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神初十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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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歆站在怀琛府的前厅门口, 四面窗口由李延意的亲兵把守, 三面的窗口较高并不好突破,只有阿歆所在的正门是突破的最佳位置。

    这儿便是进攻的重点。

    如今包围怀琛府的人中有当初谢扶宸在北疆屯的兵也有谢府私兵, 更有一大群的黄土义士混杂在中间。除了谢家亲兵之外剩下的人并不认识阿歆, 更不知道这个守卫李延意的人竟是谢扶宸的亲生女儿。

    杭烈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他不断地看向谢扶宸等待谢扶宸发出指令。可谢扶宸却一直没有话, 甚至连胸口的伤都忘记了。

    他的女儿就在那里, 不动如山, 动如雷震。

    谁都不可能躲过她的长剑。

    阿歆浑然忘记了身上的伤,她的双眸如鹰犀利如狼专注, 杀上来的每个人的动作都被她看得一清二楚。无论对手拿着刀枪剑戟斧钺勾叉, 三五成群或是单枪匹马,阿歆只一剑, 就是一剑便能将他们毙命。

    这一剑看似轻巧, 旁观的猛汉们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随意一挑剑锋就能要人性命, 送死的愚夫们是着了魔还是被吸了魂?

    只会舞枪弄棒靠一身蛮力杀敌的莽汉自然看不懂阿歆的路数,在场千人之中真正能看清阿歆的厉害之处的只有杭烈。

    拆个百来回招能赢的是强者,但这种强者在阿歆面前不值得一提。

    谁都只看到阿歆仗着地形之势把守大门,让敌方不能一哄而上,最多只可有四五人同时进攻,便以为她是占了便宜。

    地势并不是重点, 换成旁人也不见得能够以一人之力抵挡众人。最最能证明她实力超群之处, 便是阿歆双腿踏在原地一步都没有挪动过。

    作为沙场老将, 阿歆对战经验非常丰富, 特别是以寡迎众的经验比一般高手都要丰富得多。如何发现敌人的弱点,如何在对方出手之前一招毙命,没在生死瞬间挣扎过的人是不可能领悟的。

    阿歆这样的绝对强者挡在此处,恐怕再多一千人都未必能够取李延意的性命。

    “谢公。”杭烈唤了谢扶宸一句,是想要询问谢扶宸的意见。

    杀,还是不杀。

    对于杭烈而言恩义第一金钱第二,在这二者面前亲人亦可杀。可是谢扶宸和他不一样,阿歆是谢扶宸的嫡女,他必须征得谢公的同意才能动手。

    杭烈有信心能够击杀阿歆,就算阿歆的剑法再精妙,再能够一剑夺命,此时的阿歆只剩下技巧而没有力量。只要能钳制住她的剑再强攻入门,必定能够将这层薄薄的窗户纸捅破,把李延意拎出来。

    谢扶宸没有回应他。

    流了太多血的谢扶宸已经看不到也听不到除了阿歆之外的任何人。

    谢扶宸不开口杭烈也不好下手,只能继续看着阿歆将人一一挑杀。

    阿歆手腕一转,剑从对方的下巴之下轻轻一点,就像是为一副画加上最后一笔般洒脱优美。被剑锋点中的人喉咙立刻多了个血窟窿,鲜血狂喷,摔倒在地。

    阿歆面前已经堆起了一座尸山,谁都觉得她会在下一刻晕倒,想抢邀战功才争先恐后要将她拿下。没想到这个女人眼看着都要站不稳了,居然愈战愈勇。

    “下一个。”阿歆的腰间已经没有了知觉,只能依靠在门边,脸色白得吓人,冷汗浸湿了她的衣衫,可她眼神中的锋利没有任何改变。

    没人再敢上前。

    “你。”阿歆忽然指向离她最近的黄土义士,“你来。”

    那黄土义士本就心惊胆战,被她这么一指吓了一大跳,差点在原地摔倒。

    阿歆见他那副窝囊样冷笑道:“就凭你们这样的乌合之众,连我守护之门都过不去,还想要篡夺大聿江山?痴心妄想。”

    谢扶宸从众人中走了出来,和阿歆面对面站着。

    阿歆早就知道他会出现,却没想好究竟要如何面对他。

    阿父自就对她很好,她不愿意学女红也不喜欢琴棋书画,只对刀枪棍棒和兵法要义有兴趣。谢扶宸没有反对,相反非常鼓励阿歆在感兴趣的事情下苦功夫,还找来老师教导她。年少时她和谢扶宸关系很好,对她而言父爱如山,谢扶宸就是谢家的山。

