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七章
接下来的三天,站里美名曰让三个学生熟悉熟悉环境。而真正需要熟悉的只有纪新一人。孟与欢和徐华宁早就摸的门道清。
她偶尔在实验室里下手。有时跑到唐尧虞的办公室坐着,一言不发,安安静静看论文。若不是男人回头查看,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女孩子常常目不转睛,偶尔拿着笔做着标记,或蹙眉思索。两人相安无事,一片岁月静好的科研氛围。
这天,孟与欢刚进门,手机低电量的提示音便响了起来。
她一看,居然只有百分之十了,于是自作主张地顺手抓过男人办公桌上尼龙条纹的充电线。笑眯眯的看着唐尧虞在整理书架的背影,“大虞~充电线借我用一下。”
然而她下一秒就笑不出来了,这哪里是一条充电线。冷血动物滑腻冰冷的触感令她汗毛倒立,孟与欢仿佛手里正在握着淬毒的刀刃,下一秒就会置人于死地,竟然一时间忘记了惊叫,只是下意识的将手里的“充电线”甩了出去老远,眼泪后知后觉流出来。
唐尧虞长腿迈过来,不慌不忙地将吐着信子的蛇从地上捞起来,重新扔回桌上,那蛇退缩着爬到电脑后。男人轻声安抚孟与欢,“吓到了?”,看着她抖动的肩膀,想轻抚她的后背稳定心神。
“别摸我。呜呜,”,男人手上仿佛也沾染了剧毒,触之即死,孟与欢逃出他的办公室,站在走廊里,边哭边抽泣,用手臂胡乱抹着惊恐的眼泪,“你这是什么癖好……居然散养蛇。”
男人将手在衣襟上胡乱擦拭一番,伸手抹去她的眼泪,糙粒的触感夹带着体温,划过如同沾染了露的花瓣,这微微驱走方才的惊魂未定。
孟与欢被笼在他怀里,眼泪很烫,濡湿男人衣服的瞬间却失去了所有温度。
“别怕,”,男人话时胸腔震动,“蛇是今天才发现的,还是个蛇宝宝呢,没有毒。”
“我,就是刚刚没做好心理准备”,孟与欢仰头看他,鼻尖红红的,眼睛湿润,殊不知男人最怜惜她这副模样,“太猝不及防了。”
唐尧虞温柔地劝她,“我带你再看一次好不好?克服恐惧。”
孟与欢的受虐体质再一次展现,她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好。”
男人转身回办公室,出来时手里擒着方才的罪魁祸首,蛇的,乍看上去的确和绳子相似,宽扁头部上两个眼珠正在瞪着外面的世界,“这是过树蛇。”
孟与欢这次做足了心理准备,却依旧没有抚摸,仔细量这个“动物”后,她揪着男人的衣摆,心翼翼地恳求,“不要养在你办公室好不好。”
“我没那个癖好,待会送到生物箱里。”唐尧虞低低一笑,眉眼中尽是安慰,“动物都能感受到你的情绪,只要你散发着善意,它不会主动攻击你。”
席路过,看到此情景,也加入安慰的行列,“被吓到了?要不要我把它做成标本给你出口恶气?”
孟与欢破涕为笑,“作为一只生态狗,你怎么能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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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的时间转瞬即过,所有人准备正式进山。
几个人的行囊都有十几公斤重,沉甸甸的。刚刚将包裹从二楼背下来,孟与欢感觉自己的身高都被压矮了几厘米。连拉带拽的才勉强将行囊搬运下来。踢着蓝色的睡袋,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帐篷一般都是两人一个,那自己和谁睡,唐尧虞吗?她猥琐地幻想着,最终还是用冰水拍去脸上躁动的红晕。
集合时间到了,唐尧虞扔给每个人一个对讲机,“频道调好了,不要乱动。进山之后没信号,手机不了电话,有事用对讲机联系。”
大家都拿起对讲机喂喂喂的测试着。杂乱的声音传来,孟与欢听到她自己吼吼哈嘿的声音,满意地收起机器。一群人挤在皮卡里,浩浩荡荡地朝着深山进发。
在清的朝露里,在山间缥缈的雾气中,太阳的光芒散开,晕染了朝霞。
山脚下的平原,几个护林员已经在等候了。大家一个个跳下车,唐尧虞伸手,准备接女孩子,可孟与欢却自立自强,唇角上扬,没有扶着他的手,轻轻推开,迳直从车上跳下,只是没找准落脚点,跳到男人的脚上,男人仿佛听见的自己脚骨发出了痛苦的咯吱声。
“霍。”他低声吸了一口气。
“没事吧?”孟与欢担忧地看着他的脚。还想弯下腰去摸摸。
唐尧虞把她提起来,“事儿,走吧。”
几辆摩托车悉数排开。
孟与欢围着其中一辆黑色的摩托车转悠,徐华宁不懂,便问,“你看出什么门道来了?”
