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番外·厉龙·章GL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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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厉栾是在北方视察的途中得上雪盲症的。

    古代的环境开发率低,越往关外建筑和农田都越来越稀少,放眼望去尽是一片茫茫的白色。

    她要和新官员们共同负责东北区域改革和边防的设计,在野外呆的时间太久了一些。

    龙越再看到她的时候,那女人的眼睛被围上了厚厚的纱布,难得安静又驯服的坐在某一处,指因为没有安全感而下意识地摸索着四处。

    “不要动。”她走过去轻声道:“柳恣让我来照顾你”

    厉栾动作顿了一下,半是确认的问道:“龙越?”

    “嗯。”

    “龙越。”她闭着眼任由纱布被一圈圈的拆开,指依旧握紧扶:“我好像很久没有见过你了。”

    “三四年了吧。”龙越轻声道:“我在医院实习,你一直在中京和东北。”

    “是啊。”厉栾摸索着握住她的肘,身体放松了许多:“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孩子。”

    十七岁的女孩,看到枪的时候还会害怕。

    新积的雪面对阳光的反射率达百分之九十五,而视膜被强光刺激以后会引起暂时性失明。

    厉栾这些年里一直在用眼疲劳的状态里,带墨镜的频率也颇为随意,如今真的突然陷在黑暗之中,才由衷的感觉到不安。

    所有的掌控感和安心感犹如被关掉所有灯的房间,她甚至没办法确认哪里是行道哪里是马路。

    没有眼睛,就会被囚禁在无尽的黑暗里,连房间都不敢出去。

    龙越心地把她扶到床边躺下来,再一次确认道:“你现在能感觉到光线吗?”

    “不能。”厉栾抬抚上眼睛,才发现自己其实是睁着眼的。

    “之前有过雪盲的症状吧。”龙越低头为她滴眼药水敷药,冰凉的指尖拿着纱布心地擦去多余的药膏。

    “嗯,但是过了两天就恢复了,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回扬州。”厉栾长长地叹了口气道:“真是没想到还会复发。”

    “每次复发都会加重眼睛的负担,严重时会永久失明。”龙越淡淡的解释道:“回来的还不算晚。”

    厉栾忽然笑了起来:“你在责怪我?”

    她闭着眼躺在那里,长发在枕头上散开,不再有平时那样侵略性的感觉——

    那种强硬而冷厉的气态,有一半都来自于那双眼睛。

    “龙越。”她轻声道:“这么多年过去了。”

    “你觉得我老了吗?”

    厉栾这些年一直都孤单一人,和钱局长一样像个异类。

    伴随着政治改革和科举改革,越来越多的古代人在接受现代教育以后进入各个政府部门,其中不乏好些年轻有为的人向她表示友好与亲近。

    可她早已习惯了孤独一人的感觉,反而觉得其他的共处都是多余的。

    为什么要等待另一个人一起喝汤?为什么睡觉时床上还要多呆着一个人?

    私人空间被占据很值得憧憬么?

    如今她不得不面对这些了。

    根据医院的判断,这一次失明大概有一个星期左右,而且在逐渐能接收光线以后,流泪、刺痛等症状还要一个月才会逐渐消失。

    龙越看着她没有血色的嘴唇,轻声道:“你很美。”

    这是无关皮相和年龄的。

    在疗养的日子里,厉栾因为行动不便始终深居简出。

    龙越偶尔推着轮椅带她出去晒晒太阳散散步,陪她倾听人世间嘈杂的声音,更多的时候在为她读书。

    “——我们到了圣罗马诺,天色呈赤褐色。路上已经不见太阳,但有一会儿山丘顶上还能见到。从山脚到山顶,种满了橄榄树。”

    “——演奏序曲的时候灯光熄灭了,我看不见你的脸,只感到你的呼吸就在我的身边,就跟那天夜里一样的近。”

    她为她读了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读了广岛之恋,又读了一些不长不短的诗。

    午后的时光过得不快不慢,空气里泛着初春里冰雪消融的气息,龙越的声音也清澈而又低缓。

    与其是为她朗读,更像坐在她的耳边轻声诉。

    厉栾里捧着微微滚烫的茶,闻着从客厅传来的栀子香气,靠在她的身边安静地听着,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她的眼睛被覆上了干净的白纱,便如同猎鹰被剪去了飞羽。

    “抱歉,是这本不太合你胃口吗?”龙越顿了一下,侧头看着她道:“想要用一些下午茶么?”

    厉栾摸索着伸出,在虚空中想要触碰些什么。

    龙越很快扶住了她,可她并没有站起来。

    “我昨晚,又在做噩梦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厉栾都在和她讲述另一个女人,一个死去了很久的女人。

    她死去的那一天,城楼下的无数人跟着欢呼庆祝,她的头颅和身躯都在炮火中化作了尘泥,甚至没办法入殓立墓。

    可她年轻的时候,是那样的美。

    无论是眼眸还是红唇,甚至是如蝶翼般纤柔的长指,都能轻易蛊惑走太多人的目光。

    厉栾没有办法看见光明,有时候昏沉睡去了,就会梦到过去的往事,还有各个样子的她。

    龙越渐渐养成了习惯,每天下午为她倒一杯柠檬水,再坐在旁边听她讲过去的事情。

    讲那个女人的生与死,讲自己隐藏多年的绝望与释然,讲那女人对她过的最后一句话。

    “厉栾,”

    “我们可以为记忆而活,也可以让记忆为我们而活。”

    龙越大多时候都听得很安静,只是在听噩梦时才会微微担心:“需要找心理医生帮忙干预控制吗?”

