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陆北杨到光华剧院时还没到八点。门口观众不多, 一个个拿着票皱着眉, 互相议论。
“……这也太不靠谱了,剩二十分钟开演还出意外?”
“谁知道呢本来挺期待这个题材的……”
“好像是女演员那边的情况。这么久了也没人解释下, 能不能行?”
“到底还能不能演?”
……
陆北杨蹙眉,偏头问身旁两个大学生样的女生, “出什么问题了吗?”
两个女生被帅哥搭讪,脸上漾起兴奋又羞涩的笑。
“听好像是女演员出了意外, 现在……”
她话还没完,陆北杨心里一沉,快步朝剧场走去。
“哎哟你轻点!疼!”谢笑书龇牙咧嘴地朝富子衡喊。后者把刚买的冰棍包在毛巾里,放在谢笑书肿起的脚腕上。
顾圆方俯下身, 轻轻碰了碰谢笑书的脚踝, “啧啧, 感觉还扭得挺严重的啊。要不赶紧去医院吧?伤着骨头怎么办?”
“不行, 不能去医院。”谢笑书摇头,“马上就要开演了。”
富子衡:“这马上开演你也演不了啊!”
“我要演。”谢笑书非常坚定, “我一定要上台。”
《飞向他人的床》是她作为主演的第一部 戏, 没人明白她对此多么重视。可越重视就越容易出问题, 非酋谢笑书的运气是真的差。开演前最后一次排练,就在她“飞”向床时, 道具床突然塌了, 重心不稳的谢笑书跌倒,扭到了脚腕。右脚脚踝红通通一片,已经肿得和左边不对称了。
“你现在连路都走不了, 怎么演啊?咱们还是赶快去医院吧,别给耽误了……”顾圆方苦口婆心。她太清楚谢笑书的轴劲了。
谢笑书果然倔得不行,“我的戏份不多,坚持一下还是可以的……”
这时候导演到后台来了。
“笑书脚怎么样?”
“没事儿的导演,我可——”
“哎呀你这不行啊,估计伤到骨头了。”她话还没完,导演就断了她,“这样吧,让付樱子预备一下,一会儿上。”
谢笑书心里咯噔一声,连忙出声:“导演我可以上的,我脚没那么严重!”
她作势起身,可稍稍使劲右脚就钻心的疼。顾圆方和富子衡赶紧过来扶住她。
导演摇头,轻轻叹了口气,“算了吧笑书,身体重要。你看你这……怎么演啊?”
不等谢笑书回答,他就摆摆手,“好了,你今天就好好休息吧。去医院看看,情况不严重恢复的好,下面几场还是你上嘛,对不?”
完导演背起手,头也不回地走了。谢笑书一屁.股瘫到沙发上,肩膀跟着耸拉下去。她抬手摘掉头上的道具帽子,心里无比酸涩低落。
又泡汤了。她是真的跟话剧八字不合么。
她嘟起脸,突然记起陆北杨刚才发消息要过来,心里一下更难受了。
她多想让他看看自己在舞台上的样子。可惜……
“哎,笑书!”富子衡突然拍了拍她的肩。
顾圆方直勾勾看着前面,也轻轻啊了一声。
“笑书,你表——啊不,你老公好像过来了啊!”
谢笑书一个激灵,立刻坐直了身子,眼睛倏地亮了。
陆北杨正疾步穿过后台。男人身形挺拔高大,一袭黑衣气质清冷,人群之中格外显眼。因为上次他的亮相让人印象太深刻,剧团里好些人认出他来,通通站定行注目礼。
陆北杨没理会别人。他站住脚环顾四周,深邃的眼落到谢笑书身上,加快脚步走了过来。
“怎么了?”他皱眉问。视线从谢笑书皱起的脸扫到她脚踝上的冰棍。
“舞台事故,崴脚了。”富子衡抢答。
陆北杨的眉心拧得更紧了,他蹲下身来,手轻轻搭上谢笑书的腿,柔声问:“怎么崴的?疼不疼?”
