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致歉与原谅
眼前这小徒弟初初被送到山上来的时候,白苓还是很不情愿。主持师兄得了那家一大笔香火钱,让她考虑考虑收下这徒弟。
这家人的情况她还只知道些的,先是姑娘和犯官家中男丁定亲,后来退了亲,这家老爹便将她送到有钱人家冲喜,也只是定了亲,那家少爷便没了。那家怪到了姑娘身上,让小姑娘往寺庙修行为死了的未婚夫祈福,这小姑娘不愿意上吊自杀,未遂之后生了大病,家里也退了步,要送到离家近些的道观来。
正一便有这点好处,不拘什么男女姻缘之事,只心中有道,便是道门中人。
薛家把姑娘领了过来,是个俊俏的小姑娘,就是精气神不太好,约莫是病刚好的缘故,连着说话都有些不大利索,她家中兄长说,自那生了大病,连好些事都不记得了。
若是这般,倒也算是脱胎换骨。
白苓并不敢轻易下定论,还印着听说这小姑娘在京中有落井下石之举,若是品行真真不端,她难能收下这个徒弟。
她叫了梁星领着薛云卉下去歇息,喝茶吃些茶点,她则在一旁瞧瞧看着。
当时梁星端了两盏茶来给薛云卉,薛云卉朝梁星道谢,舌头说话不甚适应,说出来含含糊糊的。梁星大概没想到她说话这般奇怪,手下一抖,水撒了出来,水珠咕噜噜顺着桌面滚了下来。
薛云卉当时是想避闪的,可她脑子虽然转得快,身子却笨拙得厉害,待反应过来转过身去,水已经撒了她一身了。
梁星很是紧张,白苓也暗暗看着薛云卉的表现。
薛云卉当时皱了皱眉头,对她刚接手的这副身子真是一万个不满意,可梁星却以为她生气了,连忙掏出帕子给她擦拭衣襟,嘴上还抱歉道:“对不住,对不住,没烫着你吧?”
不论是梁星替她擦拭,还是口中说抱歉,薛云卉都未有什么反应,白苓看了不由心下一沉,暗道这样的千金小姐,怕是万万要不得的!
她正要离去,却听着屋中突然有人说话了。“胡妨……胡妨……胡要紧……”
白苓一怔,眼睛往屋中看去,只见得薛云卉笨拙地按住了梁星的手,在梁星呆呆的目光中,仰头朝梁星一笑,眼中毫无芥蒂,还结巴着道:“火生了大病,和头不利索,后脚也不利索……”
梁星把她的话在脑子里遛了两圈,心道她说得应该是“我生了大病,舌头不利索,手脚也不利索”,不过她舌头是挺不利索的,好好的话竟说成了这样,难怪刚才说什么“胡妨,胡要紧”。
梁星还没见过这样的人,尤其见着薛云卉不介意,还朝她笑,她也有些想笑了。而偷偷看着的白苓,却忽然间松了一大口气。
这个徒弟收得!
白苓收下了薛云卉,薛家人下山的时候还道要留个小丫鬟伺候,被白苓拒绝了,薛云卉没什么意见,面对薛云沧喋喋不休的嘱咐也只是点头。只是白苓没想到,她教的这个徒弟,要从拿筷子教起……
现下白苓问了话,薛云卉讷讷地道:“是,是从前定亲那位。”“你可是同人家好生致歉了?”白苓笑问。
这个问题倒是把薛云卉问住了,二人的关系发展到如今,她还真没诚诚恳恳的道过谦,当然,这和她觉得自己根本就是背锅不无关系。
她没回应,白苓又问:“那人家如何原谅的你?”
这更让薛云卉不知如何回答了,鬼侯爷好像没说过原谅她吧。
她在这儿反复地想了起来,白苓却叹气点了她:“师父瞧着你还得好好想想明白,至少也该问问明白。”
……
薛云卉和梁星出了屋子,一眼就瞧见袁松越站在树下朝她看来。这边梁星已经同冷成道:“师父请你进屋一叙。”
冷成快步走上前去,跟着梁星往屋中去了,倒是薛云卉还站在院子里,不走也不动,只盯着袁松越瞧。
袁松越先是瞧见冷成进了屋子,自己却没得通传,再看薛云卉那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心下微沉,走上前去,低头问她:“白道长如何说的?”
薛云卉盯着他那双英俊的眸子,见着那眸中微光浮动,皱着眉头问他:“当年的事,你原谅我了?”
袁松越闻言默了一默,似在认真思考,半晌才道:“不原谅还有旁的法子吗?”
薛云卉也认真想了想,试着道:“我没钱,也不想被关进山沟里,要不你打我骂我?”
袁松越立时扬起了手来。薛云卉倒抽一口冷气,“真……真打?”
那手落下,却是抚上了她的发髻,男人道:“舍不得,只能原谅你了。”
这话却说得薛云卉心疼了几分。她心里骂那死鬼坏事做尽,鬼侯爷这般品行死鬼也有脸朝他身上泼污水。可是她除了骂死鬼,旁的什么办法都没有,眼下想起师父问她可有致歉的话,心里琢磨了一番,心道虽不是她的错处,可她若是诚心致歉,想来鬼侯爷心里也好过些。
当下把心一横,拉住了袁松越的手:“侯爷,当年我犯下大错,污了侯爷名声,今次我向你讨一个谅解,侯爷原谅我吧!就当是以前多行不义的我死了,如今活着的我是一个崭新的人,如何?”
袁松越听着,嘴角弯了上去。
这等说法倒也新奇,若是杀了人的都说昨日的自己已死,今日的自己已是脱胎换骨的新人,这罪责又有谁来领受呢?
只她到底没有酿成不可挽回的大错,况她在他心里俨然已经同原本的那人完全撇开,她这么说他也能接受。
只是,看她那脸上为何有英勇就义的神色呢?袁松越心下琢磨了一番,不得解,问她道:“你果真是诚心诚意的?”
薛云卉吓了一跳,他竟然这么问,看来是瞧出她这不情不愿了?不不,她是心甘情愿的!
于是连忙道:“真是诚心诚意的!”
袁松越笑眯了眼睛,又问她:“你师父方才是如何说得?”
薛云卉回道:“就是说我没弄清楚!现下这么一问,我觉得理清了。”把旧年的仇怨彻底抛却,自然能得一段崭新的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