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刻谢笑书以为陆北杨就要扑上来了, 她也以为陆南桑就要开木仓了, 甚至连子弹出膛的声音都能听到……

    “姐！姐夫——”

    谢笑书一怔。

    体育生的声音像闷钟，从上面传来, 不太真切。

    身侧的人犹疑了，下巴上的手松了一下——

    电光火石一瞬间, 陆北杨扑了上来一把将谢笑书揽到怀里，手放在她背上用力往下一压。木仓声和女人的尖叫声同时响起。

    谢笑书被木仓声吓得头皮发麻, 但心里的恐惧更深更大。

    “陆北杨！陆北杨你没事儿吧？”她伸手慌乱地抓向朝旁边高大的黑影。

    “我没事……”她的手被握住了，宽厚温热的熟悉感。

    “笑书——”

    “姐，我们来了！”

    门砰地开了，错杂的脚步声涌进来。谢笑书看见弟弟强壮高大的身影像豹子一样一闪而过, 直直扑向陆南桑。陆南桑被撞翻在地, 然后就是击和撞击的声响。后面又有人冲了过去, 她好像还听见富子衡骂了句“卧槽”。

    “笑书, 起来！”顾圆方把谢笑书从地上拽起来，“你跟你老公先走！”

    “你们——”

    “放心这儿有昱和富贵呢, 后面还有人过来。”她又把地上的陆北杨扶起来, “你们快走啊！”

    谢笑书这才发现陆北杨已经半天没吭声了, 她又怕又急，搀上他的胳膊听话地往外走。他身体很沉, 半侧身体的重量压在他身上, 头半垂着。

    “你怎么样？”谢笑书偏头看他，发现他的脸色很难看。

    “陆、陆、陆总……”王秘书一见人，惊得连话都不出来了。他上前架上陆北杨的另外半边身子, 把人弄到车上去了。

    借着车内的光谢笑书才看清——陆北杨的确受伤了，肩膀上的血汩汩而出。黑色的衣服浸血看不出来，但他手上也全是血迹。

    谢笑书的心裂出一道大口子来，抽着狠狠疼了一下。

    “快开车去医院，快！”她颤声朝王秘书喊。

    “去安怀医院。”陆北杨突然开口了，他声音很低，嘴唇发灰，“找安医生……”

    “笑书……”他握住身边冰冷发颤的手，轻轻摇头，“我没事的，你别怕。”

    **

    “姐！”

    谢笑书扭头，霍地站起身来，看见塔一样的谢昱书快速向自己移动。

    “昱！”谢笑书上前一步，仔仔细细量弟弟。除了身上脏兮兮的，嘴角裂了道口子外，他什么事都没有，目光清亮炯然，透着刚干过架的酣畅亢奋。

    “我没事儿！”他挥了挥手，上上下下量了一遍姐姐，“我姐夫咋样了？他受伤了？”

    “肩膀上中了一弹。还在里面呢。”

    “我靠！”谢昱书低低骂了一句，伸手抓了抓寸头，“对了，姐，妈她——”

    “笑笑！”

    他话还没完，谢笑书就看见走廊那头的熟悉身影。老太太个子矮矮的，拎着个布包，踩着碎步就跑过来了。

    谢笑书大吃一惊：“妈你怎么过来了啊？！”

    “我这不是周末来看看你们！”谢妈走到跟前，气喘吁吁的，“你电话你不接，昱你们在医院我一着急就过来了啊！你们这、你们这是——”

    她看着灰头土脸的一双儿女，又震惊又担忧，“这是怎么了嘛！陆呢？陆在哪儿？”

    “哎你先坐下妈！”谢昱书一只手就把老太太摁在椅子上了，“没啥事儿。我姐夫就是检查一下——”

    他的大嗓门还没落，身后那扇重门就开了。安医生摘掉口罩走出来。

    “陆太太。”他朝谢笑书走来。安医生是这家私人医院的院长，头发花白，面容温和，自带普度众生的光环气质。

    “安医生！”谢笑书赶紧迎上来，老妈和弟弟也跟着围了过来，“陆北杨怎么样？”

    “他肩膀上的伤问题不大。”

    安医生完，身边三个人明显松了口气。谢妈一手覆上女儿的后背，一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看他们这样，安心有点不忍心了。他两手相互搓了搓，“陆太太……”

    谢笑书抬头，对上医生镜片后纠结不忍的目光，心里一沉。

    “你……要有心理准备。北杨有发热和贫血的症状，而且白细胞已经出现异常了……”

    谢笑书怔怔看着他，心里那个可怕的预感越来越清晰。

    “什么意思？”她嘴唇颤了颤，声音都有点不像自己的了。

    “他的白血病有复发的前兆。”

    死一般的几秒沉寂。

    “姐，姐！”谢昱书惊叫，张开胳膊捞住脚软的谢笑书。

    谢笑书的脸白得跟透明的一样，她被弟弟架着放在椅子上，但眼神空洞洞的，失了焦。半晌后她突然一个激灵，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安医生，我可以救他的！”她扑上去抓住医生的胳膊，力气很大，个子不高的安医生一下子没站稳，往后趔趄。

    “他时候是我双胞胎姐姐的骨髓救了他，我也可以救他的！”谢笑书眼睛里的光亮灼热又疯狂，“我的骨髓也可以的对吧？”

    “不行。”一直没话的谢妈突然开口了。

    “妈，我可以的！”谢笑书扭头冲老妈大喊，脸上的表情激动得有点扭曲，“我也能救他！”

    “不是啊笑笑……”谢妈闭上眼摇头。

    谢笑书嘶喊着断她：“我不管！我要救陆北杨！”

    “笑笑！”谢妈扬声吼住女儿，眼圈一下子红了，她痛苦地别过脑袋，“你，你不是妈亲生的啊……”

