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临宋最大的差异,在于权力的去神化。
柳恣从前是镇长,没事去夜店来两杯琴酒,兴致来了也跟着上台跳个舞,休年假的时候偶尔帮邻居遛个狗,或者去网吧和朋友们联个机,并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神秘人物。
他是个和其他人无异的青年,得到职位也完全是自己摇着笔杆子涂着答题卡上去的,虽然答题卡填歪了,但申论和其他主观题都写得相当漂亮,就是字草了一点。
这几年里,镇子的人们都或多或少的见过他几面,毕竟无论生产还是改革他总会过来巡视和调研,大家也乐得配合。
如今在舞会里,人们都默契的各玩各的,没有人对谁产生不必要的骚扰。
等待邀约的人,酒杯很浅且放着冰块,而只想坐下来休息会儿的,多半会让侍者把酒杯续个半满。
柳恣的酒杯是满的,正笑着跟钱凡他们闲谈,此刻见到厉栾冲着他遥遥示意,便径自下了场。
赵构在远处看的心痒痒的,他一开始就算带两个漂亮的临国娘们儿走,没想到这临国风气开放却不肯交易女人,真是拧巴。
其他人懂的规矩,也有人把酒杯喝空,还真被姑娘邀请着去场中摇摇晃晃,神情拘谨又快乐。
文化/部的人临时充当外交官,仔细的跟他们解释过。
这里的姑娘们热情好客,但是跟她跳舞不代表能对她动手动脚,也不代表她就对你有意思,更不能把人随便带走。
陆游因为之前的事情心里压抑又烦闷,没兴致吟弄风月,这时候只坐在旁边喝闷酒。
他现在三十来岁,虽然蓄着胡子,却也气质不凡,神色内敛。
有的姑娘好奇这宋国的男人都是什么样子,就提着裙角笑着过去找他们跳舞。
“先生要过去玩儿么?”
“什么?”陆游看着那姑娘若隐若现的锁骨和肩头,慌乱地摆手道:“我不会这些。”
旁边几个半天等不到邀请的官员索性起哄道:“放翁,都来临国了,入乡随俗啊!”
“就是就是,替咱哥俩见识一下,回头写个花间词也不错啊哈哈哈!”
那姑娘笑眼盈盈,见他只是不好意思,就拉着他的手,把他带进了舞池。
越来越多的扬州男女也在涌入这里,开始三三两两的旁观或者进去晃悠。
乐曲转换成了舒缓闲适的调子,大多数人不太会跳舞,但也懂得了缓缓摇摆,随意闲谈的乐趣。
辛弃疾一见到柳恣过来,下意识地拒绝道:“不用了,厉大人,我还不太会……”
“怕什么,”柳恣相当自然的从厉栾手中接过辛弃疾的手,开始带着他兜圈子:“跟着旋律来,不用想太多。”
辛弃疾看着他的那双眸子,还没来得及什么就踩到了他的脚。
刚才明明和厉大人学的颇快——
柳恣眉头一挑,问道:“我太好看了?你移不开眼睛?”
