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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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人轻摇折扇:“达西长老如此虔诚,早该入住七耀之位侍奉天神驾下。”

    二长老闻言脚步一顿, 脸上神色矜持, 欲言又止。

    书人又道:“长老不如请殿主为你升位?如今他加任七耀殿主, 倒是有这个权利。”

    二长老冷哼一声:“达西不要篡位者的恩勉!走着瞧吧,天神正冷眼看着。可笑的七耀殿主,七耀之上只有教主,他不过是个管账的臭买卖人。也敢自加尊号, 妄称弥赛尔。”

    书人心中暗笑,口中却:“达西长老, 你我同时迦南教中兄弟,我便刨开心肺请你看清, 如今教主蒙神召唤, 弥赛尔去向不明,无人能聆听神音, 咱们教中……”

    二长老脸色深沉, 咬牙低咒:“神迹不显,恶魔猖獗。”

    “天神无所不知,祂不揭穿恶魔的假面,只是叫世人看清险恶。”书人着一顿, 声音忽地飘忽,“天神窥见人间灾难,折断自己手指降下弥赛尔。她是神的影, 地上的王, 至高无上的主, 惩戒之火中的救赎。”

    二长老两只深邃的眼睛里满是迟疑不定:“她、她不是我族人,她留着一半景家的血。”

    书人手中折扇一收,拍在二长老肩上:“我的达西长老,迦南之外亦是天神的土地,闪族之外亦是天神的子民。她是地上的王,所以才能同时流淌着闪族国王与中原公主的血脉。”

    二长老被他的心潮澎湃,一时不再开口。

    一行人回到山谷,二长老翻身下马,指着李昭雪和邵灵:“杀了,扔进石桥下面的悬崖。”

    书人一晃折扇:“且慢。这两人一个是南郑城城主的亲传弟子,一个是诸宜宫宫主的心头好。南郑邵修诚根本没有来,而那位宫主掌控东海舰队对我教态度耐人寻味。留下两人,日后大有可用。”

    他量二长老神色,见那大络腮胡子下一张脸尽是迟疑,便装作好心提醒:“是我失言,太和之局乃是殿主主持,我的提议让达西长老为难了。”

    二长老甚是不屑:“达西不想管。那位大人整天躲在屋里不见人闭着眼睛挥舞权杖,将珍贵脂水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除此之外他做了什么?”

    书人心中了然,迦南殿主待在屋里,就是不想让人窥见他的面孔。等武道大会开幕,他必定会出来借机混入中原群侠里面。

    两人正话,一名教众急匆匆赶来:“二长老,景公子一定要见您。我们您出去有事,他非要过来等您。”

    二长老闻言须发怒张:“他就是一个倒在沙漠里的马驹,太阳晒一会都会断气。你们竟然看不住一个病鬼?谁让他出来?愚蠢东西,快带我去。”

    景亭站在太和宗山门牌坊下面,见二长老领着一圈人匆匆赶来,苍白嘴角微微勾起,双手交于胸前行了迦南教礼:“见过二长老。这山谷太大,我父亲不知去向,请您派人找一找。”

    扣下景亭父亲,是为了避免他死在三天之后的乱局之中。毕竟景家宗正这个身份大有可用之处。万里之外的迦南地还有不少景家人需要稳住。

    此言当然不能直,然而景亭刚刚行的是教礼,二长老不愿谎招来神惩,轻咳一声用眼神示意书人。

    书人手中折扇一合:“景公子,令尊别有要事。他已经前往长安,你就是把这山谷翻过来,也是找不到他人的。”

    景亭疑惑的看向二长老。

    二长老含糊其辞的:“闪既然已经过,那你安心准备三天后的武道大会。天神在上,我要错过祈祷时间了。”

    书人见他要走,连忙问:“达西长老,那两个人怎么办?”

