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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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

    秦孤桐心中一惊,身子冲出去, 又骤然停住。手在革带上一勾, 飞快解开霜华剑塞给萧清浅。

    只见她从台阶之上一跃而起, 身如飞鹰而下。横刀铮鸣一声,滑出刀鞘。

    来者见她,咦了一声。袍袖一抖,将山魈拍开。这一掌力道十足, 山魈哀嚎一声,从山道栏杆翻出, 滚落山涧。

    秦孤桐见山魈受伤, 生死不明。顿时怒气直窜心头, 横刀一挥,从上而下,劈向那人。

    刀风割面, 那人也不敢轻敌。伸掌在腰间轻拍,一柄短剑飞入手中。他抬起手臂, 拿剑去挡。

    刀剑相撞,轻轻一声——“锵”。

    秦孤桐只觉横刀撞上棉花一般,轻飘无力。刀上气劲似泥入大海,全然不见踪迹。

    遇此变故,她眉梢一沉,战意更浓。

    横刀贴着短剑划过, 发出刺耳之声。那人变招, 短剑贴着横刀, 顺势转了一圈,改成短剑压着横刀之上。

    长实短,变故不过一瞬之间。

    秦孤桐心道不好,连忙抽刀。横刀却似被黏住一般,她奋力一拉,竟然将短剑也带过来。

    短剑借势而上,直逼秦孤桐咽喉!

    秦孤桐立马下腰避让,躲过这招。手腕一转,顺势使出一招“横”。刀锋犹如一道白光,从那人腰间横扫而过。

    那人脚步微动,明明体态沉稳,动作却如云烟一般轻盈飘逸。这正是太和宗秘传的三清登仙步,有别于道门常见的八卦步、四象步。不以易经河图四象八卦之类作为步伐口诀。

    秦孤桐见他躲过,心中又惊又惧,还有一丝喜悦。她向来不畏强敌,越战越勇。立即握紧刀柄,提气欲战。那人一甩袍袖,举剑相迎。

    雪花联翩飞洒,两人身形交错。“铮”刀剑一碰即分,紧接着银芒一闪,短剑好似闪电。秦孤桐沉气静心,挺刀扑来。

    绵软劲气却在一瞬转变,秦孤桐只觉右手臂肘一麻。那人内力翻腾,震得她一个踉跄连退数步,方才站稳。

    弱阴生阳,弱阳生阴。阴阳轮回,循环不止。

    秦孤桐一笑,捭阖十三式——阳!

    刀光闪耀,招式递进。

    那人见她刀锋纯熟,劲风扑面。自己寸短寸险,却也无畏。清喝一声,剑虹如辉。横刀一闪,迎面而上。

    本该“铮”一声脆响,谁料到刀剑只轻微震动。

    两人一个是内力化阳为阴,一个是刀招化阳为阴。殊途同归,各自都未占到便宜。

    那人心中暗惊,秦孤桐神情肃然,双目湛湛发光,其中战意浓烈。挥刀如流水,翻身似飞鹞,发尾轻扬,眉梢眼角英姿飒爽。

    刀剑交汇,缠斗飞腾。片刻间,你来我往,过了四五十招。双方额上薄汗,浑身雾气蒸腾。

    秦孤桐越战越得感悟,道化心法流转不停,丹田炙热,经脉鼓荡,竟有突破之意。

    ——铛!

    横刀重重砸在短剑之上,发出清越的响声。四山响应,在空中回荡不绝。

    山顶传来一声大笑——“大道无封,生地生天,化始三清一气。至精有信,观窍观妙,历遍万法千门。友,果有道心!”