辛弃疾哪里被这样调戏过,只摇了摇头,试图跟上他的步子。
“啪。”第二次踩脚。
柳恣笑的无奈,只安慰了两句,带着他放缓了脚步。
“啪。”第三次。
“对不起……”辛弃疾心想这要是在宋国,头都不知道被砍几遍了,只低头道歉道:“要不您换一个人吧,我实在不太会。”
“是不习惯和男性跳么?”柳恣淡定道:“我看你和厉栾跳的时候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还以为你是羞怯与和姑娘们相处。”
宋国礼法的那一套,他还是有所了解的。
“不是的,”辛弃疾下意识地辩解道:“我能做好的……”
柳恣看着他,低头一笑,温和道:“以后周末都有舞会,工作累了可以来放松一下。”
他知道厉栾的意思。
厉栾面冷心热,平时虽然对谁都是公事公办的样子,但其实也会不动声色的关怀别人。
柳恣单身了四五年,自己也习惯了孑然一人的夜晚,如今时空异变之后失去了离开江银的机会,本身虽然觉得可惜,但也不太考虑再和谁发展些什么故事。
他身上的责任重,便更需要一个能够懂他的人。
可这个要求,实在太难了。
这与学历无关,与工作职位高低无关,在柳恣看来,人和人都难以互相懂得,能够包容和理解就已经很不错了。
辛弃疾作为一个被断人生计划的青年,能够以古代人的身份在扬州积极学习各种知识,已经难能可贵了——身材和外貌也确实足够对他的胃口。
柳恣可以给予他的,却只能有工作上的指点,和少许的友善。
不会有多的念头,也不会增加更多份额的感情。
第二圈跳完,孙赐把柳恣叫去明天的工作安排,同时嘱咐他要去再和宋国的官员喝一轮酒,柳恣都笑着点了头。
辛弃疾又和陌生的姑娘跳了两支舞,顺着人流找回了自己的位置。
赵青玉已经回去写论文了,而龙牧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开始在新的图层上速写舞池里的群像。
他看了眼身侧专心画画的那男孩,看向了不远处属于宋国官员的那几张桌子。
那里——原本是他想要去的地方。
宋国的官员,听还有皇帝,今天全都来了。
辛弃疾目力极佳,分辨着他们官服上的补子,顺着高低之别找到了皇上的位置。
那人果然如自己所想的那样,高高在上的被簇拥着,但眼睛却盯着舞池里的女人们,笑的乐不思蜀。
从前少年时的一腔抱负,还有对朝廷的一片忠心,在今日看见这些官员的时候,却仿佛被闷了火的炮仗一样,没有半分的声响。
辛弃疾心里清楚,自己随时可以走,也随时可以上前自荐。
可当他真的能远距离的看到这些官员时,从前孺慕的情绪却不知所踪。
为什么呢?怎么会这样?
而在另一边,陆游僵硬着和那姑娘跳完了几圈舞,神情复杂的开口道:“我是断然不可能纳你为妾的。”
女生噗嗤一笑,明显提前被科普过一脸,简单解释道:“大叔,我们跳舞只是为了聊聊天而已,我还没算结婚呢。"
不结婚却和男子有如此亲密的行径?!
陆游其实想停下来,但所有人都在摇摆着逆时针旋转,他不得不也跟着照做,只皱紧眉头道:“你们这舞池里的女人们,大部分都和你一样吗?”
“是啊,”女孩抬头看着他,好奇的反问道:“每个人来到这人世间,都是为了感受生命的,为什么要急着结婚生育呢?”
“活着这件事,本来应该是享受,而不是宿命啊。”
陆游满脑子的话堵在嗓子眼,眼前突然把那女孩的样子和唐婉的脸重叠在了一起,只低头匆匆找了个由头,待乐曲结束以后冲回了宋国官员们待着的地方。
他脑子里一团糟。
那个姓吴的官员和他的一句话,其实颇有道理。
“不同生活层面的人,烦忧的事情不一样,所以要相互理解。”
临国人似乎并不用烦忧战乱与温饱,哪怕天灾肆掠恐怕都能吃上鲜甜的果实,根本不用生育一屋子的孩子来让大家都能活下来。
他们……靠的是什么?
“陆兄可别被临国的美人勾了魂去啊。”旁边的官员笑着提醒道:“听休息一两天之后,这两国还有大事商量,咱们肯定都得跟着去!”
陆游浑浑噩噩的点了点头,放下了酒杯,扭头想再看一眼刚才搂过的那个姑娘。
人潮之中,哪里还见得到她的影子。
金国。
唐以对朝野的事情,已经了解的通透明白,他主要头疼的……还是云祈。
云祈和他都会欧罗巴语,交流起来也不是难事。
那天她和自己的话,漫不经心但难以反驳。
“唐以——这个国家,你是没办法拯救的。”
云祈并没有看着他,反而捏了些碎屑去喂湖边的鱼儿,看它们争夺抢食的样子。
“我不是为了救这个国家——不,”唐以辩解了一半皱眉道:“你难道觉得自己很了解金国吗?”
“了解?”云祈看向他道:“金国已经烂透了啊。”
这个国家有契丹、辽、宋三个民族在冲突zaofan,农业破败而且连租佃制都没有建立起来,比宋朝的情况还要情况。
更麻烦的是,奴隶制激化了矛盾,还有贵族在加剧土地兼并的速度,官场上权责不明且冗官问题严重,任用提拔都没有明确的标准。
内忧外患,附近刨除临国,还有三个国家在周围折腾。
蒙古是多个部落分散着的游牧之国,宋国在积蓄力量——并且根据传闻已经和临国接上头了。
契丹更不必,一直都在边境骚扰,还蓄势想要反扑回来。
唐以听当时听完她的这通分析,半天不出话来。
自己花了几个月才整理出来的情况,她怎么就全都知道了?
