的。

    第一位死者就不必了。

    知情的人都晓得, 大半夜不知道抽了什么疯, 跑去水边上淹死了, 死不瞑目。

    第二位，仵作是淹死, 叫人吃惊。

    苏雅对此，亲自去了一趟义庄。

    这两位妾都是贫苦人家的女儿, 早些年被卖入陈府, 如今家里人早就寻不着了。

    只能暂时放在义庄。

    苏雅换了一身便服, 既然要和死人交道，自然还是轻快一些为好。

    看管义庄的老头，听陈老太太要来，急忙收拾好了一切。

    一队车马在义庄前缓缓停下，他弓着腰肢，颤颤巍巍地搓着手，站在门口，眯起浑浊的眼神，盯着车子看。

    心中发出惊叹。

    这不亏是大户人家，出来一趟，一群人围着。

    他早就听陈老太太起死回生，阎王爷都不收。对于这件事情，老头倒是不怎么害怕。

    自己好歹也算是整天和死人交道的，看多了自然也就不害怕了。

    他睁大眼睛，看见一位身穿素雅衣物的妙龄女子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下来。

    清风轻抚，勾起覆在脸颊上的轻纱，显露出消瘦的下巴。

    哎……

    他左右看看，只看见陈府的老管家讨好地围绕在女子身边。

    没错了，这就是陈府那位“老夫人”。

    不过算算年纪，也不算特别大，三十几来岁。

    这有钱人的生活就是好啊，三十多岁的女人，没养成黄脸婆，倒是水嫩的似个风华正茂的女郎。

    “老夫人……”老头子上前，谄媚地笑着。

    苏雅淡淡看了他一眼，吩咐他：“带我去看一下，陈府送来的人。”

    苏雅的态度很坚决，她是一定要去调查。老管家还在最后的负隅顽抗：“老夫人这可使不得，这种地方那是你能来的！有什么事情，让我们去做就是了。这要是老爷回来知道了，怕是要大发雷霆……”

    苏雅轻笑一声，大步流星迈入义庄。

    摆放死人的地方，虽然是大白天，但无形之中还是冒出一股子硬冷之地。

    天窗开的很，一缕光从上面照射下来，无法照亮四周，屋檐下燃着白蜡烛，可无法照亮房子。

    大门只开了半页，用棍子抵在门板和门槛之间。

    苏雅露出不解的神情，老头子弯腰腰肢去取目光，解释：“这，都是迷信，要是尸变了，变成四肢邦邦硬的僵尸，他从里头跳，这棍子杵着，门得往里头拉才能开，他就出不来。”

    苏雅收回目光，听到这话，呢喃一句：“封建迷信。”

    不过尸变不尸变也没什么关系，系统虽然不靠谱，但遇上危险了，把它先扔出去还是能挡一下的。

    老头子提了一盏油灯，青色的火焰在空中晃荡着，似乎给一口轻轻的气息，就能直接把它吹灭。

    老头子走两步往后头看一眼，咧嘴，堆起了一脸的褶子，笑着：“老夫人，知道你要来，我特地把俩个人搬到这房子里，不和那一堆放一块。”

    苏雅赞许地点点头。

    发灰的白布脏兮兮的，盖在长桌上硬邦邦的尸体上。

    苏雅对第一个死人没有兴趣，之前没仔细量，今天她倒要看看，让系统检查下，对方的真正死因。

    系统被苏雅从心境中抓出来，捏在手上，毛团子死死地抓着苏雅的衣袖，哀嚎：“宿主，你不道德啊。”

    苏雅挑眉，将毛团子提到面前，眼神冷漠地看着他，轻笑道：“不检查？”

    系统回望过去，苏雅的眼神太过于冷漠，它心惊胆战地咽了一口口水。心中衡量，到底是不看死人，还是被宿主整理。

    死人是一时，宿主是一世的。

    系统没等苏雅用歪道理争论，自己倒是先服了自己，含泪蹦跶到尸身上。

    口中念叨着：“无意冒犯，还请见谅！”

    苏雅双手环抱，冷眼看着系统检查。

    她来到这里，却不去看尸体，看不见系统的老头子十分困惑，过了会儿，觉得这气氛实在太过于尴尬。

    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老太太，你这是……”做什么呢？

    不是检查尸体吗？可是这尸体上的白布都不掀开，怎么检查？

    苏雅微微摇头：“无事。”

