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蝙蝠多富贵
“接下来我每周来一次,看情况判断要不要更改药单,稳定的话会慢慢减少次数,到半个月一次,到一个月一次,”谭雅工作的时候很认真,“而且刚才测到你血压偏高,注意饮食。”
阿尔弗雷德慢慢放下袖子,闻言只是笑了笑,“年纪大了是这样的,身体到处都是毛病。”
“没有一种病出现在人体上是正常的,你也知道自己经不起折腾了,”谭雅收拾东西,抬将碎发别至耳后,她忍不住多一句,“布鲁斯韦恩喜欢挑战极限,他不计后果他自己将来就知道了,你别跟着他胡来。”
“我谨记医嘱,”阿尔弗雷德缓缓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都流淌着温暖的笑意,他撑着膝盖站起身来,头发梳得干练,老人家依旧硬朗,“谭雅先别急着走,我厨房做了一些点心,陪我吃点吧。”
不叫她谭雅医生了,用上熟悉的称呼。
“不用麻烦了。”谭雅刚起身,想要婉言拒绝。阿尔弗雷德却抢先一步,摆摆笑道,“这没什么,你在这等一下就好。”
刚才还腿脚不便的人,现在撤得比谁都快。谭雅收回挽留的,轻叹一口气。这也没有办法,她太讨人喜欢了。一个复古的中世纪吊钟,挂在客厅正方,滴滴答答地走过分分秒秒,场面沉默了下来。谭雅一个人待在宽广的客厅中,在皮质沙发上坐了会,又站起身来无意义地来回走了几步,最后停滞在玻璃展示柜面前,做出一幅欣赏藏品的样子。壁画也看过,浮雕也端详过,旧地重游如果没有值得回忆的记忆的话,除了空白就是尴尬。
突然间,楼上一阵响动。像是什么东西被用力推开的声音,庞然大物摩擦过地面,然后嘭的一声!谭雅几乎觉得天花板掉了些灰,她想不注意都不行。谭雅眨了眨眼睛,后退几步,皱着眉头扫了扫肩头。谭雅疑惑地望着楼上,她记得阿福过他家韦恩少爷不在家。
布鲁斯韦恩不喜欢家里太多人来来去去,仆人都不会擅自来主楼,要来清洁也有个固定时间。
所以是谁在作妖。
是谁?
“阿尔弗雷德?”谭雅觉得不对劲,朝厨房的方向大喊,但得不到回应。楼上悉悉索索的声音彻底安静下来,更显古怪。
谭雅老早就来过韦恩家,还来过好几次,对房屋构造了如指掌,她抬眸凝视着声音来处,想起了那是什么地方。原本想去找阿尔弗雷德一下这事情脚步忽然停顿,谭雅转头看向通往二楼的阶梯。
它蜿蜒直上,通向无法抵达的秘密深处。
“房子大就这点不好,在家里找人都要打电话。”她故意这样,素白的滑过木质扶,棉质拖鞋踩在楼梯上,轻盈地不发出任何声音。
长廊挂着古典的壁画,法式落地窗透过大片大片的光,给人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谭雅长发披散,光线柔和了轮廓。如果谭雅的眼神不那么具有侵略性,就更好了。她一脸肃然,有些警惕,她没有犹豫,脚步虽慢,但目标明确。走廊尽头左转,是宴客大厅的偏间。对有钱人来,是偏间,也是非常宽阔的。
没有一个人,没有一点灰尘,干净的、安静的。清风吹起纯白的帘子,飘飘摇摇地氤氲着淡淡的光,白天也显得昏沉。谭雅的影子在暗色中若隐若现,缓缓随着风被拉得很长,融入暗淡的光中。
光映在她的侧脸上,看不清表情。只是长睫微敛,她的目光凝视着正前方。
偏间正中央,是一片白玉似的浮雕,做猛禽状,好像要冲破墙壁来到你跟前,冲击性十足。栩栩如生,颇为震撼。而浮雕嵌在墙壁中,之前谭雅就过这里不对劲,但是布鲁斯跟她这是先人的工匠艺术,与寻常不同。
谭雅不懂附庸风雅,即使疑惑也没有追问。
但是,嵌合处隐隐有空气流动——暗室?密室?关?另一个空间?
她对这些比较熟悉。
谭雅眯着眼睛审视着,缓缓伸出。就在即将触及猛禽利爪之时,“你在干什么?”
谭雅指尖一颤,一回眸便撞进了布鲁斯韦恩的眼中。他一身睡袍,一插着口袋,头发软软地趴在额前,不是凌厉利落的大背头了。一副刚起床的样子,对于她的出现布鲁斯看起来有些惊讶。
这就有点尴尬了。
如果你一张眼,看见前女友出现在你家,你会有好脸色吗?
“你呢?”谭雅耸耸肩,故作自然地双插袋,“你怎么会在这?”