云祈吃饱了点心,了个饱嗝,半掩着唇用流利的外语道:“所以,这就是趟浑水,你站进去是脱不开身的。”
唐以反问道:“那你觉得我怎样才好?我现在根本回不了临国,回去了也不知道会有个什么后果。”
“有啊,”云祈闲闲道:“吃好喝好混几年日子,怕什么。”
“你——”
“我怎样?”她挑眉问道:“现在去哪个国家和去哪个企业有什么区别吗?你还真被所谓的忠心论洗脑了?”
她效忠于临国宋国金国,又能靠的上谁?
就算待在临国,难道身边的人怜惜她是同时空的人,就会多匀她几口水喝,还是多给一份薪水?
唐以和她交流一来,基本上就辩不过她几次,恼怒道:“你倒是聪明!”
“谢谢夸奖。”云祈面不改色道:“是非常聪明。”
她抿唇思索了一刻,又开了口。
“《和平饭店》里有句台词,的是,‘所谓的愚痴,不是智商的低下,而是心里不能平静。’”
“唐以,你的心里,静下来过吗?”
你看的清你自己要什么吗?
那男人眼中怒色加深,只了句这不用你管,就起身离去了。
在那天以后,唐以没有理会她的那些话,而是继续想着法子去改革和收权。
他本来就不是江银本地人,对这临国人也没太多的体恤。
这种乱世里,能自保就不错了,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照顾任何人的感受。
——甚至一次去探视那魏原都没有。
那天,完颜雍俯身在他耳侧,只了一句话。
“你不想活的原因,是因为你无法原谅自己的无能,也无法面对这所带来的损失。”
他点到为止,没有把话透,却也足够让当时心如死灰的唐以开始颤抖。
完颜雍从就处身于朝野争斗之中,对人性摸的够透彻。
在他看来,人都是自私的动物,最爱的也只可能是自己。
哪怕有人愿意为了谁去死,白了也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内心的私欲而已。
唐以不肯承认的,不肯面对的,全部都被这一句话给戳了个粉碎。
他的无能和恐惧,全部都真实的暴露在了这个君王的面前。
他也明白完颜雍在暗示着什么。
想要活下来,想要把从前的屈辱和痛苦都抹去,只需要他给唐以再一次的机会。
给他官职,给他办事的空间,让他重新找到自己,重新肯承认自己,不是个废物,而是个足够强大的人。
唐以何尝不知道这些都是完颜雍的套,的所有话都是为了引自己上钩。
可这话足够透彻,也足够让他可以死心。
过去的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了。
——
现代与古代相比,不仅仅是科技上有种种碾压性的成果,更在于思维方式上。
讲究效率性、规划性、创新性、实践性等等。
比如在会议方面,解决问题的方式和效率就很不一样。
在取得完颜雍的同意之后,唐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会。
他请六部尚书以及所有职权级别高的官员全部到齐,皇帝本人则坐在最中心的位置。
开会这个事,是中国自古以来的传统,在汉朝的时候会议就已经分支繁多,而且也颇为讲究。
但讲究归讲究,一直到了宋代,会议主要都是为了高层官员宣布事情,下头的人除了迎合应和之外,基本没人敢提出自己的想法和观点。
所以今天这个会议大伙儿一来,见皇上坐在中间,而那姓唐的官员却站在了堂前,一时间都有点惊讶。
论地位,自然是皇帝最高,就算开会那也是他们听皇上吩咐——这姓唐的怎么敢如此嚣张?
可是按照皇上的意思,似乎并不介意那孙子如此逾矩的行为,只好根据椅子上头摆的名牌一个个入座。
唐以待确认人都来齐之后,上前行了一礼,只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便开门见山地明了来意。
“微臣今天请诸位前来,是为了共商国是。”
他拍了拍手,身后的两个手下同时展开长卷,露出用浓墨大字写的会议提纲。
“如今异乱丛生,微臣奉圣上之命梳理情况,先进行简单的分析。”
众人定睛一看,都纷纷睁大了眼睛。
他一介尚书,竟然敢插手这些事情!
