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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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至于其他下属想要围过来帮忙驱散的时候,厉栾已经被这些污臭的东西泼了一身——

    她精心理的长发在不断地往下滴着水,衣服上也尽是些垢污附在上面。

    “厉姐!”

    “你们干什么?!”

    旁边的男同事面露怒色,一把就抓住了那为首的泼妇,其他人也纷纷冲过来想要控制住他们。

    厉栾在那一瞬间被泼的头脑一片空白,回过神来第一时间从包里掏了防狼喷雾,直接对准那些人的眼睛鼻子一个不落的喷了过去!

    闹事者原本以为自己定多被抓住挨一顿棒,没想到这骚/货拿出个不知什么东西,让人瞬间呛的眼泪鼻涕往外涌,连咳带哭的没办法压制住这感觉,而且连身体都不受控制的跪下来——

    “这是什么东西!!!”

    “好辣啊啊啊!!”

    “救命!!我的眼睛完全睁不开了!!”

    防狼喷雾的成分是辣椒素芥末提取物,这一通喷下来还没等那些刁民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个个呼吸道都跟喷火似的,开始一边嚎一边找水了。

    “去找根绳子,绑起来带回警察局。”

    厉栾一脸嫌弃的拿纸巾擦掉脸上的脏污,看了眼那十几个完全没有还手能力的人,只尽职尽责的把剩余工作安排完,才带着被波及的几个手下骑车回政府区洗澡换衣服。

    ——坐车回去的话,那车恐怕也没法要了,一股味道洗都洗不干净。

    由于自行车不太够,孔知遥骑了其中一辆,载着她往回骑。

    两个人的样子都颇为狼狈——别头发衣服了,鞋子里都是些不明液体。

    “厉姐,”孔知遥留心着路边往来的车马,纳闷道:“你怎么不生气啊。”

    那帮人不光来路不明,还干这么缺德的事情也太过分了吧。

    厉栾叹了口气,坐在车后座上轻飘飘道:“又不是第一次了?”

    “什么?”孔知遥震惊道:“以前也有人这么对你吗!”

    “来参政院,就得做好被骂被诋毁的准备。”厉栾看着路边的行人和街道,眼神淡漠:“任何政策哪怕决断的再科学,都会有民众因为其中的某一个点而愤恨不已。”

    “拆除危险建筑,建立新的公共区域,有人就觉得被破了他家的风水,恨不得往办公室门口泼几桶猪血都不肯泄愤。”

    “这些人还要不要脸啊,”孔知遥皱着眉闻着自己身上的那股味,恼怒道:“有本事他们自己考进来自己当官啊!”

    厉栾大概是着凉了的缘故,身上连块毛巾都没有,冷不丁地了个喷嚏。

    “你是……谁来着?”

    “……实习生。”孔知遥闷闷道:“来建设部好几个月了。”

    原来是实习的啊。

    厉栾从来记不住这些琐碎的东西,又问道:“以后算来参政院?”

    孔知遥蹬着自行车,转着铃铛示意行人让道,老实回答道:“不一定来,我现在有点讨厌这个工作了。”

    “为什么?”

    “吃力不讨好,活儿多累死人,”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关键在于,有的老百姓实在是又蠢又坏,让我真心想揍他们——狠狠的揍一顿,揍成猪头的那种!”

    那些想要强娶幼女的色老头色大叔,那些市侩还斤斤计较的拆迁户,那些挡着道还没办法管好自家牛马的路人,还有今天这种莫名其妙就来泼粪的神经病!

    后座突然传来厉栾的笑声。

    这冰山还会笑啊。孔知遥心里略有些惊讶,回过神来心道:“你不觉得我很偏激吗?”