    “ptsd的典型症状,是大脑的无意识重复。”厉栾缓缓松开她的,抿了一口茶:“如今频率已经低很多了。”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龙越声道:“我平时都睡在你隔壁的房间里,晚上惊醒的时候可以随时按铃叫我。”

    厉栾顺着她的声音望向她,白纱布蒙在眼前,扬起笑容来点了点头。

    她们花了太多的时间来适应共同生活的日子。

    厉栾一开始执意要自己洗澡,可她总是记不住浴缸和洗台的位置,身上被撞青了好几处,最后还差点摔倒。

    后来龙越闯了进去,给她放水搀着她在浴缸里坐好,如同照顾一个孩似的帮她洗那微卷的长发。

    这么多年过去,厉栾的脖颈和肌肤依旧漂亮的让人想看又不敢看。

    龙越话不多,可从来都动作温柔。

    她的指尖帮她擦拭着脖颈和锁骨,温热的指腹滑过耳后,如一个隐忍的吻。

    “我似乎了太多自己的事情。”

    厉栾摸索着握住浴缸的边缘,侧着头看向她道:“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我也一直一个人。”龙越为她揉着长发上的泡泡,心着沐浴露泡沫溅进她的眼睛里。

    “学医,行医,带学生,几年就这么过去了。”

    她开始讲自己安乐死的老人,讲平安诞下三胞胎的孕妇,讲古代和现代的各种夫妇,偶尔也讲一讲自己如何度过值班时那样漫长而寂寥的夜晚。

    厉栾任由她半抱着自己走出浴缸,张开臂来方便她擦拭身子,因为看不见的缘故,连张开臂站久了都有些微微摇晃。

    “后来值班室里就配上了和电棒,因为这种病人太危险了。”龙越在替她系好腰侧睡袍带子的时候无意瞥见了什么,脸颊微微一红,只握着她的带她去卧室里躺下。

    “为什么没有恋爱呢?”她歪着头问道。

    伴随着她的动作,湿润的长发如流瀑一般垂下,散着栀子的香气。

    龙越取了柔软的干毛巾过来,心地帮她揉擦着发根与发梢,跪坐在柔软的床褥上没有回答。

    厉栾安静地等待了一刻,在头发被擦好以后驯服地躺了下来,任由她帮自己换上新的药物和纱布。

    “不喜欢这个问题吗。”

    龙越坐在床边,半晌才开了口。

    “大概是在等你。”

    空气陷入安静之中,没有更多的诉,也没有任何暧昧的气氛。

    厉栾低低的叹息了一声,半晌才开口道:“好几年没有看到你了。”

    “也不知道,现在的你是什么样子。”

    龙越注视着她,抬握住了她的,引导着她摸索自己的鼻翼与脸庞。

    她这些年变了很多。

    从十七岁的老师到接近三十岁的医生,脚步沉稳眼神坚毅,出口的话越来越少,藏在心里的事越来越多。

    可有些事情也不曾变过。

    她依旧记得和她有过的每一个瞬间,记得所有的动心与克制。

    “厉栾。”她淡淡道:“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女孩了。”

    是啊。你现在都叫我厉栾了。

    对方的指尖划过她的眉梢与眼角,突然又轻声笑了出来。

    “你凑近一点,我有话想和你。”

    龙越俯身凑近,还没有侧耳到她的唇边,被她搂住腰肢给了一个吻。

    一切简单而浅淡,连气息都不曾停顿。

    可这个吻柔软而微甜,龙越微微睁眼注视着她,却无法交换彼此的眼神。

    厉栾微微叹了口气,又勾着她的脖颈交换了一个长吻。

    “真的在等我吗?”她哑声道:“八年?嗯?”

    龙越陷在她的怀里,抬捂住了她的眼睛,略有些颤抖的又吻了上去。

    是从十七岁到二十九岁的十二年。

    厉栾开始习惯抱着一个姑娘沉沉入眠。

    也不知是为什么,噩梦从一个星期一次,到一个月一次,到最后她都快忘了这些事情的存在。

    她的眼睛在两个月之后才好起来,也直到那时才看清如今的龙越。

    骄傲矜持而又沉静,如同一朵雪白的栀子花。

    等到她重新恢复视力和行事能力的那一刻,好像两个人都看见了镜中的自己。

    她失明时,龙越成熟而坚定,似乎有她在什么事都能被料理的有条不紊。

    而等她复明时,她甚至又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就仿佛昨日在浴缸里纠缠拥吻的是另一个人一般。

    龙越站在阳台旁边吹着风,阳光洒在脸上映的睫毛落下淡淡的投影。

    “在想什么?”

    厉栾收回目光,看向远处高楼林立的都市。

    “在想,也许不是因为失去眼睛,我可能一直都没有会再看到你。”

    她顿了一下,慢慢道:“我一直以为,有些事只是我一厢情愿。”

    龙越愣了一下,转身抱住了她,把脸埋进她的长发与脖颈间。

    “不是。”她声道:“从一开始,就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