    二长老:“怎么办你都知道。”

    书人道了一声:“谨遵您的安排,那就也灌上‘一枕黄粱’,让她们睡上三天三夜。武道大会之时需要就带上。”

    “好。”二长老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你们几个听见了?去办吧。”

    书人瞥了景亭一眼:“景公子,还站着干什么?难不成还要我送您回去。”

    二长老点头:“不错,闪,你送他回去。”

    二长老罢疾步离开,书人抬手做请,景亭缓行而上。

    玉阶如白龙直上,两侧群峰如翠屏。景亭身着玄色圆领袍,书人一身蓝灰道袍,两人一前一后,默不作声。

    山风萧瑟,天地静肃。

    待到太极广场,景亭在那座巨大的香炉宝鼎前停下脚步。他瘦骨伶仃的手扶着炉身,偻着身体掩唇轻咳:“咳咳!咳咳咳……”

    他极尽抑制,仍然难掩盖其中痛楚。

    书人歪着下巴看去,看见他眼底炙烈燃烧的火焰。

    “郎君。”书人伸手敲了敲香炉宝鼎,饶有兴趣的问,“若你焚香祈愿,欲求何物?”

    景亭缓过一口气,理了理袍袖:“一愿斩缠身毒蛇,二愿消经年深恨,三愿见四海升平。”

    书人抖开折扇,连三声“好”。他脸上嘻嘻哈哈的叹笑,摇头晃脑道:“郎君贪欲太重,心反噬其身。”

    景亭仰见太和宗大殿,目光一路往上,但见山壁之上碧瓦红墙,飞檐龙柱,重檐翼馆层层叠叠,上倚青云,下临山岚。

    琼楼殿宇与青山翠峰相依,似已屹立千万年之久。

    景亭轻笑:“人力微弱,然而子子孙孙十年百年,太和之山可移,南海之水可倾。诸事虽难,心坚石穿。”

    书人见他越走越远,消瘦的身形渐渐没入太和宗大殿,似乎被那只不知匍匐多少年的庞然大物吞噬,只在淹没之际泛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光。

    东光乎?

    苍梧何不乎?

    钱此刻才真正懂了昭雪姐姐,“诗言志,歌永言”。以前总觉得这些之乎者也有什么意思,哪有习武有趣有用。

    “昭雪姐姐。”钱吸吸鼻子,抱着杯子挪到窗口,望着漆黑黑的夜色又念了一遍,“东光乎?苍梧何不乎?”

    太阳升起了吗?为什么苍梧还不亮?

    钱将下巴支在窗沿上,心想:苍梧在哪里啊?那里的人和我一样可怜。唔,我也想问问,太阳你什么时候升起来?院子里怎么还黑乎乎的?快点快点天亮,我要去找昭雪姐姐。快点快点,快点亮起来呀。

    陈图图早起看见大当家睡在窗沿上,险险吓了一跳。钱被他叫醒,见天光大亮登时急红了眼,披着被子就要陈图图带她去找李昭雪。

    陈图图好容易劝住钱,店二过来请示:“李女侠让备的蒸糯米可还要用?再放就得变成酒酿了。”

    钱问:“昭雪姐姐要蒸糯米干什么?”

    店二道:“我听李姐的意思,好似是要给您做米饺。”

    钱登时红了眼,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天汉寨一行人匆匆赶到太和城衙办,董歆然听见门房弟子通报,心有又疑又纳闷,怎么又是天汉寨,他们是不是存心找麻烦?

    昨天钱跟着陈图图等人在城中听父母踪迹,回去之后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李昭雪。她只知李昭雪和邵灵来此之后再没了音讯,如今不造太和宗还能找谁。

    董歆然听她张口要人,心中更是烦闷:天汉寨找了个七八岁孩做大当家,行事也变得如此不着调。

    后天武道大会开幕,董歆然已经忙得晕头转向哪里有空陪几位闲扯,嘴巴一动真要找个借口将几人发走。忽地门房弟子又来报,南郑城门人急事求见,少城主一夜未归。

    不论天汉寨与南郑城如何逼问,董歆然都是一问三不知,因为她的确不知情。

    “她们二人昨天的确来拜见掌门,然后我们掌门近日都在太和山那边掌事,慕容师叔陪两位坐了一会,少城主与李姑娘就离开了。”

    陈图图知道难问出其他,起身道:“麻烦董女侠了,我们先行告辞,要是有其他变故再来和你商量。”

    他这话留足后路,但董歆然也只得应下:“好。”