    厉栾笑着没话,也不解释自己的想法。

    被泼上脏水的一共有四五个,一路顶着同事们惊异的眼光去拿了衣服洗澡,每个人都在里面呆了接近一两个时,恨不得把头皮都一寸寸的搓干净,好去掉那股挥之不去的馊臭味道。

    沾上臭水的衣服自然是要扔掉的——孔知遥把自己的那双球鞋都扔了,宁可踩拖鞋都不想再看那双糊过屎的鞋子一眼。

    龙越刚好从医院下了班过来给厉栾送粥,此刻也听见了办公室里的那些议论。

    她略有些忐忑地等在外面,心想这一碗蚵仔粥会不会冷。

    厉栾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是完全素颜的状态。

    她的眼线与口红都被卸掉,眼影和眉粉也毫无踪迹,身上的气味不但已经洗了个干净,还用香氛熏出淡淡的玫瑰香气。

    龙越抬头一看到她,下意识地唤了声厉姐。

    她素颜的样子,看起来仿佛换了一个人。

    凌厉的气质被削弱许多,颇有些攻击性的眉眼装饰也不复存在,整个人显得苍白而柔软,嘴唇都没有什么血色。

    办公室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龙越此刻看着她的这样子,心翼翼地接过毛巾帮她擦头发,声问道需不需要化妆包。

    “不用。”厉栾擦着耳后的水渍,瞥了她一眼:“你不是在医学院上课么?”

    龙越动作顿了一下,面不改色道:“今天过来看看龙牧,顺便给你带了一碗粥。”

    “嗯?”厉栾尾音拖得有些长:“给我,带粥?”

    龙越帮她擦着发梢,声音了几分:“做多了,喝不完。”

    “这样啊。”厉栾拿过她手中的毛巾,垂眸看了眼这个少女:“在医学院呆的还习惯么?”

    她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仿佛问的不是什么寻常的话题,而是在审问她隐秘的情绪。

    龙越听着这声线就脑子里乱糟糟的,眼睛又落到那手腕侧的休止符上。

    “我……”她支吾道:“嗯……”

    厉栾随手揉了揉她披落的长发,转身放好东西,并不觉得哪里不对劲:“走吧,陪我喝碗粥。”

    蚵仔粥是用鲜鱼吊高汤熬成的,香葱老姜去了腥气,粥汤入喉顺滑可口,相当的滋补。

    厉栾眯着眼喝着粥,看着龙越坐在旁边写医学课的预习笔记,抬手把她垂落的头发顺到耳后。

    “厉姐——”孔知遥顶着鸡窝般乱糟糟的头发走了出来,看见她正在喝粥,下意识地嗅到:“好香啊!”

    厉栾晃了晃勺子,示意道:“龙越做的。”

    “龙老师好!贤!惠!”孔知遥相当配合的赞美道:“长得这么好看还会做饭!”

    龙越发现这是以前的学生,半晌不知道该回什么,有些青涩的点了点头。

    “你今天帮我挡了脏水,真是很感谢。”厉栾想了想,解下了一个树脂的鹿角钥匙扣:“这是我以前从圣托里尼带回来的,送你吧。”

    孔知遥下意识的看了眼旁边继续闷头写笔记的龙老师,鞠躬道谢收了那钥匙扣,叹了口气:“我本来还想出国玩来着——现在也差不太多,出了这扬州城已经等于出国了。”

    厉栾笑着同他又聊了几句,等他走了以后,继续专心喝粥。

    龙越在旁边安静的写了很久,才突然憋出一句话来:“那钥匙扣很好看。”

    “你也喜欢吗?”厉栾瞥向她道:“我回头送你一个。”

    龙越低着头,也不知道自己在计较什么,只轻声道不用了。

    “龙越。”厉栾看着她,突然开口道:“我注意到,你看我的纹身,好几次了。”

    龙越略有些慌张的抬起头来,解释道:“不好意思……我只是……”

    “这个是为了掩盖针眼和刀伤。”厉栾温和道:“以前觉得痛苦的时候,不方便割腕,也拿圆规或者别的扎腕侧。”

    割腕会因为凝血不容易死,而且如果不心割错地方伤了神经,会影响她制图和工作。

    厉栾在谈论这件事的时候,坦然而平静的让人有些心疼。

    可又好像什么都过去了,伤疤也愈合了,所以不会再牵动心中的哪里,也不会再疼了。

    龙越在这一刻,突然走了一下神。

    这样坚毅而独立的姐姐,哭起来的时候,会是怎样的?

