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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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郝玉瑾, 你记住了。”郝氏几乎是哀求道,“能不能叫我一次。”

    她从未想过此时会这样卑微,在她自己设想过的死亡里, 从来没有这样一幕, 就连她站到水边的那一刻,也没有想到过。

    郝氏期盼的眼神殷殷望向裴宜乐, 几乎要以为他开了口。

    裴宜乐没有任何话。

    “你不愿意吗?”

    “三嫂,自重。”

    “你不肯叫我到现在你都不肯叫我”郝氏像是整个人都被抽干了神魂,喃喃道, “我这样对你你的良心呢”

    裴宜乐见此时郝氏没有防备,正给郝氏身后不远处的人使了眼色, 让他们趁其不备把人拿住。

    不想人都还没动,郝氏竟仰天凄厉一声笑, 笑得众人心里发毛。

    然后她便一头扎进了水里。

    没有任何迟疑。

    这池子水深,里外流通又有暗涡, 郝氏下去时别挣扎, 整个人立刻沉了下去。

    有水性好的立时下去捞,摸了半天竟连衣角都没摸到。又怕自己也被暗流卷进去, 也不敢放开手脚去捞。

    裴宜乐看着他们在岸边忙乱, 默默地立在那里,一步都没有挪动。

    一直立到晚霞照红了整个天空, 郝氏的尸体自己浮上来。

    他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去,一刻都不想再留。

    等他走到了自己那里,天已黑了, 里面也掌了灯。

    焕娘正抱着宁儿等他回来吃饭,宁儿早就缓了过来,孩子不记事,早就把刚刚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

    裴宜乐绷着一张脸进来,焕娘已然听下人了郝氏没了,正要开口问他,却不防他突然上来死死抱住焕娘,把头也埋进了焕娘怀里。

    宁儿习惯了独占,又被他挤到了,自是不满,想也不想就一掌拍了上去。

    焕娘对着宁儿轻轻摇了摇头,却没有叫人来抱走宁儿,宁儿似懂非懂,也并无出手第二次,母子俩静静地等着他恢复过来。

    不知过了多少,裴宜乐才直起身子,闷闷道:“这手是怎么长的,怎么起亲爹来这么痛?”

    宁儿以为在夸他,咧开嘴笑了,眼巴巴将一双肉手都伸到裴宜乐面前,邀功似的。

    裴宜乐轻轻捏住他的手,又揉了揉他的脑袋,对焕娘道:“三嫂没了。”

    焕娘也叹了口气,:“早得知了。”

    国公府大大也有几个池塘溪流,经此一事焕娘倒想把郝氏死的那个湖给填平了,郝氏是自己投水,又不是失足,死前得有多大怨气。

    裴宜乐不会嘴碎到来和焕娘郝氏死前“唱”的那场哀怨缠绵的戏,白果早就跑来和焕娘一五一十地了。

    即便白果不做这个耳报神,也早晚会传到焕娘耳朵里来。

    看到郝氏死前情境的人也有不少,往后谁路过那水边不会提一句郝氏,又沾着了裴宜乐,他没那个心思也难保别人心里怎么猜测。

    “把那湖填了吧,太深了留着也不好。”焕娘脑子转得快,立刻又道,“对外就三嫂是不心落水的,给她留几分面子。”

    裴宜乐不语,又看了看她,终是忍不住道:“你知道了?”

    “总会知道的,不然郝家来问我们要人该怎么回答。”

    “我已连夜让人去姑苏报了信,先去外面找一处地方停灵,等郝家的人从姑苏过来,让他们自己把人带走。”

    焕娘这才想起郝氏娘家远在姑苏,来往不甚方便

    。

    郝氏怎么也是裴家的儿媳,嫁到国公府这么多年,焕娘本以为把她死因糊弄过去就算了,总不能不给死人这个颜面。

    这么看裴宜乐竟像是要闹大,否则无缘无故地不出丧,还要人家把女儿的尸首再抬回娘家,谁家肯善罢甘休?

    因着刚刚有过一场风波,焕娘便有些犹豫,生怕一招不慎又有人把这事拿来做文章。

    “与那边是失足落水的倒也无妨,一来一去姑苏会不会来人都不一定。”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郝氏似乎从嫁过来之后就再也没回过娘家,本也就是常事,娘家离得远,千里迢迢嫁过来,到死都不一定能再回去一趟,更有甚者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娘家的亲人。

    焕娘一咋舌,郝氏果然也是到死都没有回过家的。

    “不必,不清楚反而引人非议,与其招来口舌是非,不如直接将她死因公之于众。”裴宜乐想了一会儿,才又继续道,“跟外面就她因亲子夭亡而行事疯癫,谋杀侄儿未果自尽。和郝家那边我会原原本本将事实清楚,不往外也是为他们家留一点面子。”