    直到她知道了谢扶宸对年幼的卫庭煦做过些什么。

    阿歆一直都很好奇卫庭煦的手腕上那些可怕的伤痕是怎么弄的,李延意似乎知道,少女心性的她便不断追问,可是李延意绝口不提,就是不。

    “就算你不我也猜到了。”

    十七岁的阿歆和李延意躺在海棠花林中,身边尽是花瓣。这儿没其他人,只有她们两人面对面,一聊就是一整天。

    “哦?我的聪明又知道什么了?”李延意将飘落在阿歆眼角的花瓣捏起来,不想让任何事物挡住阿歆漂亮的眼睛。

    “这件事和我有关。”阿歆道。

    “为什么这么想。”

    “如果不是,为何不能告诉我?”

    李延意笑而不语,没是也没不是。阿歆还要追问,李延意直接将她搂进了怀里,像顺一只闹脾气的猫一般安抚她。

    “不可以对我以外任何人感兴趣哦。”李延意亲吻她的额头,“不然我要吃醋了。”

    阿歆依偎在李延意的怀中,虽然留恋这份安逸美好,心里却在不住地鼓。

    有种特别不安的感觉在心里滋生,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李延意无论如何不告诉她,她便自己去查。

    那时的阿歆已经掌握诸多探听情报的技巧,可以在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布下眼线,探查真相。

    她甚至大胆地将探子埋到了卫府之中,将卫府不同的人口中得到的碎片信息拼贴在一块儿,得出的结论让她汗毛倒竖。

    卫庭煦的伤全是自己阿父的杰作……他竟能对那么的孩子下手!

    她向李延意求证,李延意还是一如既往什么也不愿多,她还是个孩子,不需要知道太多。李延意想要抱住她的时候,阿歆第一次将她推开。

    “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卫庭煦的伤全都是我阿父所为,对吗?”阿歆想要答案。虽然真相她未必能够接受,可她必须知道。

    “阿歆。”李延意那天对她的话,阿歆一直没能忘记,“你要明白,这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我不告诉你不是因为我想为谁隐瞒什么。我只是不想伤害你。”

    在往后的很长一段岁月里,阿歆知道了更多的事情。

    她在用自己的生命一点点地体会李延意这句话的真实意义。

    此话并不晦涩,很多人都知道世界的复杂,却不一定有多少人如同阿歆一般,被这句话烫下了烙印。

    最终她没有选择任何一边。无论李延意还是谢扶宸她都在刻意地疏远。直到李延意的彻底崛起谢扶宸扶持李举,这两方的对抗在朝堂之上刮起了腥风血雨,阿歆选择了离开洞春离开汝宁。去任何一个边关都行,她不想看见李延意,也不想看见自己的父亲。

    在边关无数次徘徊在生死之间,踏遍无名的尸体,挥剑斩杀攻占城池之时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可在每一次战役结束之后,每一次看见腰间不舍丢弃的海棠锦囊时;每一轮清冷的月亮升起,独自喝酒之时;热闹的篝火、烤得冒油的羊肉、疯狂庆祝胜利的军队……一切的欢乐对于阿歆而言都只是暂时的。她总会在某一个瞬间想起李延意的笑容,想起她远在千里之外的故土,想起她自己的身份和过往。

    她以为自己能够忠于君主忠于大聿,其实到最后每个人都只能忠于自己,忠于自己内心最最真实的感受。

    “阿歆。”谢扶宸从人群中站了出来,胸口已经血肉模糊的他和阿歆一样,随时都有可能在下一个瞬间倒下。可是他们都还坚持着。

    “阿父从来没有勉强过你做任何事。你想要离开谢家,想要驻守边关,甚至和李延意有任何关系阿父从未阻拦过你。阿父心中如何想不重要,阿父一直教导你,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只要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便去做……你一直都做得很好,是阿父的骄傲。只有今天……只有今天不同。阿父求你。”

    出乎阿歆的意料,谢扶宸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不要再让阿父失去至亲了。”

    看见父亲对着自己鞠躬,阿歆的神智荡漾了一番,险些两眼一黑晕倒。

    “阿父,你不可……”

    “阿歆,让开。”

    阿歆手里握着的剑在颤抖,她看见谢扶宸走上前来。

    谢扶宸没有带任何武器,也没有任何要袭击的举动,他就这样挺胸而来,就像要跨过一扇再普通不过的门,一步步地靠近阿歆的剑锋。

    阿歆往后挪了一步,谢扶宸再近一步,阿歆再退,已经退无可退。

    谢扶宸站在她的面前,父女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把畏首畏尾几乎要竖起的剑。

    若是退,李延意很有可能被围杀于此;若是进,谢扶宸便会被她一剑穿身。谢扶宸的身体状况肯定无法承受再多一道的伤口。

    谢扶宸就是要进屋杀了李延意,而阻挡与否不在任何人,只在于阿歆。

    他往前迈了一步,就要跨进门时,阿歆的剑忽然横了起来,剑锋压在他的胸口。

    谢扶宸低头看着阿歆的剑,哈哈笑道:

    “你和你妹妹一人一剑,正好结果了老夫的性命!来!”