    她完全不能想象这个画面。

    这个开枪时毫不犹豫,做事雷厉风行,遇到什么事都不慌乱的人……

    脆弱的时候,会是怎样的?

    “我很抱歉……”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紧张道:“希望你现在觉得好些了。”

    “谢谢你今晚带来的粥,很好喝。”厉栾的声音温柔沉静,仿佛能够安抚人心:“以前无论发生什么,都已经过去了——即使没有彻底过去,我也可以自己应付好这些事情。”

    “请不要担心我。”

    龙越怔怔的看着她,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你今天也很好看。”

    “嗯。”厉栾抬手掐了掐她的脸,有种哄自家妹妹的感觉:“回家的时候心点,已经有些晚了。”

    =2=

    那十几个人直接被扭送到了警察局。

    由于他们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分了——上来就倒泔水和粪水,把他们同事和老大都搞得一身狼狈,所以直到到了警察局,也没有人给这帮痛哭流涕的刁民递水和纸巾。

    厉栾在报复的时候下了狠手,对准每个人的眼睛鼻子几乎喷完了半瓶的防狼喷雾,以至于直到天黑了也没人能缓过来,鼻涕眼泪擦都擦不完。

    他们的眼睛被揉的红肿,话的时候声音都是嘶哑的——

    警察了解了情况之后,也不动声色的把厉栾干的事压了下来,只吩咐其他人先忙别的案子,等这些人哭够了再做笔录。

    其他成为目击者的建设部年轻都有点纳闷。

    按照道理,厉部长这段时间都在忙工作,能连着加班三天还有精力勾引别的男人的话……那真的是钢铁人了。

    别厉部长,他们之前忙完那阵子的项目,一个个回家都睡得跟死猪一样。

    为什么要骂她荡/妇和婊/子呢?

    警察看那帮原住民哭的差不多了,就吩咐兄弟们把人分开一个个的审,任由他们把眼泪鼻涕胡乱擦到墙上,心想真是帮文盲,都没法交流。

    很多人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到底是哪一个字,也有人试图装傻充楞,不配合警察工作。

    只有那个为首闹事的大婶胆子最,只拿警棍稍微吓了一下,就哆哆嗦嗦的什么事都招了。

    原来这附近有个陈氏人家,家里头有个庶女才十五岁。

    之前本来是想把她嫁给势力更广的高老爷子做妾,但因为扬州城被临国占了还颁布了禁令,这事就愣是被搅黄了。

    再然后,高氏不堪临国的种种严苛无礼的要求,集体搬迁去了别的地方。

    陈氏这中不溜的人家攀不上别的高枝,女儿也嫁不出去,就心里憋着一股气。

    谁想得到,这庶女不仅敢学那些临国的娼/妓在天天出去遛弯,还瞒过了家里的老妈子、贿赂了盯着她的奴仆,溜去参加了什么舞会——第二天就有临国的男人过来约她出去玩了!

    这是陈家的脸!是在他们陈老爷的脸!

    不娶就算了,什么叫约出去玩?当他们这待嫁的闺女是个卖笑的荡/妇呢?

    陈家不敢跟那男的闹,听他是官府里的人,他们未必得罪的起。

    可是谁都知道,这舞会就是那天天街上带着人晃荡的贱女人办的!

    那个穿的袒胸露背、披头散发的女人,没个正行就算了,还带着一群男男女女在街上成天晃悠,都不知道在搞些什么!

    陈府附近的邻居亲戚都知道了他们家闺女的事情,开始取笑嘲讽个没完,那陈老爷子直接怒从胆边生恶从心头起,吩咐下人们去把那浪荡的女人给羞辱一顿!