“还请各位大人稍安勿躁,”唐以对这些老派官员的脾气摸得颇熟,跟哄那些臭石头似的老头儿似的耐心道:“唐以无心越俎代庖,只是代皇上理顺分析总局而已。”
一听到这句话,还得知这都是皇上的授意,群臣又安分了些许。
那长卷上用浓墨写的,是条理清晰的一二三四五项,样样都列举了对应的问题。
从民族问题到民生问题,从文化冲突到思想控制,唐以对蒙古契丹以及宋国的情况都了解的烂熟之后,才有胆子来扛下这一桩大事。
他根本不用凡事亲力亲为,要的是行政会议的足够清晰和直观。
只有利益虬结的所有人当着皇上的面,能够听皇上借他之口搞明白如今事态有多严重,后面的事情才做得下去。
云祈的一件事没错,那就是如果不能让利益体捆绑在一起,根本没有外交的余地。
因为这些大臣们表面上都效忠于金朝和皇帝,可遇到事都各自算,只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越是如此,越需要一个指导思想,以及集体性的养成。
唐以一开口分析和解释,就令许多人变了脸色。
从战争局势来看,临宋抱团而蒙古部族散乱,契丹西夏都有谋逆反叛之心,金国的处境可以是群狼环伺。
从经济情况来看,金国民生凋敝且农耕荒弃,虽然榷场上与宋国有往来,但受到限制都颇多,外汇收入并不算高。
从民族融合来看,四族全都不满意自己的状况,社会治安混乱且暴/乱频发。
他一项一项的,越来越多的人脸色都开始变白,甚至不敢去看皇上的脸色。
哪里——哪里有这样把丑恶全都揭开的臣子!
粉饰太平是历朝历代的当官的基本功,把这么多的问题暴露在皇帝面前,还想不想活了?!
早就有贵族坐不住了,想要起身断他的话,可都直接被完颜雍用眼神拦了下来。
在群臣面前,没人敢当面跟皇帝过不去。
完颜雍神态冰冷,身体紧绷,明显心情并不太好。
他其实早就听唐以预先解释了一遍今天要的话,自己对他分析的这些问题全都无言以对。
金国看似雄霸一方,可是其实根本不占上风。
强攻不过蒙古,智取又无临国这样彪悍的盟友,国内还一团糟!
唐以讲的行云流水,身后还有助手根据预先的吩咐,把绘制清晰的时局图和柱状统计图全都搬了上来。
各国的经济情况、军事实力,全部都被做成了简明清晰的表格,而且在唐以的解释下更加清晰直观,给人的冲击力极其大。
本来许多人对如今的情况不以为意,觉得宋蒙都迟早会被金国的勇士拿下,可在听着这分析时才渐渐意识到处境有多不妙,后背涔涔的汗流个不停。
“也就是,”唐以讲的口干舌燥,深呼吸了一口气总结道:“如果再不加以重视,十年内如果遇到蒙宋的挞伐,金国便如风中残烛,恐难自保。”
“妖言惑众!”一个高官直接站起来怒斥道:“什么鬼表格!什么鬼分析!你这都是添油加醋,生怕事情不够严重!他们蒙宋又好的到哪里去——你一个临人凭什么对金国的事情指指点点!”
还没等那高官继续喷他,近处的完颜雍缓缓站了起来,只转身看向了那高官。
“一味指责毫无意义。”完颜雍盯着那人道:“唐尚书把情报来源、数据出处,都写的清楚明了,你如果要反驳,也起码要找出对应的证据出来。”
那人哪里懂这些门道,只恼火道:“陛下若信了这人的鬼话,那金国岂不是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这些事总项都有七八条,分支更有几十项,就算事事都听他的来,十年又怎么可能解决的完!”
其他人听了这高官所言,都觉得颇有道理,摇头的摇头叹气的叹气,心里也开始动摇起来。
“这位先生。”唐以再次行礼道:“按照金宋的法子,肯定是逐个问题慢慢讨论,甚至全都交由各级高官直接定夺的。”
“但是微臣认为,重点不在于这些问题如何解决,而在于,金国想要一个怎样的结果。”
这话一出,连完颜雍都怔了一下。
从前朝廷处理政务,从来都是各司其职,根本没有一个概括性的指导方针。
唐以虽然是第二次提出这个观点,但犀利程度也令他震惊。
如果,这一个唐以都明睿至此,那被他摁住的那云祈,又会是怎样的一个人物?