女孩子颇为得意,“这可是川崎的摩托呀。”
“我只听过哈雷摩托。”
“我之前看过一部电影,摩托车太酷了。”
纪新不屑,“我们待会就这么骑过去?”
“emmmm,你应该骑不了,都是山路,黄泥路,最多只有一米余宽。”孟与欢伸手比划了一下。
“这次我们进山待几天?”
“四天。”
孟与欢自觉抱着唐尧虞的腰坐在摩托车后座上,在林间风驰电掣,绿色的光影飞速倒退,在眼中只留下碧色的残影。她很想时光永远停留在此刻,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而然万物终有归一。
行至深山,大家才真正摒弃交通工具,步行,纷纷紧了紧鞋带,又朝裤腿上喷了些花露水和盐水作为预防措施。
山野俱寂,人类在大山面前显得渺而脆弱。潮湿闷热的气候,危机四伏的环境。没有多余的人类文明,只有盘古开天辟地的混沌与暗无天日。孟与欢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默道:我们回来了。
头顶响起窸窣的声音,一片阴影笼下来。她举起胳膊摸摸,拿下一顶草帽,是唐尧虞盖在她脑袋上的。稻草编制而成,也不是什么上好的质量,还有点扎手。每个人都有一顶。浅huangse的草帽上还印着一个红色的五角星,兴许是没油了,那颗五角星颜色淡淡的,泛着樱桃红。她淡淡一笑,“这是要去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啊,我们看起来就像新时代的下乡知青呢。”
“是啊,城里的姑娘,我们出发吧。”男人拿着镰刀,在前方披荆斩棘。这一次,孟与欢走在队伍前面,仅落后唐尧虞一步。护林员在身后保驾护航。
队员、护林员们的工作与三个学生不同。前者负责检测记录热带雨林生物多样性动态规律,后者则是负责采样。分工不同,大家的工作重点也不同。孟与欢三人人手一个生物采样箱。拎着一个大箱子,背上还负重十几公斤,艰难前行。每走一段路,三人就要负责采集土壤,还有诸多植物标本,孟与欢原以为会拖累大家的进度,却没想到大家都在有条不紊对一些树干进行测量,而每棵树上在不显眼的地方挂了一片拇指大的牌子,上面还白底红字地刻着八位数字。
在地上蹲久了猛然站起来难免头晕目眩,她扶着一棵树站了一会,眼前的白光和星星才散去,好奇地问唐尧虞,“树上为什么有编号呀?”
男人收起卷尺,详细地介绍,“这是作为热带山地雨林典型分布地区,60公顷的森林动态监测样地。”
“所以你们要给树进行测量?”孟与欢摸着树干上的苔藓,柔软湿润的触感她爱不释手。
“对,胸径,树高,冠幅,位置等等,都要进行记录。”男人刚想举起胳膊用衣袖擦汗,女孩子却主动递上湿巾,清亮的触感让唐尧虞感慨,低笑,“进山也要这么精致。”
女孩子又懒懒答道:“循序渐进嘛,不能让我回来第一天就当野人吧。”,又接着方才的话题,“六十公顷……所以你们要量多少棵树?”
男人拿出笔记本做着记录,云淡风轻地出数字,“五十万棵左右吧。”
孟与欢一时间愣住,“就算你们全部出动,那五十万颗树要量到什么时候?”
“三十个人,一年,昼夜不停。”唐尧虞收起笔和纸,看着她有些发呆,好笑,“惊讶么?”
“太……辛苦了。”孟与欢斟酌着词汇,感慨。
“你这片区域都采样完了?”
“嗯。”
“动作倒挺快。”
“需要我帮忙吗?”
“我这里没有多余的卷尺了,你先学着吧,下次你帮我一块量。”
“好。”
走到另一棵树下,她接过卷尺的一头在参天古树下绕了一个圈,男人记录下数字,想到什么似的,孟与欢发问,“每年都需要这么量么?”
唐尧虞发笑,“真当我们是猩猩么,一年都住在山里?记住是五年一个周期。”
“我记住啦。”
话间 ,大家都已经测量完毕,于是朝下一个地点进发。孟与欢向唐尧虞索要地图,“回去你也给我一份地图吧,我想记录以后的路线。”
“行,回去给你两份地形图,一幅挂在墙上,一幅放在包里,顺便教你怎么认地图。”
“我会的呀。”,孟与欢狡黠地眨眼,在空中比划着,“等高线凸出来的是山脊,凹进去的是山谷。高中学过呢。”
唐尧虞点点头称赞,“基础很好,看来我不用费神了。”
作者有话要:
这些活动其实都是有原型的。
涉及到的专业知识也比较多,百里觉得才疏学浅学艺不精,惭愧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