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顺德十年
顺德十年还没出正月, 姚家倾巢而出, 大军向西北压近。
和甄文君料想的一样,他们的目标是平苍。
甄文君事先洞察到姚家军的进攻路线,在进入平苍的必经之地阴阳山中布下埋伏, 山路挖坑填平静待猎物,所有弓箭抹上赛麻沸。此战生擒姚家军两万人, 斩杀三万余人,缴获大量辎重马匹。
姚家军出师不利不敢再贸然前进, 退守到平苍东南边暂时驻扎。
姚霖的三个儿子都是身经百战的猛将, 如今正是他们拼死一搏的关键时刻, 常年作战积累下来的经验非常有用。加之有葛昇在旁辅佐, 姚家军很快镇定了下来, 开始重新制定进攻策略。
见姚家慢下了步伐, 甄文君便知他们受到击正在调整策略,是奇袭的好时机。
六日之前甄文君已经和枭、卫景安飞鸽传信, 确定明日在阴阳山南麓汇合。
明日是突袭姚家的绝好日子, 一旦三军汇合,想要击溃姚家大军并非难事。
第二日甄文君一支和卫景安长孙悟的大军汇合,却没能见着枭和朱毛三的十万兵马,让她又焦急又担心, 只能临时取消了突袭的计划, 当即传信寻找枭的下落。
多日之后收到枭传回的亲笔信, 她人正在南崖, 刚破了凤溪城端了姚家的老窝, 让阿母不要担心。她这边率兵火速赶去平苍,一个月之内肯定能赶到。
甄文君收到此信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当下姚家已经杀到了平苍边境,姚家三子不算草包,几场战下来各有胜负。双方都在保存实力继续试探的阶段,这一切都是拜枭所赐。她临时改变了计划,不然姚家早就被甄文君一脚踹到了火坑里,又何须像现在这般费劲?
大战之时放鸽子的,枭怕是第一个。想要揍烂她屁股的心情甄文君保留至今。
可这孩子胡闹归胡闹,嗅觉却异常敏锐。
一码归一码,抢占凤溪这件事得好好夸她一番。
姚家倾城而出,二十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全离开了南崖,实实在在的背水一战,此时凤溪城必定空虚。
枭向平苍走了几日,越想越不对劲。她不该去和阿母汇合,该掉头挑了凤溪才是。一旦凤溪被占,姚家军就彻底成了孤魂野鬼。
枭给甄文君快马送信,了她的计划,却没成想信使在半路被其他势力所杀,消息没传到。
最终没酿成什么大祸,凤溪轻轻松松拿下,枭还将姚照仪给俘虏了,算是一场大大的胜战。
枭留了五万兵马在凤溪,让朱毛三留守城内,她率着剩下的五万兵马带着姚照仪往西去。这位姚家嫡女为人质,两军对垒之时必定能抢些上风。
姚照仪是俘虏,还是个残疾,枭一开始根本没注意到这人。
连日赶路大军疲累,安营扎寨之后枭准备了好酒好肉犒赏士兵。
春日夜晚万物复苏星汉明媚,军营之中肉香飘散火光冲天。
枭喝了几口酒便住,不敢再喝,生怕自个儿酒虫子被勾上来喝多了耽误事。
抓了根羊腿在军营内穿梭时,正好看见被捆着双腿双手丢在板车之上姚照仪,此人双眼一眨不眨面若死灰,顿时心中一惊,莫非死了?
枭立即上前探鼻息,分明还活着。
“你在看什么。”枭问。
“看夜空。”
“夜空?”枭顺着她的目光往天空看去,“不就是普通的夜空么?你如何看得这般专注。”
“不一样。”姚照仪道,“和南崖的夜空有所不同。我看书里,紫微宫东西两藩有十五颗星星,两弓相合环抱成垣,在南崖我怎么也看不清。这儿能看见,很清楚。”
枭抱着羊腿坐到板车边,问她:“在哪里?”
“这如何得?”
“你不怕死吗?还有闲情看星星。”
“反正就要死了,不如多看星星。”
枭觉得此人又好笑又好玩,这些日子疲于奔命,四肢健全的士兵们都累得够呛,何况她这个残疾,居然没喊苦还在看星星,枭有些好奇。
来一盆水,将绑着姚照仪的绳索全都割断,枭将她脸上的污渍洗干净。
“做什么。”
“想看看你长什么样。”
姚照仪冷笑一声。
“我听到了,你我幼稚。随意,幼稚就幼稚吧。”
污渍擦干抹净,露出一张白皙清秀又隐约带着怒气的脸。
姚照仪道:“落入你们这些人手中,尽管折辱便是,我从未想苟活。不必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
枭道:“我偏不。”
姚照仪索性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你叫姚照仪,你多大了?”
“怎么残的?残多久了?”
“看你三十了吧,怎么不成亲,莫非是别人嫌你残疾,不愿娶你?”
“不该啊,再怎么你们姚家在南崖也算是高门大户,别是残疾,就算冥婚也被踏破门槛吧。看来还是你自己不想。连走路都不能走了还有什么雄心壮志么?嗯?呗。前面的路还长着呢,在你死前有人陪你聊天解闷还不好。啊?”
枭坐在那儿一边啃羊腿一边自自话个没完,姚照仪就跟死了一样,无论她什么都没反应。
行军赶路非常枯燥无聊,枭找到了姚照仪这个乐子就跟上瘾了一般,天天找她,和自己较劲一般非要逗到她开口为止。
姚照仪根本不想理会这破孩子,一连三天姚照仪眼睛都没睁也没话,枭怕她渴死饿死,将她嘴撬开强迫灌了点水塞了些食物。此时正好有传信兵来给她送信,是甄将军的快信。枭眉开眼笑:
“阿母定是了胜战!”