    声音响起,来者立刻退后一步,收剑入鞘。正衣冠,神情肃然,左手盖在右手之上,对山上长鞠一拜。久久立起,口道:“弟子见过师尊。”

    秦孤桐见事态生出转机,持刀观望,量来人。见他虽未穿道袍,却是面相清瘦,长须道髻。两袖清风,猎猎作响,真有几分仙风道骨。

    山上传来回应:“东西留下,人走吧。”

    来人眉头蹙起,欲言又止。看了秦孤桐一眼,又望向山上,终没忍住,开口道:“师尊,那翁家欺人太甚!我守着太和城,本与世无争。翁家屡屡生事挑衅,前些日子又哄骗周师弟的未婚妻悔婚,若不是我拦着周师侄,他们奸计就得逞了!”

    秦孤桐听着暗暗称奇,收刀入鞘。

    来者气愤难消,又道:“弟子学艺不精,还请师尊垂怜。师尊,并非弟子想以武制人,而这世道就是谁强谁有理。我们屡次退让,也只能保全一时。太和宗存亡之际,请师尊出手力挽狂澜!”

    山上传来悠悠的声音:“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今日翁家欺你,不定明日就是你欺他。”

    莫来人,就连秦孤桐在一旁,也听得有些目瞪口呆。心道:他若明年就能得过翁家,何必现在来找你。已经年末,熬一熬,这几月就过去了。

    来人长吁一叹,脸色灰败,却未再求,显然已经料到。他对山上拱手一礼,毕恭毕敬道:“无量寿福,弟子告退。”

    起身后,迟疑一瞬又道:“师尊,还有一件俗事…景家回来了。”

    不知为何,他此言一出。秦孤桐都听出他心中矛盾复杂。

    “景家下了名帖,闹得沸沸扬扬。十二城盟和万田庙一起发出议事令,聚在广陵。江湖上稍微有头有脸的都去。明面上都不曾表态,但又有谁肯割肉。”

    那人罢上前两步,提起地上的野人。

    秦孤桐见状一惊,连忙出言阻止:“且慢!你要带他去哪?”

    那人单手捏飞鹤决,微微欠身行了一礼,回道:“居士莫慌,此子与我颇有渊源。倒不知,居士为何认识他?”

    秦孤桐心道你们这些老道,个个开口闭口就是有缘,谁知真假。不过以这人身份,倒也不必骗我。她抱拳回礼,斟酌道:“机缘相逢。不知道长要带他去哪?”

    “原来如此。”那人微微颌首,“贫道翠微子。”

    秦孤桐虽心中揣测过,然而真听到,仍然难免一惊。她抱拳拱手,深深一鞠:“晚辈见过太和掌门,不知是翠微子前辈,实在失礼。”

    翠微子倒不计较,低头量手中的野人,问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不忘。”秦孤桐心道还好起了名字,否则岂不是要叫野人。

    翠微子轻念:“不忘、不忘,这名字甚好。居士既与家师有缘,烦请把这些俗物带上去。”罢,抬腿就往山下。

    秦孤桐一惊,脱口喊道:“前辈!”

    不过弹指间,翠微子已下百层阶梯,他的声音远远传来,犹如在秦孤桐耳边:“居士不必担心,不忘乃我师兄之后,我必定妥善照顾。”

    秦孤桐还欲在问,就听山上轻轻一叹。她念起萧清浅,连忙提起地上的竹篓。刚走几步,突想起山魈。急忙趴在栏杆边,往下看去。

    沟壑之间已经一层积雪,并不见有山魈踪迹。秦孤桐又急又慌,翻身而下。在沟壑里仔细找了一圈,发现雪地上有浅浅的痕迹。

    秦孤桐摸摸下巴,自言自语道:“这鬼东西机灵的很,怕是自己躲起来了。”

    她急匆匆赶上山,见萧清浅孤零零站着,仿佛雪人一般。秦孤桐心疼万分,连忙替她将积雪拍落。抬头看去,翠微子那位师尊已经不见踪迹。秦孤桐也顾不得他,牵着萧清浅往太和正殿走去。

    还未进殿,就见那位师尊盘腿坐在蒲团上。

    秦孤桐见门栏极高,清浅只怕要绊倒。她将竹篓放在地上,一把将萧清浅抱起,走进大殿之中。

    “我刚刚叫她半天,她不肯进来。”