    就是她,想带坏扬州城的风气,把所有的女子都影响的躁动不安!

    什么狗屁舞会,伤风败俗!

    几个警察抽着眉头做完了笔录,半天不出话来。

    真是要命啊,这感觉比去山沟沟里办案子还麻烦……都是些什么人呐。

    “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窦警官皱眉道:“没有就换人了。”

    “大人!官老爷!老奴这都是听家里老爷吩咐的事情,老奴这也是没办法啊,”那带头泼粪的大婶哭的相当委屈:“有什么事您可别为难的,去跟那陈老爷啊!”

    窦警官看了眼下属,临时叫人开了个会,决定叫人通知陈老爷子来赎人。

    陈老头是个老秀才,家里一儿三女两个妾室,手上还有不少的田。

    功名考取不得,起码也能吟两句诗附庸风雅,偶尔请两个有名头的大人物来家里吃个饭,就觉得脸上格外有光了。

    他原本寻思着出口气就是了,官老爷也断然不可能管这些事情,定多赔礼道歉而已,出不了什么篓子。

    谁想到天黑之后,那帮奴仆都没回来——家里连个生活做饭的都没有!

    再过了些时候,警察找上门来了,叫他亲自去趟警察局赎人!

    窦警官看着那穿着长袍宽靴的陈先生,心想这都是什么事。

    “你这个算扰乱治安、影响市容,而且经过指认,你和你的这些奴仆都要拘留十五天,叫人交罚金吧。”

    “什么?”陈老头的眼睛瞪得浑圆:“为什么我也要坐牢?”

    “那女的——那女的不是个娼/妓吗?”他虽然畏惧这窦警官身上的制服,却也不肯认错:“她能带着仆从招摇过市,我手下的人泼粪泼错地方了,这就要被罚了?!”

    “首先,你的那个娼/妓,是我们国家的建设部部长,换算成宋国的官职,也是二到三品。”窦警官深呼吸道:“其次,不管你们伤害的人是男是女,有没有官职家产,都在我们的保护范围内。”

    二到三品?!

    陈老头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他是知道临国人神通广大,女人不用裹脚还能做官——

    但是那个袒胸luru的女人,居然是个二品大官?!

    他给一个褂子上可以绣麒麟的大官泼了一身的粪?!

    这——这怎么可能啊!

    “是的,再次跟您强调一遍,我们的官员和公务人员都有男有女,每个人都被法律保护。”窦警官明显已经处理了这种纠纷太多次了,连台词都顺嘴了:“请您直接缴纳罚金,准备和您的家仆拘留十五日。”

    “你在骗我——你绝对在骗我!是不是那个女的给你们掏钱了?”陈老爷突然猛地站起来,斩钉截铁道:“如果我泼了个二品大官一身粪水,我现在早该没命了!哪里还有我话的分!”

    他这话一大声的吼出来,全场都鸦雀无声。

    四五个警察站在他的身边,跟看怪物似的看着这个老头。

    人怎么能,自轻自贱到这种地步……

    窦警官保持着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他,半晌才道:“你要是想死的话,我可以跟上面申请的,搞不好可以给你开个先例。”

    陈老爷子看见周围的官差每个人都神情严肃,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这才面如死灰的瘫倒在地上。