    简单的两个字之后，现场又陷入沉默。

    老头子心道苏雅这人可真是太奇怪了，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啊。

    他想起了苏雅死而复生的经历，身子一个颤抖，颤颤巍巍地看着她。

    传中的鬼物会杀人吸食他们的精气，难不成老太太这是特地过来吸食精气的？

    转念一想，这也不大可能啊。

    这杀人的时候不吸食，人送到义庄了，大老远过来一趟，这不是脑子有毛病吗？还是这鬼和人一样，一次不能吃太饱了，得分餐多食。

    老头子偷偷量这位陈老太太，不知道是不是他年老眼神不太好了，仔细看了一下，发现苏雅的气色貌似比刚才要好些。

    虽然带着面纱，虽然在阴暗的房间内，但他就是有这么一种感觉。

    那股死气沉沉，变得有精神气些。

    就在老头子嘀咕些有的没的，苏雅突然开口：“好了，走吧。”

    苏雅转身离开，系统蹦跶着，想跳到苏雅的身上，被人用手指头戳着推开了。

    “回去洗个澡，再靠近我。”

    系统双眼泪汪汪地看着苏雅这个负心汉。

    自己为她检查尸体，结果最后不许自己回心境。

    老头子颤颤巍巍地把人送出去，不敢再看苏雅，这、这、这不会真的是厉鬼特地前来吸食精气吧。

    人死后，应该还没那么快散气。

    有些人就是吊着一口气，死了几天，又硬生生从阎罗手中爬回来了。

    老管家见夫人毫发无损地出来，连忙上前迎接人，将人送上车。

    老管家离开前叮嘱了一下看守义庄的老头：“夫人前来这里的事情，你不要嘴碎出来，这要是让老爷知道了，晓得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没有做好本分的事情，那就惨了！”

    老头子连忙是，满头大汗地送人走了。

    半响后才回过神，跺脚，懊悔地摇头。

    口中呢喃自语：“一定是厉鬼，她一定是前来吸食精气的。气色一下子就变了……”

    拐角处，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一切。

    老头子回过神，狐疑地查看四周，那双眼睛的主人连忙跑开，老头子看见了，怒喝：“又是你！臭子滚！”

    那个少年边跑边回头摆弄了下鬼脸：“略略略，陈老夫人是厉鬼啦！”

    老头子一听就炸了，举起手就要上前去人：“你这臭子些什么胡话啊，不要乱！”

    *

    苏雅回府邸。

    系统自觉地跳进脸盆里，洗澡，苏雅给它洗艾叶，驱逐晦气。

    “宿主，我查过了，她的死亡原因的确是溺水。”

    当初只顾着震惊，没有仔细调查两个人的死亡方式。要不是老管家请衙门里的仵作验尸，怕是会落下这个线索。

    苏雅陷入沉思。

    一个成年女子，身子没有明显的伤口，明她没有挣扎，或者没法挣扎。

    死在了没有水的卧室中。

    而当晚值班的侍女一直是靠着门瞌睡。虽然睡得死，但要是有谁推门而进，自然是会惊醒她的。

    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人发现。

    杀人者，必然是陈府的一份子。

    苏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想来陈老太太就是第一个被杀害的。可是为什么呢？

    对方为什么要杀人？

    而且，对方杀死了陈老太太之后，并未立马杀人，最起码在老太太举办丧礼的这些天，前后加起来，足足有十来天的时间，陈府众人相安无事。

    苏雅眯起眼睛，唯独在自己踏入陈府后，便开始频繁地出现凶杀案。

    而且……凶手貌似还想将矛头指到自己身上。

    苏雅拨弄着脸盆里的水，指尖轻轻柔柔玩弄着此物。

    一个能操控水的存在。

    而且它似乎喜欢虐杀，人都是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死亡，也就是死不瞑目。

    苏雅闭上眼睛，也许凶手会控制住目标，兴奋地看着对方挣扎。然后看着对方窒息挣扎过程中，那绝望的表情。

    变态！

    系统甩了甩毛发，眨巴眼睛问苏雅：“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你还想掰一下这些妾的思想吗？”

    苏雅轻笑一声：“矛盾吗？”

    一个个只知道依靠男人，就算没什么力气，没什么本事，最起码也该知道自强这回事。

    反而去嘲笑那些自己努力的人。

    苏雅觉得这陈府的妾，一个个脑子都有毛病。

    到时候陈临遣散她们，肯定是要死要活的，不定江水神就黑化了。

    “办，那个神秘人可不敢当众现身。至于入夜后，系统，你抓紧关注，不要落下任何一处死角。给我盯紧江水神！”

