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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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临煊心中微有些烦闷道:“此话何意?”

    天慧回道:“夏冰被太傅夫人所救之后,便随太傅夫人回京了。可是,她一直随太傅夫人住在京郊别院,从未踏足过京城的上官府。”

    太傅大人是士林中人的典范,天慧家学渊源,自亦有耳闻,如今事关太傅內帏中事,她起也有些欷歔。

    “据天机所查,太傅大人与其夫人......他们夫妻之间貌合神离,似乎早已不睦。特别是自他们的独子病逝后,太傅夫人便搬离了太傅府,一直独居在京郊别院。所以......”

    天慧看着成徽帝的背影道:“天机的意思是,眼前的所有线索都指向了太傅夫人,夏冰也的确是由她安排混入宁安大长公主府中,也是她指使夏冰进入公主府后伺机接近悯王,照这么推论,太傅夫人很有可能确为幕后主谋。”

    “但是太傅大人,似乎并未参与其中,甚至,很可能他根本也并不知情。”她完又一拱手,低下头。

    这个结论不免有些太出人意料。太傅夫人一介妇人,悯王的悲剧,竟是由她一手主导的?

    盛临煊咀嚼着这些信息,转过身来看向天慧:“你也不必有所顾虑,天机定还有其他话,让你视朕的反应,再不罢?”

    他多少了解手下这些人,尤其是天机,身为他情报组的头头,天机在调查时除了上面所下令追查的事情之外,还乐于将许多与事件不管直接或间接相关的信息都摸查清楚。

    天慧闻言抿抿唇道:“天机是那么的,但属下觉得此事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吧,”盛临煊扯了扯嘴角,“既是相关,便让朕听听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都难以启齿,这其中又有多少曲折离奇,朕也很想知道。”

    这段时间值得“惊”的事情已经太多,他已无所谓又会听到什么了。

    “那么,接下来属下要的事情,牵涉宫闱,恐辱及孝善皇后,属下先行谢罪。”

    盛临煊一愣,皱着眉问道:“孝善皇后......先帝元后,悯王的生母?怎又与她有关?”

    听天机将这些事情桩桩件件告诉自己的时候,天慧也甚为惊疑。如今再来转告成徽帝,她也很想叹气:“天机言,太傅大人与先皇后,似乎,有些特别的交情......”

    她斟酌着,想了半天才最大限度的委婉,用了“交情”这样的词。天机对她的时候没什么负担,直接就用了“私情”一词。

    “你什么?太傅与......”盛临煊脸沉了下来。

    天慧话中之意,这两人必定不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情谊。可是,光风霁月的上官克勉,与传言中端庄雍容的孝善皇后,这两个人怎么又扯上了关系。

    反正天机不在眼前,死道友不死贫道,天慧硬着头皮道:“属下也不知道天机从何查来的这些事,但是他确是这么的,且他怀疑,太傅夫人,也许知道太傅与孝善皇后的......所以,也许是出于嫉妒,也有可能是‘因爱成恨’,她便安排了那些事。”

    她这样的表述听得盛临煊额角青筋乱跳,他摁了摁额角,冷声道:“嫉妒?天机的意思是太傅夫人因太傅与孝善皇后的‘交情’,恨及悯王,故而让夏冰去接近悯王,设计针对,让先帝对悯王失望,从而夺去他的储君之位?”

    事涉皇家,一些秘事原该随着那些人的逝去而一同埋葬掉。否则翻出来辱没的不只是太傅、孝善皇后,更会殃及先帝,因此这样的事情便是他们身为暗卫,也是只能看破不破的。天慧在心中暗骂天机找事。

    “天机,‘不要看女人的嫉妒心’,”到这里心中翻了个白眼,毕竟她也是个女人,“太傅夫人也许一开始并没有想到那么长远,但是,随着夏冰顺利进入东宫,也许她才又有了后来的那些筹谋。”

    盛临煊出生宫廷之中,后宫中的女子各有心思,他身在其中自然不会看了女人。但是,他气恨的也是,如果真如天机所言,那么此事很有可能不过是因太傅夫人的一腔怨愤而起,然而却真被她做成了,造就了不可挽回的后果。

    他忽然觉得心累,若是这样的真相,其实也十分让人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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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珺悦回到观月楼时,便听李荣成徽帝在书房中已待了大半日,连午膳都没用,一直未曾出来。

    这是怎么了?沈珺悦有些惊讶,也有些疑惑。早上他们同去见宁安大长公主时他还好好地,可见事情就出在他回来后的这段时间里。

    李荣一个下人劝不动成徽帝,又不敢多,见了沈珺悦如见了救星,立刻便上前了一通,言下之意便是希望她去劝劝。

    沈珺悦自不会推辞,脚步一转便到了书房门口,敲了敲门朝里唤道:“皇上......”

