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雅攥着这滴眼泪, 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分明是冰冷的眼泪，落在手心之中，却叫她有些心悸。

    此物就像是一颗滚烫的水银，不但带着毒, 还烫的她难受。

    苏雅再抬头去看江水神，对方却早已经不见踪迹。

    黑白无常没有拦住她，想来应该是道回府，不再执意要离开阴曹地府。

    可至始至终, 江水神都没有施舍给苏雅多余的，有关于感情的眼神。

    苏雅觉得自己捧着一滴眼泪，像个笑话。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孟婆心惊胆战地看了许久，待事情了结之后, 便高声催促那些看热闹不嫌弃事大的鬼魂。

    “活着还凑热闹, 死了还本性难移, 呵呵~若是想早些投胎，转世为人的, 便过来喝我这孟婆汤吧。”

    孟婆装作无事人一般, 继续干起了自己的老行当。

    脚步声靠近, 抬头一看，正是苏雅。

    孟婆忽然觉得, 虽然带着半边面具，但这位上仙并非没有一丝丝感情的木头。

    看得出来, 苏雅在竭力掩盖自己的悲伤, 那一双美目终于染上了痛苦。

    孟婆心道, 这般的恪守本性，不累吗？

    不若再多戴半边面具，这样一来，才叫人彻底看不出脸上的喜怒哀乐。

    苏雅手中的眼泪珠子，如同一颗透明的琥珀，在掌中肌肤的映照下，带着淡淡的嫩粉色。

    苦情酝酿出来的泪水，竟是这般的巧可爱。

    孟婆轻声问：“这玩意给了我，你可舍得不？”

    苏雅探出来的手掌，忽然上下一晃，有些不稳。

    手指也随着轻抓……

    但最终，苏雅还是没有放弃自己的念头，只是将泪水给了孟婆，要她炼制丹药。

    孟婆见状只能接过此物，她开口正要话，苏雅却挥挥衣袖，转身大步流星地远离，丝毫没有给出任何的回答。

    舍不舍得？

    也许苏雅的心中也没有数。

    大概，还没有炼制出丹药，还没有走到最后迫不得已的时刻，她还能慢慢筹划，不急。

    苏雅回到自己的住处。

    十殿阎罗有心，安排的地方，落在地府之中，反而仙气十足。

    系统从心境中蹦跶出来，趴在苏雅的怀中，不知道该些什么话安慰苏雅。

    “宿主，你为什么会喜欢江水神？”怎么来呢，若不是陈临在心中疯狂叨叨逼逼，不断地撒糖。

    系统它是不会把江水神和苏雅放在一块的。`

    这两个人的性格皆十分相似。

    便是为人做事，也相同的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苏雅抚弄着系统的毛发，并不话。

    系统只能感受到苏雅心中的不悦，但是她具体的想法，无法察觉。

    苏雅许是很累了，坐在椅子上，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近来，这段时间，她总是多梦。

    梦见许多过去的故人，这些人叫她心神不宁。

    梦中含糊的景象，像是满山遍野，盛开桃花的安山洛家，偶尔匆匆一瞥的景象，也像昔日的三分琉璃苑。

    出现过很多人，但她就像一个过客，旁观一切。

    火焰，无数的火焰，四周的热气升腾，将景色变得扭曲起来，噗嗤地往上升腾。

    最终，画面总会落在远处。

    她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对方站在漫天风沙之中，裹着发灰发黑的破烂衣物。那人在狂风中，抓紧了领口的布料，佝偻着纤细的身子，低着头赤脚一步一步走来。

    每当苏雅想要看清楚的时候，画面便一下子推拉远。

    那个朝她走来的人，偶尔会停下，像是累了，但最终还是会重新踏上征途。

    苏雅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是她醒不过来，修士之梦必有预兆。

    这梦苏雅暂时还解不出来，但多看些总归是没错的。

    那个人日复一日前行，似乎是个纤细高挑的女人，可是等对方靠近之后，才发现，对方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随着距离的越来越靠近，雾气便越发浓重。

    苏雅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对方不话，安静的如同一道空气，无声无息，不带起任何的波澜。

    但那被雾气笼罩的模糊神情中，苏雅看出了浓浓的悲伤。

    像是被欺负的孩子，总算找到了父母给自己撑腰，心中又惊又喜。

    看的苏雅心中一怔，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对方的脸颊。

    触碰的一刹那，苏雅了一个寒颤，一股冷意从脚蔓延到全身，如同躺在冰柜之中。

    像是在冬日里，摸到的铁块，冷的不像个活人。

    对，就是不像个活人……

    面前的不是铁，是人，但也只可能是个死人。

    苏雅意识到这一点后，猛然惊醒，猛地直起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地府的天空没有白天黑夜之分，永远都是阴沉沉的，四周雾蒙蒙看不清楚。

    苏雅捧着心口，手掌放在心口处，感觉扑通扑通地跳着，像是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系统眼泪汪汪地看着苏雅，苦兮兮地：“宿主，你睡了一天半。”

    无论自己喊，都无法将苏雅从睡梦中拉出来，更像是梦魇，想要拉着苏雅共沉沦。

    这期间，十殿阎罗中有人前来探望，对于上仙久睡不醒的情况十分担忧。

    但系统没法出面，询问阎罗们为何会担心的原因。

    待苏雅苏醒后，系统急匆匆地催促宿主，快些去找人看看吧！看看是什么情况，有没有解决办法。

    苏雅心有余悸的时候，忽然看到了外头传来一轻一重，两道杂乱的脚步声。

    秦广王头，身后江水神紧随。

    首殿阎罗抱拳，道：“上仙安好，听闻水神与上仙于奈何桥头，略有摩擦，还请多多见谅，今日特地来配个不是。”