“这是我家。”
“阿福明明跟我你不在家。”
布鲁斯淡淡地打量着她,“谁知道呢?大概是怕你不自在吧。”
“为什么我要不自在呢,我只是来工作而已。倒是阿福为什么要对我撒谎,”谭雅上下打量他,歪了歪脑袋,“是不是有心人授意呢?”
“没必要脑补那么多无须有的事情,不是再也不见面吗?”他学着她耸耸肩,抬撩一把挡住眉眼的碎发,目光沉静地对上她,“你应该尝试理解一下我一起床看见你出现在家里的心情吧,既然只是工作,为什么要上楼呢?”
因为想见你啊,混蛋。要是以前,肯定就这样了。喜欢一个人,就把全部的喜欢和爱都给他看就好了。
他若无其事地提问,“想念我了吗?”
“不可能。”
现在却两人一朝分,不是回到原先陌生的位置上,而是都带有莫名的怒火,外化成语言和行为都带有针对。此前隐藏起来的疑惑和思量,逐渐暴露出来了,他们开始针锋相对起来。摆明了,你不回答我的,我就不回答你的。
互相隐瞒,互相针对,互相放狠话,互相看不顺眼。
她看着他,微微咬牙;他看着她,目光淡然。
谁也不率先移开目光,针锋相对,空气都滋出烈火。有人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眼神是会话的,眼对眼,直直地看进眼眸中最深处,直抵心间。
他们原本是对峙,是不服输的逞强,到后来却分不清是什么了,他的眼里什么都有,什么都大大方方地展现给你看,这是他们相识到现在对彼此最没有遮掩的一次。
但是眼神和现实对不上号。
所有从眼睛里放任体会到的,都是现实中不存在的事情。再多的看清,都是兀自猜测,结合现实,就是你想太多。
谁喜欢自作多情?谁都不喜欢为难自己。
奇怪的感觉袭上心头,谭雅率先移开了目光。所以,为什么要来?谭雅开始反思自己,她也没穷到这种地步吧?
“对不起,打扰了。”
这算什么?
布鲁斯韦恩目光一沉,指微微一动,但他没有拦住她,他看着她离开。
谭雅下楼的时候,看见阿福了。阿尔弗雷德在客厅找不到人还有些奇怪,听到楼梯上有声响转头看去,他端着新鲜出炉的曲奇饼干,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香味,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饼干好了,来试试吧。”
谭雅第一时间是想质问他的,但是她没有。
因为,布鲁斯韦恩在或不在,都和她没有关系。既然她主张这只是工作,那么对方没必要跟她报备。谭雅觉得有点好笑,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了。
谭雅扯起嘴角,她走到阿尔弗雷德面前,拿起一块曲奇,咬了一口。
“很好吃,阿福,”谭雅笑得疏淡有礼,“但是临时有点事情,需要先走了,抱歉。”
阿福一时无法掌握情况,谭雅为什么突然变了态度。阿尔弗雷德没有立场拦着谭雅不让她走,他把人送到门口。“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谭雅想,但又谭雅点点头,目光坚定了下来,“是的,遇到事情了,所以必须要处理才行。”
“再见。”
阿尔弗雷德有些担忧,但一回头被站在楼梯口的人影吓到了。阿尔弗雷德拍了拍心口,稳住表情,他大概知道谭雅为什么突然离开了,阿福有点无奈,“谭雅医生有事,就先回去了。”
“嗯,我知道了。”
“少爷你昨晚去哪里了?怎么都没有回来?”
布鲁斯韦恩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沉吟一声,“我拿到了一些新东西,你也来看看吧。”
阿尔弗雷德有些好奇,跟着上了二楼,左弯右拐,一个关,眼前的结实坚固的墙壁打开一处缺口。
布鲁斯韦恩拿出一个箱子,就是最常见的塑料收纳盒子,还贴着几张泛黄的卡通贴纸。摇起来叮叮当当的,单薄又简陋。但是打开盒子,里面的东西并不如外表可爱轻快——一支试剂,透明的,看不出什么来头;一管试剂,血的颜色,不知道是谁的血。
阿尔弗雷德有些不解,“少爷,这是?”
“大概和帕特里克有关,要拿去化验。”布鲁斯合上盖子交给阿福。
帕特里克的事情很久没有进展了,那场爆炸把所有证据和实验数据都毁掉了,很多事情无从查证。突然冒出来两管来路不明的试剂,“少爷,容我多问一句,这些和谭雅姐有关吗?”
布鲁斯默然,不欲多言,一切还要看化验结果,也许有关,也许只是误会。“我会处理好的。”
另一边,音乐震耳欲聋,五光十色的灯光晃得人眼花。谭雅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将她扶了起来,“你还好吗?”
人影在灯光下虚晃。
“不好,生活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