    这回,是真成笑话了。

    扬州百姓的业余生活越来越丰富了。

    一开始,是四个广场的设立,以及讲座的开设。

    ——如果领了册子,每次听完讲座以后去盖个章,集齐四个还能领免费的冰柠檬水喝。

    ——柠檬水尝起来酸酸甜甜的,真是个新鲜东西。

    讲座现在都是由志愿者、参政院实习生来接手,内容各不一样,但基本上都清楚翔实,有一定的科普和启智性。

    然后是新闻的播报。

    每天晚上到了八点整,全城的喇叭会放送一首临国特色的乐曲,然后开始广播新闻。

    新闻内容包括新政策的出台,农业改革和收获的内容,两国来往的情况,还有城里发生的新鲜事——

    比如陈是翔先生是如何教唆奴仆违法乱纪,最终一起被拘留十五日的相关事例。

    来奇怪,陈是翔的这桩子事,本来做起来好像顺理成章,可这么一广而告之,又把涉事人员所有人的大名都全城播报一遍之后,反而绝大多数的扬州人都能感觉到不自在的羞耻感了。

    而陈氏一族出了拘留所之后,哪里还好意思待在这个通报批评他全家的地方,连夜带着闺女离开了扬州城。

    一般在播报这些新闻的时候,播音员都会念相关的分析稿,把相关的道理讲的清楚明白,清楚事情的来由,和临国所信奉的社会观念。

    “任何人拥有自由选择发型、服饰、妆容的权利——”

    “扬州城内严禁卖/淫,近日查处违法场所三家,相关失足妇女已送入民政局进行劳动再教育——”

    有些守旧又不肯走的人试图把那些喇叭给蒙上被子——他们不敢砸坏这些能千里传音的东西,生怕因此被记个大罪掉脑袋,也就想堵住它们的嘴。

    可哪怕里三层外三层的把那喇叭裹个严实,声音也洪亮清楚的,能穿过好几重的庭院里。

    在文化/局和医药局的共同努力下,疫苗的普及工作越来越轻松了。

    宋玥清楚这些人还没有开化,哪怕日子过得再风平浪静,她心里也始终提着一口气,不敢放松下来。

    真怕这些人疫苗的时候自己乱动,针头断在肉里面,又闹出些动静出来。

    她坐着车准备去参政院开会,低头翻看着笔记里的未完成事项,突然间秘书猛地踩了下刹车,硬生生的把脏话从嘴边憋了回去。

    “这女孩怎么搞的——”

    宋玥抬起头来,看见有个浑身脏兮兮的女孩差点被车撞到,正拍着车门大声着什么。

    她忙开门下车,询问道:“你还好吗?”

    “救救我——我不想做家奴了,救救我——”女孩眼睛里满是泪水:“他们追上来了!”

    果不其然,还没等那孩再解释什么,后面来了四五个家丁扮的男人,看样子是要把她给带回去。

    “站住!”宋玥下意识地把女孩护在身后,皱眉道:“你们干什么!”

    家丁看见眼前是个四五十岁的临国妇人,对视了一下,还是解释道:“这姑娘是我们府上跑出来的下人,我们是来带她回去的。”

    宋玥回头一看,那女孩吓得浑身发抖,拼命地摇头。

    “还不回去!”那男人喝道:“合同签的是二十年!有你跑的地儿吗!”

    宋玥无视那女孩身上的尘土脏垢,心的蹲下来抱住了她,询问道:“你多大了?”

    “十……十五。”

    可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她看起来只有临国十岁孩子一般大。

    宋玥叹了口气,起身道:“你们去警察局谈这事吧,就是宋局长把人带走了。”

    “宋局长?”家丁的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

    局长这个词,听是个大官啊!

    这妇人虽然看起来年纪有点大,还是个女的,但搞不好真是个官呢?