    这些日子被卫庭煦算计被阿来一事裹挟,谢扶宸从未这样缩手缩脚。如今阿歆的剑在胸口,倒是让他血气大盛,索性挺胸而入:“你要杀便速速动手!”

    “我妹妹?”阿歆被他这么一心里大惑,她何时有了个妹妹?心里松懈之时谢扶宸猛地跨了一大步,剑锋将他的衣衫划破,阿歆不得不往后退时,谢扶宸眼前的人换了。

    李延意将大门敞开,换下了阿歆,带着肃然的杀气与谢扶宸面对面。

    她大开屋门的举动让守在外面多时的士兵惊诧不已,没想到这个女人竟有这份胆色。

    “谢扶宸。”李延意将阿歆护到了身后,一字一句都像利刃,狠狠往谢扶宸的身上插,“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你都一样卑鄙。你知道阿歆是什么样的人,竟不惜利用她的弱点,你还配当她的父亲吗!”

    谢扶宸哈哈大笑:“这世间任何人都可以耻笑我利用阿歆,只有你不配。李延意,从十年前开始你就已经想好对付我们谢家的手段,所以才找上阿歆。啖之以利狐媚以色,你何尝又不是在利用她,盼望的不就是今天她会拿起剑指向自己的父亲?利用我的女儿杀我,你和卫庭煦不愧是一丘之貉,用的手段一模一样!”

    “什么?”李延意反问,“这件事和卫子卓有何关系?”

    谢扶宸眼睛微微眯起,他在揣度李延意此刻的疑惑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还是卫庭煦在暗地里所做的一切李延意当真不知?

    他们正在你来我往地对话,潜伏在一旁等待多时的杭烈抓住了机会,雷霆一击。他的剑擦着谢扶宸的身际而过,分毫不差地向着李延意的心房刺去。阿歆大喊一声“危险”,绕过李延意的后背,斜剑一挑,非常勉强地将杭烈这一剑挡偏。杭烈的剑没能刺穿李延意的心房要她的命,刺进了她的手臂之中。

    杭烈抓住机会猛进,只一步就跨到了李延意面前继续追击。阿歆按住李延意的肩膀一个旋身将两人的位置互换,硬生生地用后背替她挡下了杭烈的一剑。

    “莫伤阿歆!”谢扶宸看见阿歆见血,忍不住大喝。

    杭烈也不想伤她,可她将李延意挡的严严实实,根本没有留下任何刺杀李延意的缝隙。

    阿歆挨下这一剑后都没回头,手里的剑反向一伸对着杭烈的眼珠就去。杭烈心里一惊,急忙抬剑相挡,没想到阿歆的剑就像一条柔软的灵蛇,刺他眼睛的不过是虚晃一招,当他抵挡之时已经回身挥剑砍他下路。杭烈往后一跳拦下此招,谢扶宸的士兵和黄土义士趁机一哄而入,几百人挤进了怀琛府的前厅,场面瞬间失控。

    怀琛府的守卫在人数上极其吃亏,很快就被对方斩杀大半。阿歆拼死护着李延意要往外跑,杭烈死死盯着她们,迅速追了上去。

    谢扶宸想要杀了李延意,可是阿歆却非要将自己的性命与之捆绑,正是在利用自己的性命来保这妖女!

    谢扶宸气急攻心,一口血喷了满地。

    阿歆边边退,四面八方都被敌军包围,眼看再也没有退路,雨水迷住了阿歆的眼睛,她已经闻到了死亡的气味。

    雨夜之中忽然多出了一群巨大的蝙蝠。

    一群一群,越来越多。

    起初厮杀的人群并没有人注意到这奇异的现象,这些蝙蝠随着风雨自如地掌控着降落的方向,纷纷向怀琛府中滑翔。

    终于有人发现了。

    当蝙蝠群越来越近时才看清,根本不是蝙蝠,而是数百位穿着滑翔服的黑衣人!

    黑衣人从天而降如同神兵降临,将毫无防备的谢扶宸大军杀得片甲不留。

    阿歆纳闷不已,这是谁?