姚照仪忽地张开了双眼。
信加了字验,枭已经将字验记在心中,一边读一边就能破解内容。
阿母果然了胜战,现在已经将姚家主力赶到了洈水以北。此信正是让枭率兵赶往洈水,一同歼灭姚家军。
枭斗志昂扬,下令大军明日时启程,赶往洈水。
“甄文君是你阿母?”
枭将信烧毁时,难得听见姚照仪主动开口。
“是,如何。”
“她不过三十出头,怎么会有你这么大的女儿。”
“我是她的养女。”
姚照仪忽然想起,曾经调查甄文君和卫庭煦时的确有这么一个胡族养女,原来就是她。
“你很在乎我阿母的事。”
“在乎。”
枭:“啊?”
“拜她所赐,我才会残疾。”
姚照仪很快收敛起了好奇心,恢复了一言不发的状态。即将到达洈水,枭也将注意力从姚照仪身上转移到了排兵布阵之上。
甄文君虎符在身又有讨伐逆贼的金光护体,大军无论走到何处都有百姓夹道欢迎,主动送上粮米,甚至还有操着棍棒锄头的要来帮忙贼子。
姚家人当然知道甄文君都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当年李延意为了拉拢阮氏,为阮氏平反之后,甄文君是阮氏后人的身份也不用再遮遮掩掩。之后她和卫庭煦合计让姚氏吃了大亏,又驱逐了冲晋,成为名副其实的民族英雄。经历大大无数的战役,积攒不世之功的甄将军才三十岁,若是论起来,她或许已经超越了她的母亲阮氏阿穹。大聿两百年所有武将排个名,前五里面一定有她。
无论谁对上她都得心再心,葛昇也是这样对姚霖和姚家三子的。
葛昇道:“这甄文君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和她作战一定要智取不能硬攻。表面上看敌方占据优势,可他们也有致命的弱点,那便是三军并进人心不齐,且长路追击粮草不济。只要咱们坚守在洈水之畔,不主动出击,待敌军粮草消耗殆尽,便是他们军心动摇产生内乱之时。”
葛昇指向天兵神盒展示出的洈水地形图:“主公请看,洈水之南三十里是洈水水流最为湍急之处,越过洈水便是达县,咱们过河入驻达县,拆毁桥梁,占据洈水之险便能有效阻隔敌军进攻,拖延时间。更重要的是达县八十里之外便是穗县。”
姚霖:“穗县?”
姚四郎道:“父亲,穗县是衡水王李岸的势力,据李岸的兵极有可能藏在穗县。”
“哦?”
葛昇:“衡水王李岸和李敏不同,当初李敏第一个承认了新帝的身份,李岸还对其破口大骂。衡水王一直都是愍帝派系,对卫氏和长孙氏万分痛恨。若是能联合衡水王前后夹击,避敌锋芒再逐一击破,大事可成。”
姚霖对葛昇的计谋非常满意,迅速派使者前往穗县,请穗县发兵支援。
葛昇想得妙,若是能联合李岸之兵的确极有可能威胁到甄文君。
可惜,姚家使者没能顺利抵达穗县,半路上就被等候多时的卫庭煦截杀。
卫庭煦吃过败仗,这些年来她将手中所有兵书全部阅毕,将疑问统统记下,待甄文君有空的时候便向她请教。除了阅读兵书之外她也亲自上了战场,身处战场之上排兵布阵的感觉和纸上谈兵完全不同,视野变得极其狭窄。看书时会觉得怎么有人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可真正设身处地地感受后才明白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谁都不能保证此刻的决定是正确的,以前觉得愚蠢的决策其实没有那么蠢。
卫庭煦浸淫其中,积累了不少经验,加之她天生领悟过人,曾经狭窄的视野又再次变得广阔,这次截杀姚家使者便是最佳印证。
使者被抓时相当不屑,自认卫庭煦想要知道所传信息,只要他不开口便无性命之忧。而且一个女人,有何所惧。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在这儿等着你?”
卫庭煦丢出问话之初使者并不在意,过了片刻越琢磨表情越是千变万化,惊恐地看向卫庭煦。
卫庭煦让人假冒成李岸的下属,将使者的脑袋送回了姚家军营,态度异常轻蔑,站在大营前破口大骂,字字句句都点在姚霖身上,骂他是痴心妄想的无耻村夫。
姚霖被气得大发雷霆,扬言要先攻穗县。葛昇和三个儿子立即阻止。
“主公莫要中计,若是现在攻穗县只会让敌人趁虚而入。只怕穗县还未到就被前后夹击。”
“是啊父亲,那使者无端辱骂正是要激怒父亲,千万不要中了奸计!”
姚霖一直都在南崖待着,行军作战的经验比不过他几个儿子和谋士。他虽然不够聪明,确有一点非常重要的优点,那便是知人善用,心胸宽阔。
姚霖听进了葛昇和儿子们的话,收敛怒气,抓了使者要言行拷问。使者还没被押走就咬破了口中的药囊命丧当场。
葛昇倒是心生一计:“这使者多半是敌方派来离间的,主公,既然对方想要咱们和衡水王翻脸,那咱们不若遂了她们的心愿如何?”
姚霖“啊?”了一声,不知所谓。
看看周围的几个儿子都在点头,他也没觉得羞耻,虚心请教葛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