    “跟我走吧,有什么事上车再谈。”宋玥摸了摸她脏乱干枯的头发,把这孩子牵上了车。

    那几个家丁僵硬的站在那铁皮怪车旁边,没人敢拦。

    =3=

    宋玥这半路上捡了个孩子,也着实有些为难。

    她的能力确实能养这一个孩子,可日后如果越来越多的妇人听闻此事,把家里养不活的弃婴都扔给她,麻烦就大了。

    北宋南宋皆有福利设施,比如福田院、居养院、安济坊、漏泽园等等,都有安置老幼病残、无人认领的尸首等功用。

    但随着战乱迸发,贫富差距不断扩大以及社会治安越来越崩坏,上头的命令效用逐渐递减,很多设施都形同虚设。

    扬州城的弃婴哪怕在粮价不断下跌的情况下,也仍然在不断地出现,麻烦应接不暇。

    虽然民政局成立了慈幼院,不仅接收弃婴和求助的女子,但各种开支都毫无尽头,只能在政府的能力范围内尽事。

    宋玥到底是个抚养了好几个孩子长大的母亲和奶奶,不可能直接转手把这女孩送到慈幼院去,只吩咐秘书先把这孩子带回公寓里帮忙照顾一下,自己开完会就回来看看。

    等她忙完之后,这孩子已经收拾赶紧,被秘书牵着手在参政院外等着了。

    姑娘瘦弱苍白,骨头细的跟麻杆似的,脸上怯生生的不敢与人对视。

    “都问清楚了,”那秘书相当负责,一手接过宋局手里的文件,一边解释道:“父亲病逝,母亲改嫁,继母把她卖去当家奴,逼着她签合同干活。”

    宋玥揉着眉头,询问道:“这孩子叫什么?”

    “一桃,”女孩声道:“宋一桃。”

    宋玥心里一动,见她乖巧又胆怯的样子,越发舍不得把她送去慈幼院。

    “一桃,”她蹲下来,认真的询问道:“你想不想跟着我,去学读书写字,也去上学?”

    女孩看着她的眼睛,有些犹豫的开口道:“可是我的工钱……都被拿走了。”

    宋玥无奈一笑,摸了摸她的脸道:“我做你的养母,好不好?”

    从今以后,你不用再为谁端茶倒水,忙碌的早晚不休。

    我来给你一个童年,好不好?

    金国,东京。

    “什么东西?”完颜雍眉头一抽:“真的跟那唐以猜的一样?”

    黄实一听到这名字就气的不行,偏生还不敢在皇帝面前有别的情绪,咬着牙道:“陛下,那临国的人太妖异了——他们搬出个木箱子出来,上头还镶嵌着个鸡蛋大的夜明珠,微臣一谎那珠子就泛起红光来!根本没办法掩饰!”

    完颜雍听完他的报告,觉得这事已经超出自己的预计了。

    临国人搞不成都是神仙?

    那云祈算什么?欢喜佛?

    “他们真的,不见那两个临国人,就不和我们谈生意?”

    “千真万确,微臣哪里有胆子跟您撒谎!”黄实生怕被迁怒,跪下来继续道:“那元首还了,只见一面,那两个临国人无论生死他们临国都不会管。”

    不管?

    那为什么要见?

    完颜雍心想这事还真是奇了。

    难怪海陵王之前强攻不下那道铁幕。

    临国人没一个善茬,全都是些怪物——搞得人根本猜不透他们在想什么。

    要知道,金国能松口到甚至卖铁矿出来,就已经够破例了。

    从前四国榷场之中,严禁贩卖铁矿马匹之类的东西,无论宋金蒙西都不能破这个规矩。

    那时候西夏的人想尽法子买宋国和金国的生铁,价钱出的再高都没有人搭理,因为这事关系军队壮大,根本开不了玩笑。

    ——难道,宋国已经给临国开始提供生铁了?

    还是,临国的兵械,根本用不着铁?

    完颜雍虽然清楚云唐二人熟悉临国的事情,却也不什么都问他们。

    这临国之前能铸连天铁幕,能兵不血刃的废掉完颜亮的军队,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金国不必,宋国恐怕要赶着趟送东西,缺什么送什么。

    就临国这个军力,真看上了什么矿产货物,一旦出兵征战,那可不是死一两万人能解决的事情了。

    宋国离临国如此之近,哪里敢得罪这尊大佛?

    原本完颜雍自己也不太信这买卖军械的事情,可是派人过去一试,发现还真有可能。

    如果他们金国能装备什么火/炮神/枪,攻下蒙古和南宋恐怕再轻松不过!

    “再安排人,派朕的叔伯舅伯,带着左丞相和那云祈去趟临国,谈生意的事情。”

    完颜雍皱了眉头,脑子里思索的飞快:“只带云祈,盯紧那唐以。”

    下头等着听差的官员一脸愕然:“那云祈……”

    那云祈是个祸水,把她放回临国搞不好还对金国有利。

    “朕话不管用了?”完颜雍冷声道:“还不去?”