    焕娘心不仅是郝家,也是为了你自个儿的名声吧,这种事向来不清,到时候又会有人追根究底,那郝氏又是为何会喜欢上叔子,怕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不过他的也有道理,既然裴宜乐都想好了该怎么做,焕娘也就放下心了。

    她一向是怕麻烦的性子,人都死了,自然不想再多想,反而惹得自己心烦。

    纪氏这回倒是立了功,焕娘想起来就后怕,也没想过她竟会救宁儿。

    那个叫碧玉的丫头受了点轻伤,焕娘赏了她,让她好好养病再。

    这个丫鬟颇拎得清楚事情,她能在纪氏身边陪着也能让纪氏少走点弯路。

    郝氏既亡,她的庶女还有过继来的儿子也没人管了,焕娘便索性给了纪氏,反正她养一个也是养,多养几个倒好分去些她的心思,让她别再想些有的没的或是再去嚼舌根子。

    否则若再惹了裴宜乐不快,焕娘就知不知道能不能保全她了,毕竟纪氏也是宁儿的救命恩人,但又确确实实与裴舒云之死有关,她识相点就再也不要没事出来跳了。

    天气更热一些的时候,姑苏终于来了人,仿佛是郝氏的堂哥,先去郝氏停灵的地方看了看,又详细再问了裴宜乐一回。

    裴宜乐一字不漏一点不瞒地将事情前后与他了,也不管郝氏堂哥心里相不相信,只道对外还修饰了郝氏的死因,若郝家不信,怀疑郝氏的死另有隐情,那便直接去官府判一判,只是到时候最丢人的是郝家。

    郝家的人见他这样,自是没什么好再的,死因可编千万种,用不着编这么荒唐的死因来搪塞人,再者人都死了,若真的要深究死因,得罪了康国公府也不值当。

    但又有一事却是郝氏堂哥无论如何都要求一求的,那便是郝氏葬往何处。

    京城都知道郝氏死得不是那么光彩,姑苏离得远,自然不会知道郝家出了这么个姑奶奶,只是这嫁出去的女儿棺材再抬回去,可就瞒不住了,这是极不光彩的事。

    裴宜乐没有松口让她再入了裴家的祖坟,他三哥身边还缺着一个位置,等待郝家的这段时日里,他早就挖了一个葬得离他三哥不远的妾室的尸首过去陪着。

    这个妾是死在裴家出事之前的,裴宜乐记得他三哥当年还很喜爱,不然也不会葬到裴家的祖坟里,如今也算全了二人情谊,就当死后给她扶正了。

    到后来郝家的人也自知理亏,再下去也是白费口舌,便也只能算了。

    也到底不能把郝氏带回去,

    听郝氏堂兄回姑苏之前在京城郊外买了一处坟地,将郝氏直接葬在了那里,然后便启程走了。

    孤坟野冢,即便现在还不是野冢,时日久了也会变成野冢。

    姑苏路远,不会再有什么人来看她。

    焕娘也没良心好到去看她一回,自己尚且还顾不过来,对于老人来,一冬一夏最是难熬,郝氏的事一了,焕娘就去了伯府看望刘氏,刘氏竟已病得不大认得人了。焕娘暗自摇头,这可不是什么好症状,连人都快不认识了,那也果真是时日无多了。

    先前国公府这边忙乱着,焕娘也只当刘氏是年纪大了,后来才得知这病有一半是顾德言气出来的。

    一开始只是天热,刘氏不思饮食,身子便有些弱下去,倒也不是什么大病,一时家里的事没办法再过问,便完全放手让薛氏去做。

    顾德言正喜爱那几个新纳的妾室喜爱得紧,见母亲没心力再来管家事,就彻底放开了手脚,今日这个明日那个,把薛氏气得敢怒不敢言,又不去劝他,

    最后终究还是传到了刘氏耳朵里,将薛氏找来问话也只是顾左右而言他,刘氏知道以她的性子即便再难忍也不会去规劝夫君,无奈之下只得自己拖着病体去劝儿子。

    为的也不过是将来自己百年之后,儿子能略像点样子,而不是自己在时还算个正经人,一脱开掣肘便彻底不管不顾。

    顾德言听刘氏的话听了一辈子,几乎样样事情都要让刘氏去为他作参考,有时也要刘氏来做决定,好歹也是不惑之年的人了,眼见着刘氏病了不能再管事,正想好好松动松动,谁知刘氏却还是要来指手画脚,又想到自己是正经的崇恭伯,刘氏总要老下去,没道理这点事还要被她束手束脚管着,否则何时才是个头。

    于是顾德言出言,焕娘也只是听顾德言对着刘氏发了一通火,最后不许刘氏再来管他。

    刘氏年纪大了,身子又不好,正是该好好养着的时候,本来或许也能好起来,总是等到入了秋人就舒服了,结果被顾德言这么一气,明明不是什么病的却被气出了大病,当日晚上就病得迷迷糊糊,连床也下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