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秀才遇到兵，有理不清。

    要是讲起书来，刘进学可能会的头头是道，可要是跟方有翠这么一个村妇讲起理儿来，他还真不过方有翠，根本就不知道咋应对，白净的面皮，登时涨得通红，还是方有娟替他解了围。

    “行了，你就少两句吧，进学好歹也是个读书人，你看看你的样子，这不是丢他的人吗？快出去洗把脸去，一会儿该给爹上坟了。”

    方有翠敢不听刘进学的，却不敢不听方有娟的。既然方有娟发了话，她也就不敢再闹腾了，回头狠狠地瞪了林娇杏一眼，又朝着地上呸了一口，这才拉着刘承业走了，刘进学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也出去了。

    站在门口看热闹的何氏也走了。

    方有娟看了看被翻得一片狼藉的屋子，又看了看躲在林娇杏身后的庆林和庆海，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跟林娇杏道，“承业被他爹娘惯坏了，做事确实有些犯浑，不过到底他还只是个孩子，你也别跟他一般见识。”

    方有娟完，又低头对庆林和庆海道，“庆林庆海，你俩一会儿帮你阿奶把屋子收拾收拾。”

    方有娟完，就准备出去。

    林娇杏却是有些吃惊。

    她原以为方有娟会跟方有翠一样蛮不讲理呢，可听方有娟刚才的话，倒像是一个识礼的。

    虽然刚才那番话的时候，态度还是有些倨傲，可话的内容却很通情达理，这让林娇杏产生了一线希望：方有娟家境宽裕，人又通情达理，不定会答应借钱给她。

    必竟她借钱又不是乱花，是要用到正地方的。

    而且这些钱，她肯定是会还的。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林娇杏见方有娟要出去，赶紧出声喊住了她。

    不过当林娇杏反应过来她是怎么喊方有娟的时候，她真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因为她刚一激动，喊了方有娟一声“大姐”。

    妈蛋，自己怎么就一直进入不了角色呢。

    方有娟转过身，皱着眉头看着她。

    林娇杏就有些讪讪的，为免再尴尬下去，赶紧跳过刚才的糗事，直入主题道，“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方有娟皱着眉头走了过来，有些不耐烦道，“啥事？”

    看到方有娟的脸色，林娇杏心里就是咯登一声：妈呀，刚才看着还挺好话的样子，咋一转眼的功夫，好像就变了脸了？

    林娇杏赔着笑请方有娟在床上坐下了，然后又找了个借口让庆林和庆海出去了，这才硬着头皮对方有娟道，“是这样，前儿个我叫庆林和庆海带着我在村子里转转，路上碰到了苏先生，苏先生这俩孩子很有读书的天分，尤其是庆海，脑瓜子很灵，苏先生的意思是，想叫这俩孩子跟着他一块儿念书。”

    “那就念吧。”

    林娇杏有些尴尬，“念书是要出束?的，可家里，有点不宽裕，拿不出来钱，我就想着，能不能先跟你借点。”

    方有娟听了，没有吭声，脸色却有些不大好看。

    林娇杏赶紧补充道，“这钱是我借的，我肯定会还的。”

    方有娟毫不客气地怼了她一句，“你拿啥还？”

    “我会想办法找个赚钱的营生，最多半年，就能还给你了，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我可以给你定个字据。”

    方有娟扁了扁嘴道，“你立个字据有啥用，你要真还不上，我还能把你逼死不成？”

    这话听的林娇杏可真不舒服，不过为了庆林和庆海，她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苏先生教了那么多学生，看人一向很准，既然他都了这俩孩子机灵，那就肯定错不了。

    我就想着，这俩孩子万一以后有出息了，那也是光宗耀祖的一件事，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他俩进不了学，识文断字终归没有坏处，日后在铺子里弄个帐房先生当当，哪怕是在大街上摆个摊替人写信，也是个谋生的手段。两孩子没了爹娘，咱要是也不为他俩算的话，这俩孩子可咋办？

    我知道，你已经是个出了嫁的闺女，我是不该跟你张这个口，可我手头一文钱也没有，我实在没了法子，总不能因为没钱，就耽误了两个孩子。至于还钱的事，你就放一百个心，我能还上就一定能还上，我这人，轻易不给人许诺，要是许了诺，那铁定是有把握做到的。”

    林娇杏觉着自己的已经够温情的了，方有娟应该会同意的吧。

    可是方有娟的脸色却越发难看起来，在那儿一直坐着，也不吭声，半天才硬梆梆道，“我没钱，你另想法子吧，要是没别的法子，那就别念。”

    方有娟完，便起身走了。

    林娇杏看着方有娟的背影，气得在心里直骂粗话：妈蛋，这一家人，都是铁公鸡托生的吗？一个两个都那么抠门，还不念一点亲情，俩孩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托生到这种人家！

    院子里，方有翠正拉着刘氏，絮絮叨叨的在卖林娇杏的坏。

    “奶呀，那个人，你可得好好管管了，你瞅瞅她现在都成啥样了，上不尊老，下不爱幼，还见天儿跟街坊邻居吵架。你这要传出去了，咱方家的脸可往哪儿搁？

    虽咱方家不比以前风光了，可到底还算是个大户人家，门楣在那儿搁着呢，可不能叫她坏了咱方家的家风。”

    何氏凑上来声道，“他二姑，你是不知道，昨儿个夜里，你二哥还挨了她一顿呢，你没瞅见你二哥脸上还有青紫块呢，那就是她的。”

    方有翠吃惊道，“你啥？她我二哥？我二哥就听凭她？”

    “你二哥不是喝多了酒嘛，身上没有力气，可不就叫她逮着机会了一顿吗？”

    “她为啥我二哥？”

    “具体为啥我也没敢问，我估摸着是嫌弃你二哥喝多了酒吧。”

    “喝口酒又不是杀人放火，至于叫她毒一顿吗？我二嫂还不啥呢，她管的是哪门子闲事？大嫂你们也是，咋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我二哥呢，你们就不能拉一拉？”

    何氏光顾着卖林娇杏的坏了，还真没想到方有翠会扯上她和方有根，她赶紧替自己和方有根辩解道，“我跟你大哥忙活了一天地里的活，都累了，睡的早，开始是不知道，后来等到我们过去的时候，她已经过你二哥回自己屋了。不管咋，她也是咱娘，咱做后辈的，总不能把她从屋里拖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