谢笑书望着他,水润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撇起了嘴。
“疼……”
刚才摔下来时没那么疼,和导演嘴硬时也不觉得疼。可陆北杨蹲身,高大的投影将她完全笼罩,她心里忽地就软成了,脚好像也更疼了……
“来。”陆北杨凑上去,一只手从下面环住她的两条腿,一下把人横抱起来,“咱们去医院。”
“嗯。”谢笑书乖巧点头,两只手自然环住陆北杨的脖子,猫一样往他怀里一缩。
二人在众人的注目礼之中离开了,顾圆方和富子衡依然定在原地。
“哎你笑书没事儿吧?”顾圆方还是有点不放心。
“我看是没什么事儿了。”富子衡摇头晃脑的,“你没看都给老公撒起娇来了!”
**
到医院挂了急诊,拍片子后好在骨头没问题。医生不用石膏,可陆北杨坚持要上石膏。要不是谢笑书拦着他,估计他还要给她办住院。
折腾出来已经挺晚了,陆北杨让王秘书下班,自己开车。谢笑书在他的搀扶下坐到后座,看清楚后怔了一下。
好大一束花啊!粉嫩嫩的玫瑰和大朵的百合,馨香扑鼻的。
“这、这是送我的吗?”她弯起眼尾。
陆北杨嗯了一声,“演出不都是要送花的么。”
“哇,真好看。”谢笑书细嫩的纤纤指尖拨弄花朵,眼波流转生辉,红扑扑的脸颊比鲜花还娇艳,“这是我第一次收到花哎……”
这也是我第一次送花。陆北杨心道。他什么都没,只微扬唇线,发动车子。
到家后陆北杨又把谢笑书横抱起来往屋里走。谢笑书抱着花,这才发现陆北杨手里还拎着个大黑盒子。
“你拿的什么啊?”
“进去再。”
进门后陆北杨也没把人放下来,径直抱到了沙发上。伤员谢笑书享受了高级待遇,全程脚没沾地。
看着那只被石膏裹着的笨重右脚,陆北杨看起来有点担忧。
“这两天你注意一点,剧团那边没事就别去了。”他轻声嘱咐她,“喂猫、洗澡那些,让阿姨帮你做,也不要做饭了。”
谢笑书哦了一声,朝他眯起眼尾笑了笑。大佬的碎碎念让病号心里暖融融的。今天在后台看到他的一瞬间,她的心一下子就定了。好像只要他来了,她就没什么可慌张可害怕的了。
“对了,”陆北杨把手里的那个大黑盒子放到谢笑书面前,“给你的。”
“什么啊?”
谢笑书斜着身子从沙发上靠起来,拿过了大黑盒子。还挺沉的。黑箱子一样的皮盒子上几个烫金字母:TomFord。
化妆品?
她开盒子,轻轻哇了一声。
好几十支口红排排躺,齐刷刷的黑管金边,口红金色的顶部上一溜的“TF”。谢笑书眨巴了几下眼,扭头看陆北杨。
“这全是送我的?”
陆北杨神情有点不自然,目光闪烁,“今天合作方送的,我就带回来了……”
见谢笑书只是看着口红没动作,他眉心动了动,“你不喜欢?”
“没有。就是觉得……好多呀!”
除了工作,其实她不怎么化妆的,常用的口红就三支,抓着哪个上哪个。大佬今天送的这些让糙女纸有点懵。谢笑书听女同事过这个口红套装,貌似要两三万……
啧啧。
“谢谢你。”谢笑书合上盒子,给了男人一个眉眼弯弯的甜笑,“还有花也谢谢,很漂亮!”
陆北杨紧了紧唇角,没吭声。她这个反应不是他期待的,未免也太……淡定了点吧。商场里的那些女人不都围着镜子试色试得不亦乐乎么?
陆北杨拿过大黑盒子,又把盖子开了。
“你不看看颜色吗?”他问。一点没意识到自己现在很有“求表扬”的意思。
“啊,哦。”谢笑书垂头,“那我看看啊……”
她对色号其实也没多少研究,对着色卡看了半天,她拿出一个黑管。
“这个颜色,”她着往自己的手背上抹了一下,“叫姨妈色吧好像?挺适合秋冬的。”
陆北杨低头瞟了一眼,扁了扁嘴。无声的嫌弃。
谢笑书不服,“我涂上你看啊!”