她如果能为自己所用,金国会发展到怎样的地步?
唐以这话一出,很多想要反驳怒斥他的大臣都跟不上思路了。
什么意思?
什么叫金国想要一个结果?
“如今天下四分,还多了个临国出来,”唐以完全没有半分自己也是临国人的感觉,只冷静的分析情况道:“金国想要的,是什么?”
他第一不是江银本地人,没有什么同乡相惜的情怀,第二是回了临国也无意走CAT考试的那一套,多半会被政府力量押去参军又或者如何,把自己的一条命全搭上去。
更何况,此刻就算想回去,金国也不可能放人。
在其位谋其政,不要顾虑太多。
这个问题尖锐而难以回答,以至于众人沉默不语,没人敢应答。
“要的是吞并天下,要的是灭宋伐蒙,做这江山的霸主!”完颜雍看向他,语气沉稳有力而不容置喙:“这就是金国要的东西!”
其他臣子顿时如梦初醒,忙不迭的点头应和。
“既然如此,”唐以定了定神,沉声道:“金国当结交临国,兴农桑休民生,待日后伐蒙古镇契丹!”
蒙古?
为什么要蒙古?
宋国不是更好吗?
刚才那些面露不忿的老臣,好几个现在都张着嘴不出话来。
他们之前听闻这临国来的男人有神灵之异,此刻更是笃信了几分。
明明才来金国不久,却好像精通天下局势,分析问题都鞭辟入里,入木三分!
而且他们已经快跟不上这唐尚书的思路了。
完颜雍也是第一次听这个结论,脑子都转的感觉像蠢驴拉钝磨。
临国不是已经与宋国交好了吗?
蒙古很强势啊?
而且为什么要宋国?
全场一片寂静,都在听这成竹于胸的男人继续往下讲。
“诚然,宋国腐朽懦弱,上位者贪生怕死,下位者却都死守城池一腔孤勇,犹如一片泥沼般。”
唐以回望那被五色标记的大陆地图,声音沉着冷静。
“可蒙古十三部族各自为政,分裂且无统领之人,更似一抔散沙。”
“身入泥沼,可能一沉俱沉共沦亡。”
“可散沙,却可以逐一攻破,没有输的道理。”
——
“你为什么不如何攻取临国!恐怕是包藏祸心吧!”
有人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突然发问,刚才还有意站队的几个文官迅速清醒过来,也跟着质问起来。
唐以看着这帮墙头草一个时里跟了六七次风,心想自己真是一个王者带着一群青铜上分,就没一个有脑子的。
完颜雍没有流露任何情绪,他也在等这个答案。
如果唐云二人真的有意效忠金朝,就应该把如何制胜临国的法子交出来,而不是顾左右而言他。
这个问题对于唐以而言,却是所有问题中最简单也最不费脑子的一个。
他扬起笑容,平静道:“因为金国不赢。”
这话一出,许多人都面露怒色。
宋蒙占地广阔,人口稠密,可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临国只霸下了一个扬州城,再无多的领土,虽然之前金国两次都铩羽而归,可总该有法子的吧!
“这样,如果临国已经把民用雷达改装完毕的话,金军的部队在汴京集结,几万人开始往扬州城的方向赶,恐怕还没到徐州就已经被临国的人弄清楚战况了。”
唐以抬起一只手,示意有话要的人先闭嘴,只平静道:“临国可以调控风雨,还有神兵利器,这些哪怕我不,你们也有办法知道——在差距如此显著的情况下,金国怎么赢?"
这回连完颜雍都沉不住气了,直接质问道:“为什么你不能呼风唤雨?你的能耐呢?”
唐以挑眉看向他,没有半点躲避的意思:“陛下,为何烛上有火?”
“因为有蜡。”他的声音干净利落,没有半分的拖沓:“人知道点蜡便可以用火,自然可以召火——可有谁是可以用指尖凭空摸出火来的?”
