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双生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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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他们在学校留了一夜,得知青玉鹭鸶归位消息的巫老托校领导办了一桌庆功宴。

    他们几个都是亲学生,又是巫老委托,校领导能有多热情就多热情,连珍藏的陈酿都拿了出来宴请他们。

    白鹿心里有事想不通,又在闹哄哄的陌生领导同学中坐着,自然喝了不少。

    她本来就不喜欢喝高浓度的酒,而且还是在这种嘈杂的、几乎完全是应酬为目的的场合。

    没喝几轮她便头疼了,干脆自己一个人到校道走走,吹吹晚风冷静一下。

    仲夏的夜晚,晚风凉凉的,蝉鸣阵阵。

    白鹿脑袋昏昏沉沉地走在路上,没有了现实其他因素的干扰,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事便不得不面对了。

    顾茂于别人而言,是触不可及的存在。

    可于她而言,顾茂更像是家。

    他是无论发生了什么,她都能无条件信任依赖的存在。

    但是有一天,她发现她的“家”动摇了,而她不知道要怎么去修复他温暖他。

    她绝对不可能作壁上观,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迷迷糊糊地沿着她熟悉的路走,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他们第一天来学校做的那张椅子。

    白鹿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忽然想起那天顾茂扔进树洞里的纸,突发奇想地就起来走到树洞前,蹲下身去算把它掏出来。

    后面摸着烟跟了她一路的顾茂这下连那根一直没点的烟都扔了,快步过来逮住她,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拍拍她被弄脏的爪子,“你干嘛呢?”

    “你怎么在这里?”白鹿看着突然出现的顾茂,恍惚觉得自己在做梦,听到自己脱口而出他过的话,莫名地笑出声。

    暖黄的路灯下,青年的五官显得更深刻。

    她从就默认她以后就嫁这个人了,还表白过。不过童言无忌,孩子的话向来都不能作数的。

    长大以后顾茂变了,白鹿也敏感了。

    但细看下来,他还是那么拽,而她还是那么神经大条。

    他还是那个家一样的存在。

    她回国前假想过他们关系的变化,在她的想像里,她可以忍受很多顾茂变得怎么样怎么样。

    可是她现在刚刚过了几天顾茂不对劲的日子,就已经难过到窒息了。

    “猫。”白鹿脸上还挂着笑意,但她刚开口,才发现鼻子已经堵了,声音闷闷的,还带着醉鬼一样的语调。

    她闷闷的语气像是踩在顾茂心里一样,让他心里一颤。

    最终他还是忍住了要摸摸她脑袋的冲动,只是应了她,“嗯,我在。”

    顾茂飞扬的眉微微蹙起,眼神里糅合了希冀、心疼、烦躁等等种种情绪,但他看着她,没有再些什么。

    她要什么呢?

    无论她要什么,他都做好准备了。

    白鹿抬头看他,逆光让她眯了眯眼才睁大眼睛,眼里带着一丝水意和迷茫,她侧了侧头,问他,“你到底怎么啦?”

    顾茂没料到她憋了半天憋出这样一句话,心口像是被紧攥着,泛起细细密密的疼意,又带着一丝甜。

    也只有白鹿这么信任他的人,才会在未知之中,还有勇气关心他,而不是质疑质问。

    顾茂看着她难过而不自知的表情,她兔子一样的眼睛里带着她自己不察觉的泪光。

    像是在叫他。

    顾茂烦躁地“啧”了一声。

    去他娘的不能害她,他舍不得了。

    “猫?......唔!”白鹿不解地抬头看他,刚张嘴喊了他一句便彻底失声了——

    顾茂在亲她。

    不是□□的舌吻,而是珍惜的、缓慢的、安静的吻。

    她很乖地闭上眼,顾茂的唇触碰她的感觉格外清晰,眉心、眼角、唇角。

    他的唇意外地柔软而温暖。

    咕咚咕咚的、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快,甚至有点聒噪。

    白鹿心地睁眼,看见顾茂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抖的睫毛,又闭上眼睛,睫毛随着她的动作也抖了一抖。