她从包里拿出卸妆水卸掉唇彩,然后对着镜子,举起刚才挑出来的姨妈色,轻轻在唇上一点点涂抹。
陆北杨坐在旁边,静静看她抹口红。她的唇薄,但生得很精致,唇线清晰,唇珠圆润,嘴角自然微微翘起。这样的唇形……很适合亲吻。
而且女人涂口红的样子,透着不自知的性.感。
陆北杨喉头动了动,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怎么样?”谢笑书涂好了,微微扬起下巴问他。
陆北杨面无表情地看了两秒钟。
“跟吃了死孩子一样。”
谢笑书:“…………”
她努起精致的微笑唇,赌气一般把色号卡扔给他,“那你挑嘛!你觉得哪个颜色好看?”
陆北杨拿起色卡,真的认真挑起来。他看了半天,最后捡出一个黑管来。
“这个。”
谢笑书开,脸上立刻浮现一言难尽的表情。
果然。死亡芭比粉。
这粉,粉得如此纯净,如此荧亮。粉中还透着紫,紫中透着……毒。
谢笑书可以想象,涂上这支口红后,就算关了灯,死亡芭比粉也一定可以在黑暗中照亮她的美。
见人拿着口红不动,陆北杨还催促她,“你试试啊。”
谢笑书坚定摇头,“不要!”
陆北杨拿过死亡芭比粉,旋出来点,举起来冲着她的脸就去了。
“我不要!”谢笑书两只手覆上唇,使劲摇头,大眼睛里满是视死如归的惊恐。
大设计师皱眉。他无法容忍这样明晃晃的嫌弃,这简直是对他审美的侮辱。
“这支比你嘴上的颜色好看。”着,他身体前倾,又离谢笑书更近了些。
谢笑书什么都不肯把手放下来。陆北杨手把着沙发扶手,半个身子向她压过来,笼在她脑顶。她不得不往后仰,整个人被逼到沙发的角落里。
两人挨得很近,高鼻子们快碰一块儿了。谢笑书望着眼前被放大的脸,一时间晃了神。
和陆北杨第一次见面时,她就被他的颜值吸引了。这看的时间久了,她也不像之前那么没出息地时刻花痴他了。可今天猛地近距离一看,她还是觉得……他真的好好看啊!
不论是五官还是比例,都很符合大众审美。骨相尤其优异,鼻梁和眉骨的走势流畅又精致。谢笑书望着那双狭长深邃的眼,这才看清他的瞳仁颜色是浅褐色的。他的目光也不像以前一样冷淡了,而是深深的,柔和的。眼底还藏着隐晦的情绪……
谢笑书望着,感觉自己快陷进去了。
陆北杨眸光闪了闪,身子往后撤,拉开了距离。谢笑书回过神来,脸腾地红了。
两人诡异又暧昧地沉默了半晌。陆北杨突然一手抬起她的石膏腿,放在了自己膝盖上。
“你干嘛?”谢笑书一惊,腿下意识往后缩,却被人轻轻压住了。
“别动。”陆北杨沉声。他拿起那支被鄙视的死亡芭比粉,作画一样开始在石膏上画起来。
谢笑书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偏头看他画。
他画了个大头娃娃,微卷的长发和大眼睛还有翘鼻,一看就是谢笑书。大头娃娃嘟着嘴,看起来有点不高兴。粉色头像画完,陆北杨又换上那支“吃了死孩子”的口红,在大头娃娃旁边画了枝玫瑰花,最后在署名的地上写“get well soon(早日康复)”。
谢笑书看着,心尖像融化了一般温软一片,眼里的笑仿佛越聚越多的星星,亮闪闪的。陆北杨画完放开她的腿,定定看了她几秒。
“注意休息。”他声音磁沉,带着些哑,“过几天就好了。”
谢笑书嗯了一声,目光落到鲜花和口红套装上,心里止不住还是有点难受。这些礼物是陆北杨为了庆祝她演出成功准备的,可她却没能让他看到表演……
陆北杨敏感地捕捉到她情绪的变化。
“医生你的脚好好养几天会好很多。到时候应该不会耽误接下来的演出。”
谢笑书轻声叹息,“我们这样的剧团,能演几场根本不知道。可能,没机会了吧……”
她垂下长长的睫毛,指尖磋磨着衣角,难掩失落。陆北杨注视了她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来。
“那来吧,你现在来演!”