同样,临国的种种神异之处,不在于人,而在于他们对自然规律的透彻理解,和工业产能的恢复。
云祈会看财政情况,他又何尝不会看。
这上半年和去年年末,临国如饕餮一般将所有的煤炭都一股脑屯着,明显是开始有意恢复工业了。
如今断了煤炭供应,他们也能想法子找宋国讨,或者找出别的法子来。
可金国断了炭火税收的一大笔来源,军费开支都会吃力许多!
唐尚书分析事情清楚明白,解释起来也有条有理,居然还把种种问题给明白了。
他这些话若是放在几年前,那是没有人肯信的。
可是只有他这么解释,才能通为什么临国在无守兵出现的情况下,还能杀掉金国两万有余的官兵。
只有他的这番辞,才能明白为什么就临国有天龙鬼鸟降世,能千里毒杀那完颜亮。
众人看向这唐尚书时,眼睛里终于露出了少许的敬畏。
完颜雍消化着这庞大的信息,皱眉道:“可临国,已经与宋国交好了。”
更何况,他们金国之前在完颜亮的率领下,已经两度来犯,不太方便与那临国再有什么往来。
“陛下。”唐以看向他道:“宋国可借临国之力,金国也同样可以。”
“前提是,金国的人不能各藏心思,准备随时再弑君乱政。”
“越是如此,金国越岌岌可危。”
一听到弑君两个字,这满堂的听者都心里一沉。
这短短几年里,已经换了好几轮主子了。
但是敢直接把这事拿出来就这么的,只有他一人。
完颜雍饱有深意的看了群臣一眼,再次问道:“若遣使臣于临,应求取什么?”
“互利。”唐以终于等到了这个问题,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
“临国,恐怕已经等金国的使臣,很久很久了。”
柳恣喝的不多,第二天醒的也早。
他睡眼朦胧的在公寓里醒来,看了眼已经在书房里开始写公文的辛弃疾,一回餐厅发现早餐已经做好了。
金枪鱼三明治配千岛酱,热牛奶加两勺糖,还煎了一个蛋。
青玉这时候还在呼呼大睡,明显是另一个人做的。
——辛弃疾作为一个寄住者,已经完全清楚柳恣和赵青玉的生活作息了。
柳恣一般一个月回来住两三天,睡得晚起得早,早餐雷不动。
赵青玉一个月回来住十天上下,作息毫无规律,早餐基本不吃。
柳元首啃了一口流心煎蛋,心情莫名的有点好。
宋国官员昨天玩了一天,今天由郭棣和文化/部的人带着观光和看电影。
而他没得休息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柳恣很久没回家,感觉到处都有些细微的变化,他叼着三明治起身,翻了下附近放着的东西。
架子上多了几叠纸,家里青玉不会练字,那肯定是辛写的了。
书房桌子里堆满了书,平时也只能在客厅餐桌上练,不过这儿采光挺好,还能看看窗檐上的那窝燕子。
柳恣低头展开那折叠好的草稿,慢条斯理地看他写了些什么。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这的是,昨晚的烟火吗。
他之前读过几篇宋词,还挺喜欢这里头的韵味。
辛这抄的是谁的诗啊,品位不错啊。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等到了办公室,白鹿已经提前到了,在不紧不慢地看着书。
昨晚夜宴的时候,他找孙赐约了时间,让柳恣今天过来私下见一面。
白副元首的身份还没有坐实,确实得走几个程序。
但是经过上次的事情,柳恣已经对他上心了好几分。
“白局——”柳恣开门的那一刻,随口的招呼顿了一下:“龙牧?早上好啊?”
不是白局长约的会议么?
“是我把他带来的。”白鹿示意几人都坐下来,看了眼少年模样的龙牧,笑的一派斯文:“今天找你,是重议之前精铺流的那个方针。”
“那个?”柳恣面露诧异:“那个没有什么问题啊。”
他们在发现石油的那一天开会,共同确认了一个指导方针,那就是用精铺型的方式,从原定的征服金国,再和蒙宋对峙的思路,缩到只要四到六个省,争取精细化的发展,不跟着古代人的思路走,以一味的抢地盘扩面积。
这想法已经很贴合实际了啊。
“今天想和你谈的,是单城流的构想。”
柳恣怔了几秒钟。
单——单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