    “陛下——微臣斗胆一问,这云祈心思诡谲,很可能设计逃出监视,需不需要额外派人控制住她?”

    “不必,她要是跑,就随她跑。”完颜雍深吸一口气道:“叫朕的舅伯过来,再谈谈这出使临国的事情。”

    唐以本身可不可以信任,是不确定的。

    但云祈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这是所有高层都能确认的事情。

    她才学深厚暂且不谈,危险的事情在于,她根本没有目的性。

    完颜雍是个君王,是必须要掌控全局的人,他不能允许自己的棋盘上出现一个握不住的存在。

    唐以已经自私冷血到了极点,那个跟猪狗般苟活的临国人也极好控制。

    唯独这云祈……

    她做事情,完全没有目的性。

    既不像有什么深仇大恨挂在心上,也不关心临国又或者金国的死活,随波逐流到了极致——而且连丝毫的求生欲都没有。

    太反常了。

    这种臣子,哪怕跪下来效忠,他都不敢用。

    最终定下来的出使行列,有三位高官,两位外使,和那郡夫人云祈。

    既然柳恣指明了要两个临国人过去,那就把那废物似的魏原和云祈带过去。

    唐以是他可以控制住的,可以利用的官员,绝不可能松手。

    李石作为完颜雍生母之弟,也就是他的舅父,不仅耿直善战,也身任将军与丞相多职。

    完颜雍这一次派他出使,确实是把最亲信的人给派了出去。

    他们这一次再度开会,列了个交易的清单。

    这个清单只给唐以过目过,写的非常详细。

    他们需求的东西,绝大多数都是可以强国富国之物:

    临国的稻谷、玉米之种——听产量丰厚,而且天生能抵抗虫害。

    临国的武装器械——据可以千里杀人,或者喷火纵雾。

    无线通讯设备——根据他们安插在宋国的探子,这宋国的皇帝如今也可以千里传音、遥度官兵了!

    抗生素等现代药物——完颜雍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据唐以解释,这些药有起死回生之效,堪比神丹。

    ……

    这单子上的任何东西,听起来都是志怪中才有的东西。

    什么如树一般的庄稼,能结出丰硕的果实,还能在北方干旱的土地上生长……

    什么能喷火纵雾的武器……

    真的有这种东西吗?

    就算有,临国凭什么卖给他们啊?

    这事别大臣们不信,连完颜雍都感觉唐以这瘪犊子在放屁。

    但鉴于他上一次放屁放了个真的,这一次也只能再试一试。

    完颜雍自己其实听了这么多临国的传闻,也对‘扬州是显圣之城’的这个传闻半信半疑。

    他甚至有好几次都想自己过去看看,见识下能分辨话语真伪的夜明珠,能无马自行的鬼车,还有那杀了完颜亮的天鸟。

    ——为了保命,暂时还是离那个鬼地方远点比较好。

    在第二次外使之前,他又去了一趟云府。

    那女人还在断断续续地吹着笛子,神情一如往常。

    既没有要回归故乡的欣喜,也没有要终于要离开这里的释然。

    “云祈。”

    完颜雍看着这个古怪的女人,忽然开口道:“你为什么没有死。”

    他凭直觉觉得,她并不想活。

    却也没有自刎,也没做出别的行径出来。

    云祈停下吹笛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为什么没有寻死?”

    完颜雍心里一沉,知道这女人肯定从哪听自己的亡妻之恨了。

    在这一点上,他和唐以没有什么区别,都活得阴骘而自私。

    “为了自己。”他第一次出真实的理由来,仿佛也在回答自己内心深处的问题。

    “我不一样。”云祈低头一笑,声音清冷而悲凉:“我准备了十余年的事情,一夜之间化作泡影。”

    “所求之物已永求不得,执迷不甘心而不肯死。”

    我才是……那个最可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