“什么?”谢笑书抬头,不明所以。
“你现在来演,就把这当成舞台。我跟你搭戏。”
谢笑书轻轻笑出声,“你真的啊?”
“嗯。”陆北杨点头,解开衬衫袖口,露出结实的臂,一副“撸起袖子就是干”的架势。
“你的剧本呢?”他问谢笑书。
看他那认真样,谢笑书嘴角跟噙了蜜一样,笑容愈深。她从包里掏出剧本来,翻到自己那场重头戏,递给他。
陆北杨接过来看了半晌,“我演顾一辰?”
谢笑书点头。顾一辰是剧中的男一号,也是她饰演的角色林琳的丈夫。这场戏主要是两人互诉心意,算是一个高潮。
谢笑书在沙发上端坐好,清了清嗓子。她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进入到角色的情绪中去。
“我爱你。”
她抬起眼望着陆北杨,大眼睛中全是悲切的深情。
陆北杨演的还挺像那么回事,他冷脸背过身,活脱脱一副绝情渣男相。
“我知道。”他生硬地。
林琳扯起嘴角,自嘲一般摇摇头,“你不知道。”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从我认识你的那天,我就爱你。我爱得深刻又悲切,甚至不敢期待你会有所回应。可我没想到……没想到你真的会跟我结婚。那段日子我做梦都在笑,觉得自己把一生的好运都用完了才会嫁给你。我不在乎你是不是真的爱我——我相信并期盼着你总会爱我,我以为总有一天你会的……”
林琳顿了顿,克制了一下情绪和落泪的冲动,“可我错了。你一点不爱我。你虽然不,但我都清楚。结婚这么多年,在你身边的每一刻我都是自卑的,我自卑得认定你不会爱我。我连问你的勇气都没有,生怕你出‘你不配’那三个字……”
“你错了。”顾一辰断她,转过身,“这从来都不是配不配的问题。”
谢笑书一愣,懵逼了。
喵喵喵?这不是剧本里的词啊。
“我娶你,是因为我看见了真正的你。在你胆怯自卑的表皮下,我看到你柔软的内心和鲜活的灵魂。”陆北杨朝沙发走来,谢笑书望着他,不由屏住了气息。
“就好比石层里的璞玉。当顽石被解开,雕琢,抛光后,人们才会看到玉的无暇和美丽。”陆北杨蹲下身,声音柔和又坚定,“我确信,你就是无价的珍宝和翡翠。”
他的眼,比海更深。
谢笑书定定看着他,心头悄悄地,奇异地开了一朵洁白的花。
她不知道林琳嫁给顾一辰是不是用尽了一生的好运。但她确定,自己一定是把这辈子的运气都用光了,才能遇到陆北杨。
**
翌日清,陆北杨走进浴室。他站在镜子前拧开水龙头,抬头的瞬间怔住了。
镜面上用口红写了几排字:
早啊陆先生!早点好了在锅里你记得再热一下。我出门办点事,中午就回家。今天阳光很好,希望你的心情也美丽~
署名的地方画了一个大头娃娃,跟他昨晚画的那个有点像。口红字的颜色是他昨晚挑的粉色,她无比嫌弃的那支。
陆北杨望着镜子上的口红字,双手撑在洗脸池边,低低笑出了声。
他想象着她倾身用口红在镜子上写字的样子,突然觉得任何事情都无法破坏他今天的好心情。
作者有话要: 大佬和笑老妹的口红py你们站谁?
我站镜子上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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