    秦孤桐闻言又气又好笑:“前辈,晚辈过,她两耳失聪。您便是叫破喉咙,她也听不见。”

    “不知不言。居士,她是在等你。”话间,转过身。

    秦孤桐大吃一惊,抱着萧清浅目瞪口呆。

    太和掌门的师尊,竟然是位女子。她穿着破破烂烂的宽松道袍,背影的确瞧不出男女。然而话之声…秦孤桐回神细想,仿佛听鸟鸣兽叫一般,分辨不出雌雄。然而此刻听来,却是女声无疑。

    再看她相貌,韶华不在,眼角额头却不见皱纹。双眼似孩童般清澈,又似历经沧桑。再想想那位太和掌门年纪,她三四十,必定不可能。她五六十,也不见老态。她七八十,更无人敢信。

    “居士,瞧甚么了?”

    “…前辈。”

    她摆摆手,指着门外道:“贫道叶隐子。”

    叶隐子话间指着门外,秦孤桐顺着她手中望去,只见门外那竹篓仿佛被无形之手抓着,轻轻升起,稳稳飞入殿中,落在叶隐子手边。

    秦孤桐叹为观止,赞叹道:“前辈这手凌空摄物,真是妙绝。”竟然能将东西先提起,然后飞入掌中。这对内力要求之高,掌控之精妙,真是匪夷所思。

    叶隐子低头翻着竹篓,将里面物件取出,一样一样搁在地上,口中对她道:“这有何难,居士若想学,贫道教你便是。”

    秦孤桐大喜过望,一时激动,竟不知什么好。她将萧清浅心放下,对着叶隐子毕恭毕敬的深深一鞠,还未抬起身,就听叶隐子道——

    “只需二三十年,你就能如我这般。”

    秦孤桐身子一僵,依旧谦谦有礼:“前辈肯破门户之防,将此绝学传授,晚辈感激不尽。”

    叶隐子取出一件崭新的道袍,双手捏着衣襟一抖。秦孤桐只觉眼前一花,叶隐子已经换好新衣。她将旧袍子团起,往窗外一抛,道:“若真防的住,何来如今百家争鸣。”

    秦孤桐一笑,牵着萧清浅的手在一旁蒲团上坐下,问道:“前辈也信,天下内力法门出于梁瑞?”

    叶隐子反问道:“你可信?”

    秦孤桐老实答道:“晚辈不知。也曾想过,的确可能内功心法皆出于梁瑞前辈,各门各派又各生变化。但又想,既然梁瑞前辈能发现内力外发的奥妙,旁人未必不能。虽是方法相同,却不能传自梁瑞之手。”

    叶隐子闻言哈哈大笑,抚掌道:“居士的确有道心,你的不错,大道始于天地之间,人人皆可取之用之。”

    罢量着秦孤桐,问道:“居士,可愿随我学道修行,日后羽化登仙。”

    秦孤桐瞧瞧地上衣食,心道:你现在怎不吞风饮露。这前辈武功的确厉害,可惜一门心思成仙,真不愧是道长。

    她心中掂量,婉言回绝道:“晚辈凡夫俗子,只怕……”

    叶隐子嫌弃的撇撇嘴,断道:“莫与贫道太极,你无非不信罢了。”

    秦孤桐脸皮燥热,只能尴尬一笑。

    叶隐子看向萧清浅,问道:“那你可愿意?”

    秦孤桐连忙出声:“前辈,清浅听不见。”

    叶隐子摆摆手:“贫道话她听得见的。你莫不信我,可记得我问你,思帝禁武令该不该?”

    秦孤桐一愣,想起之前她的问百年巨变,心中隐隐感悟。

    叶隐子哈哈大笑:“思帝料不到江湖人武功突飞猛进。你便能料到,贫道日后不能羽化登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