    “什么？！”

    “……啊？”

    **

    “……生你姐姐那年刚过完春节，我记得可清楚了，突然啊，就下了场大雪……我疼了好久都生不下来，最后你姥姥跟医生决定，给我拉进去剖腹产，挨了一刀，这才把你姐姐取出来了。”

    谢妈坐在椅子上低语。她的眼睛湿漉漉的，眼底全是对过去的回忆。谢笑书坐在她旁边，胳膊肘磕在膝盖上，垂头不话。

    “你姥姥那时候是妇产科的护士，就是她发现你的，在医院后门看见的。抱上来的时候脸都冻紫了，都不会哭了……你命大啊，医生治了两天就活过来了。你姥姥抱着你来找我，让你吃口奶吧。你一直哭，可我一抱你就不哭了，我当时就不舍得撒手了……”

    谢妈声音了颤，吸了两下鼻子不往下了。她还记得自己当时还跟笑书他爸生气，谁家人啊这么狠心啊，枉为父母，刚生下来的孩子就不要了。她才当了妈，看着身边自己生的女儿，当时就可心疼这个没人要的姑娘，心疼得都掉眼泪。

    “我就跟你爸你姥姥商量，要不把你抱回去算了。你爸当时换工作了，没钱，但他咬咬牙就行，你一看长相就是漂亮有福气的，而且跟他生下来的女儿同一天生日，这是缘分，别人不要他就当自己闺女养了……你姥姥托医院的关系，办了个双胞胎的出生证明，我们就把你带回家了。医院的几个医生护士嘴严，这么些年，没人知道你的身世……”

    谢妈叹了口气闭眼，泪珠子连连滚下来。她从没想到有朝一日要跟女儿这些，她本想把这些都带到棺材里的。笑书他爸去世前还嘱咐她，让她千万不要告诉孩子，不要让女儿难过……

    谢笑书坐在旁边像座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她脑袋晕乎乎的，过去二十几年的回忆翻江倒海的，混乱又清晰。

    很多事情像串成线的珠子连在了一起，她终于明白了。

    时候班上有同学她和姐姐长得不像，一定不是亲生的，她听了哭着回家找妈妈。谢妈又气又急，后来还是姥爷过来，给她她和姐姐是“异卵双胞胎”，长得不像很正常。谢笑书抽抽搭搭地问那为什么她和爸妈也不像，姥爷拿出一张照片，这是她在外地的舅舅，她长得像舅舅……

    谢笑书两手捂上眼睛，揉了揉湿润发热的眼眶。

    “笑笑啊。”谢妈抹了把眼泪，拉起身边女儿冰凉的手，“妈没想着要跟你些。妈就觉得……觉着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么些年了，什么亲生不亲生的，我就是你妈，你就是我亲生的闺女，啊？好不？你可千万别多想——”

    谢笑书扭身，刷地一下抱住了絮叨的老妈。

    “妈，”她咽了咽混沌发热的喉咙，声音闷闷的，“我知道，我都明白的。”

    她紧了紧胳膊，把瘦巴巴的老太太搂得更紧，“你和爸就是我亲爸亲妈。你就是我妈。”

    **

    哭了一鼻子的谢妈卸下了这辈子心里最大的包袱，整个人反而平静了很多。谢笑书又安慰了她一会儿，让弟弟把她送回家了。

    陆北杨低烧不退，睡得很沉一直没醒。安医生忙着给他做更多的检查，谢笑书进不去，只能隔着门玻璃远远看着床上的人。

    他仰面躺在那儿，深邃的眼闭着，呼吸平稳又均匀。谢笑书望着他高高的眉骨和锋利的鼻梁，总觉得他下一秒就会起床，目光深深又温柔地看向自己。

    她眨了眨泛酸的眼睛，心里又是一阵抽搐的生疼。他看着很好啊，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啊，怎么就是病人了呢……他不是治好已经很多年了么，怎么可能复发呢……

    “姐。”

    谢笑书扭身，看见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身后。他换了身干净衣服，白T恤加黑色运动裤。体育生身强体壮个子高，比一般高中生少了点学生气。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在家陪妈妈吗？”谢笑书走过去问他。

    谢昱书垂着眼皮看了她两秒，舌尖抵了下鼓鼓的腮帮子，嘴角往下耸，露出个悲伤又委屈的表情。然后他突然俯身，一下子把谢笑书抱住了。

    谢笑书被山一样的精壮少年压得腿颤。她伸手拍了拍他敦实的后背，“怎、怎么啦？”

    “姐……”谢昱书的声音闷闷的，好像还有哭腔，“不管你是不是爸妈亲生的，你都是我姐……”

    “我可就你这么一个姐姐。”

    谢笑书愣了一下，心里的某处倏地柔软了。她弯起嘴角，哄孩一样拍着弟弟的后背。

    “我不是你姐是谁啊？”她轻声道，“不是你姐我管你这么多年？”

    “那你以后也得管。”

    “废话。姐不管你你还不得上天了？把你美的……”

    “姐，我想好了。”谢昱书松开她直起身，眼角稍微有点红，“明天我就去配型。我和大姐姐是亲姐弟，她可以，我配型的成功率也会比较大吧？”

    谢笑书愣了一下，“那怎么成？你马上要考试了！”

    “考试重要救人重要啊？”谢昱书很坚定，“放心吧，我都跟妈好了。姐夫一定得救。”

    少年吸了吸鼻子，眼睛亮亮的，“等安医生出来我就去找他。”

    作者有话要：　　1v1HE，真的，来跟我一起多念几遍……

    谢笑书（想穿书掐死亲妈）：你就我老公咋办吧！

    本集的红花给谢昱书盆友，都是弟弟，差距咋那么大捏~

    感谢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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