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六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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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沈晏家里的装修风格又冷又硬,因为家具太少还显得空旷。赵柠乐时常过来,看得多了就愈发不顺眼,于是自作主张的给他添置了不少温馨的装饰。

    沈晏走到客厅后,整个人懒洋洋的靠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赵柠乐在土耳其买的针织抱枕,双眼愣怔的盯着前方好一阵儿。

    突然回神过来,他仍是虚无的冲赵柠乐一笑,“可以麻烦你帮我接杯热水吗?”

    “一整天都没吃饭,现在有点饿。”

    他真的很奇怪。

    赵柠乐秀眉紧蹙,哪怕心乱如麻也还是从善如流的给他倒了一杯水。

    杯子刚放上桌子。

    她的手腕就突然被沈晏拉住,赵柠乐一个不察,力道也不及他大,所以瞬间就跌坐到沙发上。

    没等她坐稳,沈晏整个人就向她靠过来,手臂牢牢的圈在她的腰上,脑袋也孺慕一般的搁在赵柠乐肩窝里。

    赵柠乐身形微微一僵,不解其意。

    只听他缓慢而低沉道:

    “我叔去世了,车祸。”

    不等赵柠乐出安慰,他又扔下一记炸/弹,

    “他...”

    “可能是我的生身父亲。”

    沈家显贵豪富,沈晏却过得不好。

    他的出生不是因为爱的结合,而是各怀心思的强迫。

    犹记得幼年时,沈晏的母亲江月明虽然看着清冷高贵,对膝下唯一的孩子还是很疼爱有耐心的,至于变化从何而起,时间过去太久,沈晏的记忆也模糊。

    “恍惚是我六岁那年,暴雨倾盆。因为换季,我连着生病了几天都不见好,都是她在照顾我。”沈晏心无波澜,就如同讲寻常故事一般絮絮的回忆。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被响雷惊醒。当时已经很晚了,卧室里又只有我一个人,我心里害怕就忍着难受爬起来去找她。”

    应该是造成的阴影过于深刻,他都不愿意再称呼江月明为“妈妈”,而且想来是接下来的情形让他至今想起来都胆寒,赵柠乐能清晰的感觉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她双手回抱着他,不住道:“不怕不怕,有我在呢。”

    她个子的,头顶刚到自己的下颌的高度,沈晏却感受到她汨汨不断的传递的力量,他缓缓点头,“嗯。”

    继而又接着道:“雷声一阵接一阵的,还伴着闪电。”

    “家里没有开灯,我摸索着往楼下走。就在我刚刚踩上楼梯的时候,闪电划破夜空,我清晰的看到她蜷缩在落地窗前,双目空洞,神情也如同鬼魅,脸上似乎还有血迹。”

    “我很害怕,在她发现我之前我又拔腿跑回卧室,躲在床上瑟瑟发抖。”

    “从那天之后,她就像变了个人。不仅对我态度乖戾无常,对沈括也不再一味的隐忍退让。”

    “他们经常吵架,沈括骂我是野种。”

    至此,沈晏便不再言语,似是不想去回想童年时期所遭遇的那些惨痛待遇。

    他没有的很明白,但是赵柠乐还是从得到的信息中拼凑出一个豪门秘辛。

    沈括是风月场的老手,从而可以推断出于父亲感情必然不睦,沈晏又他叔才是生父,那也许是早年江月明和叔相恋,却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嫁给沈括。

    沈策不知内情,而江月明赌气也从未明,才将这事给瞒了下来。

    江月明在世时深居简出,外界对她知之甚少,就是许清嘉他们时常出入蓟城上流圈子的宴会都从来没见过江月明。

    “他对我挺好的。”算是过去十几年黯淡的生命里的一束微光,“会笑意融融的叫我的名字,宽大的手掌温暖,温柔的摸我的脑袋。”

    “在他有力气讲话的时候,给我念那些我看不懂的孩童读物。”

    “江月明自杀去世时,他正在美国治病,不远万里的回国后,第一时间抱着我安慰。”

    沈晏眼下的思绪纷乱,有很多心事想要倾诉,却不知从何起,故而断断续续的没有逻辑。

    提到沈策,他的状态明显又开始变化,圈着赵柠乐的手臂更紧了紧,脸直接埋进她的脖颈间,不愿意将脆弱暴露在空气中。

    “可他的身体太差了,每到换季必然大病一场,印象中每次见到他,他都躺在病床上,难得有清醒的时候,也被沈钦命人看着不准随意走动。”

    “但每到这时,都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因为她会带我去看他,回家后就会稍稍对我好些。”

    沈晏呼吸清浅,扑散在赵柠乐的皮肤上。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有点酸,她略微动了下,却蓦地感到脖子上一片濡湿。

    “沈晏...”