    顾茂温热的呼吸、交融的心跳,像是羽毛在挠痒痒,又像是流水烫过她的心房,流向全身,从头到脚都麻酥酥的。

    直到她闭气闭不住了,或者,她不知道的某种情绪忍无可忍了,她才伸手把顾茂推开。

    她抬眸看着顾茂,感觉整个脸都是烫的,心跳得要坏掉了。

    顾茂被她的反应逗笑了一眼,弯唇笑了一下,难得的笑容让她彻底呆住。

    顾茂伸手摩挲她带着湿意的唇,捏着她的下巴,垂下眼睫,弯下腰继续亲她。

    “唔.....”白鹿感觉到他滚烫的舌头。

    她嘲笑过很多次的猫舌头。

    “乖,张嘴。”顾茂搭在她腰上的手安抚地摸摸她,她下意识地张嘴,随着他的动作弓起腰。

    察觉到她的不安,顾茂抱着她的手沿着她美丽的脊柱曲线上去,抚过她凸起的蝴蝶骨,摸摸她的脑袋,熟悉的怀抱和气息让她感觉到安全。

    顾茂悄无声息地睁开眼睛,看着她因为他的动作而微颤的睫毛,深邃的眼底染上笑意。

    他亲她那一刻,就下定了主意。

    这次真的让巫老带沟里了。

    既然不知道白鹿没了他怎么办,那么他不死就好了。

    就算死神拿着镰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会活着。

    就算家族的血脉如此,历代的祖先命运如此,他也不会留下白鹿一个人。

    这世界上最让他接受不了的,不是死亡,而且让她伤心。

    她眉头一皱,他的心就跟着疼。

    她眼里刚起雾,他就忘光了之前的计划了。

    没有什么比她眉头皱起来更糟的了。

    明明只是温柔到极致的亲吻。

    明明是示弱的眼泪。

    明明是柔软的女孩。

    但是她的存在,让她又成为了那个死神扛着镰刀来了,他把镰刀当场折断的顾茂。

    别人都道他张扬得像太阳,

    殊不知他的一切光和热都来源于她。

    等白鹿再次无法呼吸,顾茂才终于松开了她。

    “唔,憋死我了。”白鹿伸手捂住脸不看他,她鼻子堵了,话的声音瓮声瓮气的。

    “还哭?你刚才在笑吧,我看到了,别遮了。”顾茂不客气地拨开她捂眼睛的爪子,捏捏她染上绯红的脸蛋。

    “我哭只是因为,我以为我们会一直一起的,我以为这一天会来得慢一点。”白鹿力气没他大,大眼睛不服气地看着他,然后——

    一个鼻涕泡随着她的动作冒了出来,然后被顾茂戳破。

    得,这下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瞎什么?”顾茂从她口袋摸出她带着的手帕,弯下腰给她擦鼻涕,“我们当然会一直一起啊,花猫。”

    白鹿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耳垂,忿忿地咬了一下,感觉到他身子一抖,才笑了。

    “你就仗着我宠你吧。”顾茂伸手摁了她脑袋瓜一下,垂眸看着她,没出来血统的事情,只是问她,“就算不能永远也要?”

    白鹿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这算啥啊,人都有一死啊。”

    她完,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而且,你不爱我就是尽头了。我就是这么个俗人啊。你把我当什么啦?”

    顾茂摸了摸她还湿漉漉的脸颊,没把破坏气氛的话出口,只是,“那我们还有很多很多个永远。”

    开了之后,白鹿的疯鹿本性尽显,伸手不客气地拽了一下他的衣服,“我为什么会介意?而且我还知道你的秘密,哼哼,这算什么。”

    白鹿第一次知道顾茂会变成猫咪的时候才六岁。

    当时顾茂还想过怎么威胁她,只是没想到她不仅没害怕,还哭成了傻子,以为是因为她骂他才让他真的变成猫了。

    最后还是变成猫的顾茂反过来哄她。

    所以她提起这个秘密,顾茂也没生气,只是他突然发现他好像没办法告诉她了。

    白鹿拽掉了他衣服的第二颗扣子,呆了一下,才抬头去看顾茂。

    然而,下一刻,她彻底愣住了——

    顾茂不见了。

    刚才顾茂站着的地方,一只优雅的黑猫从衣服堆里钻了出来,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猫,这次又是我的错吗?”白鹿急了,蹲下身子从胳肢窝把顾茂举起来,后者用后腿凌空踹踹她的手臂,她才想起来以前他的抗议,把他放回去。

    黑猫龟毛地回头舔着自己背上被白鹿弄乱的毛,熟悉的动作看得白鹿噗嗤一声笑了。

    本来白鹿想问的问题还有点估顾忌,但现在对着猫咪,彻底没有顾茂人形站在她面前的威慑感了,胆大包天地去挠挠顾茂下巴,“猫,你还没,你喜不喜欢我啊?”

    顾茂一爪子摁住她的手,把她的手从自己下巴摁下去,指甲还藏起来没抓到她。

    黑猫金黄的眼睛看了白鹿一眼,然后心地钻进树洞,把一团纸叼了出来,一番动作也没有把背毛弄脏。

    白鹿认得那团纸——那天顾茂亲手扔进树洞的。

    “我的名字对你有什么意义?

    它会死去,

    像大海拍击海堤,

    发出的忧郁的汩汩涛声,

    像密林中幽幽的夜声。

    它会在纪念册的黄页上

    留下暗淡的印痕,

    就像用无人能懂的语言

    在墓碑上刻下的花纹。

    它有什么意义?

    它早已被忘记

    在新的激烈的风浪里,

    它不会给你的心灵

    带来纯洁、温柔的回忆。

    但是在你孤独、悲伤的日子,

    请你悄悄地念一念我的名字,

    并且:有人在思念我,

    在世间我活在一个人的心里。”

    顾茂的字迹飞扬俊逸,练的是狂放的行草,像他的人那样张扬霸气。

    但是白鹿看着,却想起她那天醒来,看到他漫不经心地写下这些带着黑暗色彩的诗行的样子。

    是有多爱她,才会发呆的时候无意识写下的也是表白。

    “猫,完了,我又更喜欢你了,怎么办?”白鹿卡着黑猫的胳肢窝把他抱起来,脸埋进他温暖毛绒的猫肚子。

    黑猫炸毛地用后腿抵着她的脸蛋把她踹开。

    白鹿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黑猫黄澄澄的眼睛里映着她的倒影,似乎也带上了笑意。

    ——第四面·双生·真·完——

    作者有话要:

    普希金《我的名字》

    第五面:红眼·葡萄花鸟纹银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