    南郑城门人也一起离开,到了门外:“陈舵主,少城主应该是去了太和山,我有意走一趟。”

    陈图图心中有事,便:“确定大有可能,不如这样,几位前往太和山,我们在城中留守。一来防止错过,二来也好有个里外照应。”

    南郑城门人点头称是:“陈舵主所言有理。”

    诸人回到栖鹤居,陈图图送南郑城几人驾马离开,进院合上门转身:“待到未时,他们还未回来,你们几个就护送大当家回寨子。”

    钱闻言一惊:“我不回去。”

    陈图图道:“大当家,你当初可是答应军师,武道大会开幕之前回去。大丈夫一言既出…咳,人不可无信,你是天汉寨大当家,唾沫星子砸在地上都是一个坑,怎么能话不算话。”

    钱急道:“那不一样,我是不论不找到爹娘都会回去,可昭雪姐姐不见,我、我是天汉寨大当家,英雄好汉都不会丢下兄弟自己跑!”

    陈图图心道:你一个毛头丫头什么英雄好汉。这事断断由不得你任性,扛我也把你扛走。

    他道:“大当家,我们几人在此也无计可施,不如回去请军师决断。”

    钱惯来会察言观色,别过头不再话。

    天汉寨众人等到中午,默默开始收拾行李。陈图图怕钱闹脾气,一直守着她屋外。

    “吱呀”一声房门推开,钱抱着大包裹摇摇晃晃迈过门槛,可怜兮兮的问陈图图:“我能不能带上昭雪姐姐的东西,我怕别人拿走。”

    陈图图岂会不准,连忙接过来:“我先替大当家拿着。一会二送饭菜,大当家多吃些免得路上饿。”

    钱道:“我想吃烤鸡,还有红油大蹄膀。”

    “好。”陈图图大笑,“大当家还想吃什么?我让厨房送来。”

    钱想了想:“我想做马车,骑马屁股疼。”

    陈图图一想也是,李昭雪不在就剩几个糙老爷们,抱着大当家更土匪抢孩子似得,于是吩咐得力干将:“去,给大当家找个马车。”

    钱急道:“要可以躺在里面睡觉的。”

    陈图图摆摆手:“听见没有,快去。”

    离开太和城之事敲定,陈图图心中大石落下,陪钱吃完中饭见南郑城几人还未过来,心中更加不安,便对左右手下:“再不走天要黑了,你们去牵马挂鞍。”

    钱舔舔嘴唇:“烤鸡真好吃,我还想吃。”

    陈图图笑道:“我叫后厨包上几只咱们带在路上吃。”

    天汉寨众人整肃行装准备出发,陈图图拎着几只烤鸡回到院中,里里外外再找不到自家大当家,问了栖鹤居掌柜二,也都是没看见。

    陈图图急得想将烤鸡扔了又舍不得,气得直跺脚:“怎么给她溜了!找,一定要找到!”

    钱此刻正躲在邵灵的院子里,南郑城众人都不在,她直接翻墙爬了进来。外面陈图图的呼唤声来来回回是远时近,钱托着腮帮充耳不闻,圆脸皱一团苦苦思索怎么才能找回昭雪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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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道大会如期举行。

    次日清,太和宗青年辈第一高手,执法长老慕容翰飞领着众人浩浩荡荡前往太和山。

    武五五和谭大少两个难兄难弟赶到,群侠已经尽数离开。两人一听才知道,武道大会并不在此。

    “这太和宗搞啥子搞哈。”武五五抹了一把汗珠,“老子从洛阳跑来屁股都颠八瓣了,居然跟俺不在这哈。”

    谭大少道:“你懂什么,人家太和城禁武。我爹过,什么都能坏规矩不能坏。走吧走吧,别发话了跟娘们似的。”

    武五五吼道:“你个瘪犊子啥呢?”