    她轻声喊他的名字。

    许是有几分难为情,他孩子气似的拱了拱,就是不愿意抬头看她。

    到这时,他在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大颗大颗的滚出眼眶,声音也变得沙哑哽咽,

    “可是我不懂,也不愿意靠近他。”

    江月明自杀时,沈晏已经是初中生了,从偏执暴戾且情绪无常的母亲手里解脱,他无疑是轻松的。葬礼结束后,他一意孤行不顾沈钦他们的阻拦,开始在外独居。

    他带着满腔对那个偌大别墅的不堪回忆和家人的怨怼与他们越走越远。

    可是踽踽独行太久,哪怕面上再云淡风轻般无懈可击,又怎么会没有一点深埋在心底的对温暖的渴望呢?

    少年人一腔孤勇,以为可以独立于世间,直到失去后才知道曾经错过的温情。

    沈晏哭得厉害,赵柠乐心里也酸涩的不行,眼泪也不自觉的跟着哗哗的掉。

    他在她的眼里像高山之巅迎风矗立的青松,清冷孤傲,不为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所动容,眼下却像孩子一般的恸哭不止,让她又心疼又悲悯。

    “我想他是爱你的。”赵柠乐。

    比起沈括这个不成器的哥哥,媒体对沈策向来是不吝夸赞之词,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用来形容他绝不为过。

    他胸怀大略,又温柔坚定,定然不愿意沈晏困囿于过往。

    “那么他一定希望你能很好的生活啊,”她着捧起沈晏的脸,两人的眼睛都泪光闪闪,蒙着水雾。赵柠乐只手拭去他脸上的泪水,“再不济,还有我嘛,可以每天逗你开心,带你吃所有我觉得好吃的美食,走遍世界上最好的风景。”

    “所以,你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沈晏的五官本就精致非常,又经过一场大哭,眉眼像水洗过一般清澈,他眼光微闪,盯着赵柠乐而圆泛着樱桃红的嘴唇,喉头一阵滚动,竟不自觉的就唇对唇的贴在一起。

    赵柠乐不及防他的动作,瞳孔瞬时放大。

    虽然她平时逮着机会就对沈晏摸摸捏捏,但也就有贼心没贼胆,真要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因为家教使然,她还是很矜持的。

    没想到最终被眼前这个锯嘴葫芦一般的家伙抢了先!

    赵柠乐不禁飘飘然的怀疑,他是不是对自己觊觎已久。

    她黑黝黝的眸子骨碌碌的转,沈晏眼皮微动就发现她的走神,唇上用力便轻咬了一下。

    赵柠乐吃痛,捂住嘴嗔怪的看他,“痛啊。”

    沈晏低低一笑,心里的郁气和难过竟然散了大半,知道姑娘实际上是个薄脸皮,便接过自己偷袭她的事不提,而是脑袋往她的身上一歪,撒娇似的嘟囔,“感觉好困。”

    “可是心情不好,睡不着,还害怕会做噩梦。”

    赵柠乐闻言安抚的拍拍他的脑袋,“我看着你睡。”

    “我奶奶给我算命,我八字重,有我守着你肯定能睡好。”

    “那你...”沈晏的语气绕了个弯,然后才道,“你陪我。”

    赵柠乐还是个纯情的女孩,以为他借机什么坏主意,立马双手捂胸戒备道:“你不要乱来哦我跟你港。”

    “就算..就算你长得好看,惹急了我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哦。”

    沈晏这才舒朗一笑,伸手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想什么呢。”

    最后两人也没商量出个苗头来,倒是紧紧靠在一起安静的坐着。

    赵柠乐白天忙学习,晚上又大悲大痛一场,到底年级,很快就眼皮子耷拉在一起,没多会儿就就地睡着了。

    她的头一点一点的,沈晏很容易就察觉到。

    他低头把人的脑袋轻轻放到自己的肩上,算等她睡熟了再抱去卧室里。

    因为心里安稳,精神很快就松懈下来,不曾想,这一耽搁,他也靠着赵柠乐陷入黑甜美妙的梦乡。

    不知道被北风裹挟的雪花几时停的。

    赵柠乐被室内明亮的光线刺痛了眼睛,继而悠悠转醒。

    一夜无梦,量着与自己的卧室全然不同的装修,她的脑子很快清醒,下意识的皱皱眉,昨晚不是在沙发上睡着了吗?

    这时沈晏洗漱完毕从卫生间出来,见人醒了,对她扬唇微微笑道:“睡得还好吗?”

    赵柠乐不答,而是坐起身来目光幽幽的看着他,“,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对我做了什么?”

    见他这警惕的模样,沈晏坏心眼四起,他屈膝跪坐在床沿,正好与她面对面,“你猜?”

    然后他的目光还意有所指的在她身上逡巡,而后又回到她的眼睛,“你睡觉的时候好乖,都不会动。”

    赵柠乐内心一阵抓狂,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这个冷静自持的高岭之花一夜之间变得骚/气四溢?

    而且她怀疑他在开车,可是没有证据!

    赵柠乐的脸颊飞快窜起一片薄红,吞吞吐吐道:“你、你不能、不能趁机占我便宜,否则绝非君子所为!”

    沈晏笑意更甚,二话不就在她唇上又轻啄了一下,“那样呢?当着你的面,明目张胆。”

    只听内心一阵“轰”的声音,赵柠乐脸彻底变成了一个大红球,她气急败坏的抓起枕头就按在沈晏的脸上,怒吼道:“我不想再看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