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都不容易
谯村在城东北不远的一个山脚,站在山坡上往下看,可将谯村卢氏和百户所的军田尽收眼底。
那道士之前栖身的破庙就在这山坡上,果真是破庙,庙外的墙头都东缺一块西少一块的,看起来岌岌可危。
薛云卉看着这破庙危墙,又想起了涿州,那福清观院墙下放了块大石头,能作歇脚的用途,这庙虽破,却也有一块,她自然而然走过去,想坐下歇歇。
“过来。”袁松越喊她。
她屁股还没放下,就被他喊住了,她不乐走过去,嘀咕道:“我又跑不了,至于时刻放在眼皮子底下么?”
她声音不大,袁松越却听见了,瞥了她一眼。
她就不怕那破墙倒了砸死她?
他道:“少嘀咕,老实些!”
转头进了破庙。
薛云卉轻轻哼了一声,也跟了进去。
道观显然已经被人反复查看很多遍了,四处翻得乱七八糟,三清祖师立在大殿也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薛云卉赶紧将他三位拜了拜,见袁松越正好看完了一遍,又跟着往后面去。
大殿后的院子有些脏乱,看得出地上有掉落的泥土。按照谯村卢氏的说法,他们一族人每日都要往这破庙运送当日挖得的银砂。
至于投往何处,小院西侧的厢房房门关着,特特封了封条,想来便是置炉之地了。
袁松越让冷成揭了封条,房门甫一打开,薛云卉不由惊讶地“哟”了一声。
房内赫然立着一个巨大的丹炉,约有八九尺高,炉身庞大,却没有脚撑,似倭瓜一般坐在地上。
薛云卉啧啧称奇,跟在袁松越身后进了屋子。屋里尘土味重,地上散落的泥土不少,连带着这炼丹炉也脏兮兮的,没个能炼出灵丹妙药的样子。
薛云卉嘲笑道:“不知是哪门哪派的道友,倒是不拘小节得很。”
袁松越没理她,抬手勾住炉上铁环,一拉,便把丹炉炉身两侧对面开的门俱拉开了。
“哟,这么大的门,就不怕漏风?”
薛云卉深感神奇,她甚少接触炼丹之术,这会见了这个同旁的皆不相同的大炼丹炉,很是好奇,凑在另一个门边,便把脑袋伸进去一半。
炉里脏兮兮黑黢黢,她嫌弃地一抬头,正撞见对面门外,袁松越的目光。
袁松越皱眉,“出来。”
她连忙把脑袋缩了回去,嘿嘿笑了一声:“回侯爷,这丹炉的门真大,脑袋都能伸进去,不过里面什么都没有,都是泥土黑灰。”
她跟回禀正事一般,一本正经的。
她可真是个浑不怕的,也不知拿来的胆量。袁松越不知说她什么好,使了个眼色,让她往一边呆着去。
正如她所说,袁松越捡了根木棒,往炉内搅了一番,除了泥土黑灰,确实没什么旁的。
薛云卉在一旁仍称奇着,“这么大个丹炉,难怪直接把银砂往里倒,我是真不知这道士是怎么炼得动的。啧啧……”
除了这丹炉,还有道士下榻的一间屋,里边铺盖还有,其他一应物品一个不留了。
道士没抓到,谯村卢氏以外的其他人又没见过,若不是有丹炉为证,这道士炼丹的说法更不可信了,倒也不怪军户们皆道卢氏一族骗人。
观里什么都没有,他们又去看了挖塌的那一方军田,塌陷的地方用麻绳围了起来,约莫是下过雨的缘故,泥土颇为粘稠,看起来肮脏一片。矿洞颇深,又是在坡上陷下去的,幸庆当时无人在地下挖矿,不然损伤定不比械斗轻。
“不知这处矿洞出产银砂如何,这么深的洞,恐怕得挖出来不少吧。”薛云卉摸着下巴疑惑道。
谯村卢氏一族全族上阵挖了两个月,想来也不会少了去,只是这么多银砂,真都炼化了?果真有这般神奇的炼丹之术?
袁松越没法回答她,一行人再没什么旁的地方要看,便回城去了。
瘦杆在城门口等了些时候了,上来行了礼便道:“侯爷,卢氏县的知县大人寻到客栈去了,按照您的吩咐亮了身份,现下已搬去了驿站。”
袁松越说知道了。卢氏县人少,如今又是敏感时期,兼之他又寻了人问话,知县找上门不足为奇。
既然如此,那他也不必兜圈子,直奔驿站去了。
卢氏县的驿站委实不大,站内也平平无奇,往日里最多给过路小官暂时歇歇脚,如今出了大事,上了品级的大官来了一堆,这么个巴掌大的地方,哪里够他们住的?似河南布政使司和都司的人,二人来头都不小,委屈了谁都不合适,便都已安置到府衙,由知府大人亲自陪着去了。
袁松越早已料到这种情况。他是侯爵的身份,任中军都督府从一品的都督同知,穿的是大红麒麟补服,来的这些人在他眼里且不够看,按着礼法,他们得把最好的地方给他,也得让他住进那官府的后衙。
他没有半分兴致同那些人每日推杯换盏,出门之前便吩咐了华康,不要听他们废话,直接住进驿站便是。
是以他们到达驿站的时候,一堆大官员已经在驿站候着了。
跟在袁松越身后,薛云卉觉得自己威风凛凛,说白了,有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感觉,当然了,她勉强算的鸡犬。
看着阔步走在前的袁松越,脊梁挺直,走起路来衣袍带风,在薛云卉眼里,突然就有了高高在上的侯爷模样。
薛云卉品咂品咂,突然觉得他也不容易。
他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家里遭了大难,却硬个硬地挺了下来,仗打得好,时运也好,越过自己的嫡兄封了侯,若没有那个死鬼往人家身上泼的污水,想来人家也不用如此饱受非议。
唉,天意弄人……
算了,她哪里有空心疼旁人,她也够惨了好吗?
想她好好地修仙,再过三百年说不定就是快活神仙了,却被搅进了这人世的孽债中,不仅如此,还被眼前这位动不动威胁虐待,她找谁说理去?谁又心疼心疼她?
想想又让人恼得慌。
罢了,罢了,还是活好眼下吧。
她管不了那许多,袁松越同人应酬,她便往一旁侯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