    “来晚了来晚了,是不是已经要完了?”

    一只巨大的圆球从远方的天际飘来,圆球内不断地闪着火光,之下挂着个大篮子,长孙燃和四个女子正站在那篮子之内,顺着风势很快飘到了李延意面前。

    长孙燃迅速从篮子里迈下来,对李延意行礼:“长公主殿……不,陛下,阿燎来晚了!不过阿燎为了精益求精更好地完成陛下的嘱咐的任务可谓煞费苦心。阿燎可是精挑细选走遍大聿河川好不容易才招募了五百精壮的女子成立女子军!今夜来得唐突,请陛下审阅!”

    勇猛无双的女子军大破谢兵,局势马上逆转,李延意不敢松懈,让长孙燃迅速掩护她离开怀琛府。

    “她呢?”长孙燃看向已经昏迷的阿歆,“杀了?”

    长孙燃只不过轻轻一声疑问,身后的四位娘子立即抽出兵刃指向阿歆,只要长孙燃再开口,便立即取她性命。

    “不可伤她!是阿歆冒死救我我才捡回一命!”

    “哦,如此,那便带她走吧。”长孙燃身边的娘子要去抱阿歆,李延意不让任何人碰她,她亲自将阿歆抱起:

    “走。”

    长孙燃将手里的折扇一合,感动道:“生死不过一瞬,唯爱才是永恒啊。陛下真是多情之人。”

    李延意:“……别废话,快离开此处。”

    阿燎的出现将李延意和阿歆解救,谢扶宸被迫撤离。

    杭烈要将谢扶宸送出城外,若是现在不走,等到李延意的势力要反扑只是没有离开的机会了。

    谢扶宸被护上马车时奄奄一息,他一把握住了杭烈的手:

    “先下李延意已经杀不了了,你……有个更重要的任务……一定要现在去办。老夫的生死并不重要,可是有个人,一定要死……”谢扶宸话断断续续,“卫庭煦,一定要杀了她。否则……否则……”

    着谢扶宸忽然没了声响,杭烈一惊,赶紧去探他的鼻息。幸好只是昏厥而已。

    杭烈让数十人保护谢公马车出城,而他则返回太极殿,寻找卫庭煦的下落。

    太极殿这边甄文君和卫景安等人也逐渐控制住了局面。败军往太极殿外退,甄文君等人带人跟上继续追杀。

    阿熏本欲要和甄文君杀个你死我活,可甄文君根本无意和她纠缠,见到她便闪,杀到另一路去和旁人作战。阿熏被她耍得恼火,不再硬碰硬,而是带着亲信偷偷埋伏。

    一群人到了汝宁城中,见巷口的甄文君落单,埋伏在巷子里阿熏马上探头想要偷袭她,却被不知从何横插而入的人阻拦。

    拦截她的人也是个女人,那女人手里拿着把软刀舞得眼花缭乱,割了阿熏好几刀。阿熏定睛一看,此人不就是在南崖谢随山死时追她到屋顶,两人缠斗多时的卫家走狗吗!

    “来得好!”阿熏也有一笔账要跟她算,“卫家爪牙统统该杀!”

    此人正是灵璧。

    灵璧冷笑道:“这话也是我要的!”

    灵璧和她热斗之时甄文君又杀了十多个人,杀得她心头发烫,好不痛快。

    她回头去寻却没寻到阿熏的踪影,倒是有些奇怪,莫非阿熏没能跟上来?或是阿熏被杀了?

    这想法让甄文君百感交集,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回去寻找阿熏,最好能将她制服送走。这一次不杀她也算是还了阿熏以往的照顾,她们姐妹之情或许就在此断了吧。

    灵璧和阿熏单独斗渐渐占了上风,灵璧就要一刀杀了阿熏之时,忽然腿弯一痛,有人在身后偷袭她。灵璧迅速回砍,袭击她的人再次绕到她背后,又是一剑刺入她另一条腿中。

    灵璧双腿受伤站立不稳摔倒在地,杭烈之剑极快,几乎在眨眼间就把灵璧的随从们全数杀掉。

    倒在地上的灵璧吃了一惊,和她一块儿的全都是卫家暗卫里的好手,这个人竟能在瞬间夺走他们的性命,绝对是顶尖的高手。

    卫家随从一一倒地,灵璧被杭烈和阿熏等人围在了巷子里。

    灵璧勉强站起来,丝毫不畏惧于杭烈的身手,挥刀再攻。杭烈身形一晃,一连三剑贯穿灵璧的腿。灵璧站不住跪了下去。

    杭烈用剑挑起灵璧的脑袋:“卫家狗奴,你们主子在什么地方。”

    灵璧轻蔑一笑,身子猛地往前扑,想要以杭烈之剑贯穿喉咙。杭烈早也料到她会这样做,迅速撤回了剑,反手一巴掌在灵璧的脸上。

    灵璧倒在雨滴里,血从她的嘴里流出来。

    杭烈蹲下时一剑穿过了灵璧的手掌,剧痛之下灵璧用力咬着嘴唇,没有喊出任何声音。

    “卫家走狗,倒也刚毅。”杭烈拽着她的头发将她的头拉起来,强迫她看着自己,“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是除了死之外还有很多更痛更可怕的事情,你要不要尝一尝?”