    江水神神情平淡，朝前一步，算不上恭敬地抱拳行礼。

    “前程往事，还请上仙莫要记挂在心中，昔日鲁莽，多多担待。”

    苏雅没有给出任何的反应，秦广王见状，想起过来的路上，江水神和自己所的一嘴。

    真是没想到，当初陈府死而复生的陈老太太，就是上仙转世。

    他心有余悸，幸亏当时让水神切莫动人，伤人。

    不然，即将飞升的上仙，黑白无常可不敢勾人魂魄下地府。

    苏雅看着江水神冷漠态度，心中刺痛。真是没想到，那些温情脉脉，不过是虚情假意。

    苏雅嘲讽地看着江水神：“水神殿下好生会演戏。”

    江水神一怔，无奈地拱手：“过奖了，是上仙心中仁慈，对众人有教导之愿。”

    苏雅咬牙切齿，她从不善良，女配是自己的生命中的特例。

    但江水神却反其道而行之。

    好，很好。

    苏雅眼睛死死盯着江水神，这一道目光太过于热烈，叫前来的秦广王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又见江水神的样子，无奈叹息。

    上仙指望她动情欲？怕是不大可能了。

    因为神魔混血，江水神只有便被两界排斥，还未成年便被母亲封住了灵气，溺死在了天地分界河之中。

    非人非魔非仙，天不收她，地不勾魂，肉身沉落深不见底的江水之中。

    而江水神的弱魂魄，便一下一下爬到了阴曹地府。

    可身份来历特殊，身上的神魔气息又十分浓重，许是两位大能见不得光的私生女。

    地府无人敢做主收她。

    如今，时光流转，江水神纵然已经年长。

    可对于仙家的怨恨不曾减少一分，而上界对于她，也是表示担心担忧。

    若是有朝一日，她修为再进一步，依旧没有归顺仙界意思，一味的特立独行，不与人为伍。

    彼时，她便不再是如今别人眼中生死簿阴卷之主，而是欲处置而后快的眼中钉。

    彼时，漫天神罚，皆会全部赏赐给她。

    秦广王道：“昨日也前来拜访过上仙，但上仙休息，不便叨扰，便先走

    苏雅眯起眼睛，想起了系统的事情，低声呢喃，询问为何自己作为神仙之体，却终日沉睡。

    秦广王一愣，仔细想了想，道：“神魂不稳，皆有梦像。但上仙你归为仙家，不会受此之苦。那边只可能……”

    看对方的语气不太好，对自己接下来要的事情，面带难色。

    秦广王拱手，略微弯腰挡脸，道：“那就只可能是……飞升之日将近，孽缘尚未除尽，前尘过往皆是你的劫难，梦中相见，清醒细想，时时刻刻，无处不在。”

    “唯有……”

    秦广王到这里，顿了一下，江水神却十分麻利地接上：“唯有，抛却前尘过往，断你之情爱，断执念者对你的执念。”

    苏雅闻言，抬眸看向江水神。

    嘴唇轻轻一碰，喃语：“这话不该由你来。”

    江水神单膝跪下，神态诚恳：“在下昔日对上仙多有得罪，无知言论，欺瞒上仙，还请上仙莫要记挂。”

    苏雅垂眸，看着平日一脸高傲的江水神，此刻为了和自己撇清关系，俯首称臣。

    忽然觉得她不该戴这半边的蝴蝶面具，挡住了脸，也阻挡住了呼吸。

    竟然让苏雅有些窒息的感觉。

    苏雅抿抿唇，再逼问江水神：“若是我的执念是你，你……你也要帮我？”

    若是不喜欢，何苦来撩拨自己？

    可这一句话，苏雅无法对江水神出口，自己之前所做之事，又和江水神有什么不同？

    江水神眼神身子一颤，而后抬起头看着苏雅，沉稳了眼神，道：“全听上仙差遣！”

    她要帮自己？

    忘却彼此的执念，从此陌路向对？

    苏雅袖中拳头紧握，身上灵气磅礴。

    “滚！”

    无边灵气爆破，将秦广王和江水神推开，身处重压之下，动弹不得。

    这便是……即将飞升，再升一界的仙人。

    苏雅站在风波之中，衣衫被狂风吹得沙沙作响，一头青丝吹乱，露出的一只眼睛发红，布满了血丝，下一刻便要探出血来。

    骗人者，人恒骗之。

    此话，当真不假，她终于自食恶果。

    苏雅有些癫狂地轻笑起来，眼前幻境又再度出现，一时间难分真假。

    灵气激荡圈之外的两人，如临大敌地看着面前一切。

    秦广王仰天长叹：“上仙这情结怕是渡不过了。”

    从上仙踏入污秽之地的地狱，这位高高在上的仙人就已经迷失了本心。

    除了她爱之人，谁也救不了她。

    江水神侧头看他，轻声问：“若是不过会如何？”

    “无数年华一朝落空，数世渡劫轮回成水中倒影，那些杂乱无章的回忆会叫她迷失自我，分不清楚自己的身份，走火入魔。而后飞升雷如约而至，便只有最后一条路……”

    十殿阎罗之首的秦广王，缓缓道出最后一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