    两人嘴上吵吵嚷嚷,脚下可是马不停蹄,好在武道大会人数众人,并非一时半会都能入场。两人赶到太和山谷前,等了片刻才轮到他们领牌进谷。

    彩旗飘荡,鼓声雄壮。前方熙熙攘攘尽是人头,两侧却是刀削斧劈一般的山壁。进入谷中,天色都暗了三分。

    随人流向前,武五五极目远眺四围皆山。尽头之处薄雾缭绕如海波起伏,隐约见山壁之上有朱殿楼阁若隐若现,好似天上宫阙。

    谭大少出身鹰潭,抬头便见龙虎山,长在北地平原的武五五可没见过这般山中金阙紫台,一路瞪眼张嘴惊叹不已。

    太和山乃石山,苍藤古木生于绝壁缝隙之间,众人脚下路道皆琢石为磴。走了片刻眼前开阔,武五五左右看看,大声嚷嚷道:“这是去哪哈?咋地不往前捏?”

    路边维持次序的太和宗弟子道:“祖庭为各位大侠晚上休息之处,武道大会赛台往东,请。”

    武五五闻言脚下生风,催着谭大少赶紧走,好占个靠前的位子。谭大少晃晃手中木牌:“你是不是傻?上面刻有编号,咱们就是最后一个去那也有位。”

    嘴上虽然这么,两人还是加快了脚步。练武之人脚力非凡,二三里路不过眨眼的功夫。前面一座石桥,迥跨重峦两侧,人群在此慢下脚步略显得有些拥挤。

    武五五在桥张望,下方云烟缭绕,深渊险绝,望不见底。他感慨道:“我滴个亲娘,这得多深呀?

    旁边有人笑道:“兄弟你的不错,这是不测渊。前后没个落脚地,要不有这座渡仙桥,神仙也过不去。”

    谭大少不屑道:“那桥怎么修的。”

    那人哈哈大笑:“老天爷修的!不测渊上天生就有一座石梁跨其上,太和宗的道爷们就在上面修了这座渡仙桥。”

    两人走到桥中一看,果见石桥栏板之上刻有“渡仙”两字。似剑划刀刻,苍苔斑斑,不减凌厉飘然之气。

    过了石桥就是一处浅水潭,水中七个石墩,摆成北斗之状。众人各显神通,或跳或迈,轻功好的干脆直接从旁边纵身越过。

    人群太多,武五五干脆扛着大刀淌水过去。

    谭大少提着下摆,不情不愿的跟在后面。

    “俺的老娘哎,这啥子玩意?”

    谭大少抬头望去,但见眼前三面绝壁成围,太和宗依着山势用青竹搭建了高台。左右两边南北高台成半弧状,长有数十丈,足有五层之高,密密麻麻已经坐了不少人。

    面前则是二十余处雅座,一丈长华盖撑开,下面放着两张藤编圈椅,中间一个茶桌,圈椅后面是一张张竹凳。这是留个各位城主掌门的位置,茶桌上放着铭牌。

    武五五和谭大少好容易找到位置,爬了上去做好。这才注意到雅座对面东侧高台也是青竹搭建,但不比两侧精致,只是长长方方一个高台,上面放着座椅。两者中间是三座比武台,汉白玉雕砌,十分气派。

    武五五指着高台道:“那儿有人呢,是不是太和宗的掌门?”

    谭大少眯眼看去:“你瞎呀,两把椅子上都没有人,那些站桩一样的肯定是门人。哎,你看那边,那边。”

    武五五顺着他的手看去,但见渡仙桥方向走来一群人,浩浩荡荡人少竟然不少。越走越近,为首几人一位道袍长须,一位弱不禁风,一位却是他见过的万亩田堂主万归涯。

    “咋地是他,东君呢?”

    “这都十月了,东君当然是回流春城了。”

    两人拌嘴的功夫,翠微子与景亭拱手请各位城主掌门入住雅座,两人则分做两边,走上东侧高台。这处高台只有一层却是最高。

    谭大少指着景亭道:“你看那个病怏怏的家伙,肯定是景家的龙子凤孙。啧啧,拉倒吧,大尚早亡了。”

    武五五附和的点点头:“还让咱仰着脖子瞧他呢,你看太和掌门戳那旮旯等他真可怜。”

    翠微子等景亭走上高台,向前拱手一礼,又对左右拱手一礼:“福生无量天尊,不可思议功德。承蒙各位武林同道赏脸,同聚在此切磋武艺,贫道倍感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