    甄文君越跑越快,心急如焚,脚下泥水飞溅。

    她听到了灵璧的声音,那是灵璧的惨叫。

    灵璧从来都不是个容易屈服的人,她性子有多烈甄文君最知道。能让她叫出声,一定是极端的酷刑。

    甄文君心慌不已,恨不得长出翅膀直接飞出去!

    卫庭煦的心口一痛,忍不住抓紧了胸前的衣衫。

    “女郎?”花发现了她的异样。

    “……回去。”卫庭煦道。

    “这,我们将要出城了。”

    “回去。”卫庭煦命令。

    花没办法,只好照办。

    卫庭煦心跳极快,快到发痛的地步。

    上一次有这样的感受,正是看见他大哥尸体之时。

    终于看见了巷子里的黑影。

    杭烈和阿熏都听到了脚步声,甄文君一脚踏在巷口的麻袋上,大叫着一跃而起,对准杭烈便刺。杭烈举剑相击,只要甄文君躲避,杭烈有数十后招等着她。没想到甄文君根本不躲,任由杭烈的剑刺穿她的肩膀,瞬间将两人的距离拉近,夹在指缝里的金蝉刀对着杭烈的喉咙便滑。倒在地上的杭烈剧烈挣扎从甄文君两条长腿间穿了过去,保住了一命,爆了一颗眼珠。

    阿熏等人立即上前狂攻,甄文君看见灵璧倒在血泊之中,什么也顾不上直接将阿熏推飞。阿熏被推向亲信,甄文君捞起灵璧就跑。

    “追!”

    阿熏等人紧追不舍,甄文君抱着灵璧奔到巷口拐了个弯藏到板车之后,等阿熏杭烈追得远了才再次往外跑,边跑边对怀里的灵璧道:

    “灵璧姐姐、灵璧姐姐你坚持一下,我马上给你治伤!”

    灵璧没有回答她,甄文君心头大乱,忽然怀里的人咳了一声,甄文君差点哭出来:

    “我被你吓死了!”

    灵璧却没有像往常一般和她绊嘴,咳了几声后突然出一句甄文君完全没想到的话。

    “那谢家女人,你是谢家的细作……来到卫家是为了杀死女郎。你是吗?”

    甄文君忽然停止了脚步,身子一晃两人摔倒在雨地里。她赶紧起身要将灵璧再抱起来,却见灵璧的身上起码被开了五六处贯穿伤,血早就把她整个人染红了。她紧紧握住甄文君的手,颤抖着,艰难地再一次问道:

    “你,是吗?”

    灵璧紧盯着甄文君的双眼,暴雨声几乎将她虚弱的声音吞没。

    甄文君双唇动了动正要开口。

    “你别骗我。”

    灵璧的话将甄文君了个哑口无言,无数句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她吞了回去。

    看见甄文君这副模样灵璧已经有了答案。眼泪从她眼眶里滚滚而落,想要再什么却已经没有力气。

    甄文君见她落泪,心里绞痛难当,什么时候也跟着一块儿哭了完全没有发觉。

    灵璧双眸越来越迟钝,她握住甄文君双手,一字一顿道:“答应我……不要杀女郎。”

    甄文君急道:“灵璧姐姐别这些了!你坚持一下我为你止血!”

    甄文君要将衣服撕下来帮灵璧包扎,灵璧握着她的手不让她做别的事。

    “不要杀她……答应我。”灵璧已经没有任何力气,这几个字就像风中的树叶,飘飘荡荡。她用最后一丝力气坚持着着急着,就等甄文君一个答应。甄文君反握着她的手,仿佛再用力一些就能将灵璧的性命握紧在手。

    “我答应你答应你!我会用性命护姐姐周全!”甄文君痛哭道。

    灵璧急切的神情僵了僵,慢慢变成了欣慰的笑容。握着甄文君的手松开,毫无预兆地往下滑。

    甄文君急忙一握,竟没握住。

    灵璧的手在地面上,再也不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