    不管是为了监督她，还是保护她，让系统控制住江水神，无疑是最划得来的一件事情。

    苏雅回到府中，帮系统洗完澡，已经到了下午。

    还是找齐了所有的妾，教导她们读书写字，特地把花木兰的故事了三遍。

    重要的事情三遍！

    江水神表现的最为优异，其他人与她一对比，学习进度便十分落后。

    苏雅夸奖了她一下，人莞尔一笑，露出笑容：“多谢老夫人赞赏，水神之前倒是跟着爹爹学过几个字，所以读书才勉强认得。”

    苏雅挑眉。

    嚯，这话的，可真是够客套，够官方。

    这不是写不写得出字方面，而是厉害的记忆力。但凡书上的文章，读过两次，便能一字一句背诵出来，学过的难字，看一眼便会写。

    果然天才都喜欢自己“不行”吗？

    待到天黑，苏雅特地让侍女将妾们一个个送回自己的住处。

    唯独留下了江水神。

    江水神跪坐，双手规矩地摆放在膝盖上，一双灰蓝的眸子困惑不解地看着苏雅，叩首后抬起头：“夫人？”

    苏雅起身，朝江水神伸出手，意思很明确：“起来吧。”

    江水神没有抬手，而是手掌一撑地，支起身子，起来。

    随后，弯腰低头，抱拳客气道：“多谢老夫人，水神不劳烦您帮忙了。”

    苏雅嘴角直犯抽，看着自己伸出手，却落空了。

    尴尬感从内心冒出来，自己伸手，对方却没接。

    苏雅不知道是该夸江水神懂规矩，还是她看不懂场合读不懂眼色。

    自己都伸出手了，她做做样子，稍微搭一下不行吗？

    苏雅自己讪讪地收回手。

    江水神还在疑惑和纠结，别人都回去了，自己却被留堂。

    “老夫人，为何只留下我一个人……”

    她有话直。

    苏雅也不绕圈子，昧着良心：“如今府中不太平，你若是担心，便与我一同住吧。”

    完，苏雅都觉得自己这话，完全找不到立脚点。

    平白无故地要把人留下来。

    之前的老太太可是对这些妾恨之入骨，觉得不干净不高贵的血脉，就是生下孩子，也都是废物。

    嗯……

    苏雅想到这里，给自己找了个一个蹩脚的借口：“老身喜欢聪明的孩子，你很聪明，我很喜欢。”

    江水神唯唯诺诺地应下了。

    苏雅的房子内没有可供住宿的侧院，索性表示自己要和江水神同眠。

    众人大吃一惊，老太太这是发什么疯呢？

    有些认为老太太是杀人凶手，觉得她这是算对江水神下手。

    众人皆不敢多，为江水神默哀一分。

    这十三长得很是漂亮。这么标致的一个女娃娃，就要英年早逝。

    当夜。

    江水神尴尬地站在床榻边上，不肯上去。

    这……她如此多年，还没和人同眠过。

    自己加入陈府，没想到第一个睡自己，不是陈临这个男人，而是陈老夫人这么一个女人。

    苏雅坐在床上，挑眉：“怎么了？”

    江水神连忙：“不不不，我睡相不好，我、我地铺吧……”

    “随你。”

    苏雅也没算和她在这件事情上纠结，让侍女收拾了下地铺，吹熄蜡烛躺下。

    苏雅睁着眼睛，看向上方漆黑一片。

    系统去看府邸中的其他人，自己只管江水神。就这样，那作精还非要抹眼泪。

    它遇见鬼，好歹弄不死它自己。而江水神要是那幕后凶手，苏雅思索系统赶过来帮忙的可能性，到底大不大。

    唯一的一点好处，就是系统给苏雅开了个挂，她能用上前几个世界学会的法术。

    鬼？

    来一个一个，来两个轰一双。

    深夜。

    平日喧闹的陈府陷入了宁静，黑暗中，传来淡淡的异香，像是发潮的香料薰出来，闻着带着一股淡淡的水汽。

    忽然，江水神猛地睁开一双幽蓝色的眸子。

    身子轻松地一跃而起。

    她走到床前，看着躺在床上的苏雅，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极轻的笑意：“总算是离开了。”

    之前，这人的身边总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存在。

    那股力量叫江水神感觉到不悦，也让她一直找不到下手的地方。今日，倒是突然有了个好机会。

    虽然那股力量消失了，但江水神还是多留了个心眼，她用异香，迷晕了苏雅。

    此香勾魂，像苏雅这种强行侵占肉身的魂魄，最容易受到蛊惑。

    江水神一抬手，一本书籍出现在手中，书页飞下来，凝结成长剑。

    雪白的长剑，剑刃锋利，令人新生恐惧。

    江水神一转手腕，剑身闪过一丝寒芒：“皆是已死之人，何必强留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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