    阻隔着一扇门,内外皆静,沈珺悦侧耳倾听了一会,还是没听见什么动静,犹豫了片刻抬手算再敲一下,门却开了。

    成徽帝站在门后,看见她抬起的手,便顺势握住,将她往自己这边轻轻一扯,沈珺悦便撞进他怀里。

    他圈着她,袖子一挥将门带上。

    “皇上......”方才一照面,沈珺悦便察觉他的情绪不对,她张开双手抱住他腰,在他怀中抬头,看着他沉沉的眉眼轻声唤道。

    盛临煊看着她这双干净纯粹的眼睛,将她的头压下,紧紧地抱着她,声音中透露着一丝疲惫:“就这样,陪朕待一会罢。”

    沈珺悦便没再开口,任由他一双铁臂将自己紧紧箍在怀里,两人相拥而站。

    好一会儿,盛临煊才将她放开,牵着她走到桌案后面,又将她抱坐在身上。带着干燥暖意的指节描摹着她眼角眉梢处的桃花,不时地低头亲一亲他指尖滑过的地方。

    书房内光线柔和,温馨静谧。

    见他情绪似乎舒缓转好了许多,沈珺悦捉住那在她脸上游移的手指,也不提他是因何事不快,只关心道:“臣妾听李公公,皇上忙得午膳也未用,这可怎么使得,便是再忙也得顾着自个身子,伤了胃可不是好玩笑的。”

    盛临煊听着她话,被捉住的手指却又反客为主缠上她的手,与之十指交扣,带着淡淡的笑意应道:“忙忘了,有悦儿这样念着,下次必不会了。”

    “这怎么能忘,”沈珺悦却觉得他敷衍,但也莫可奈何,只好道:“臣妾让人送些糕点给皇上垫一垫吧,今日的晚膳也早些用。”

    他眼中的不虞早已被驱除,此刻深邃的眸中只闪烁着温暖的柔光,亲了亲她的手背道:“好,都听悦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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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早用过晚膳,两人在后院中散步消食,盛临煊便将太傅夫人也许因太傅与孝善皇后有私情,而迁怒于悯王并设局陷害的事情与沈珺悦听。

    他倒是并不介意将这些事关皇家脸面的“丑事”在她面前摊开。

    但沈珺悦却是吓了一跳。这种事情,任谁知道了都无法做到若无其事,继续一派安然吧。

    看她有些不安的样子,盛临煊忙安抚道:“你别多心,朕之所以告诉你,其实也是因朕觉得,所谓的‘私情’,也许并非真实,很可能只是太傅夫人对太傅过度疑心才产生的揣测罢了。”

    天慧完天机的联想,盛临煊在短暂的涩然之后,便要求她将天机在此过程中获得的所有查证无误的实事汇报给他。

    兼听则明,盛临煊从不偏听偏信,更不会在只听取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猜测之后,便草率地判断一件事。

    天机之所以会有那样的猜想,不过是因为太傅藏于书房暗格中的一幅画轴。他们身为无孔不入的情报组,自然不能放过一丝蛛丝马迹。

    在盛临煊看来,也许太傅对孝善皇后确有过年少时的朦胧心动,但他们两人的身份地位,根本不可能有实质的交集。

    当然,偶然发现丈夫珍藏的画卷,画中人却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处于尊位的女人,大概便深深地刺痛了太傅夫人的心,日渐发酵之后,成为她心头的一根刺。

    盛临煊回想着关于太傅一家的传闻:“太傅夫人极溺爱其独子,朕还记得幼时便听人过,太傅这个虎父偏生了个犬子,好名声全赖他独子败坏。

    天机调查的事件中也有极重要的一项,便是太傅对待独子非常严厉,他们夫妻常因儿子起争执。”

    更重要的是:“虽孝善皇后早逝,但太傅当时身为太子的老师,对悯王则一贯和颜悦色......”

    沈珺悦都能想到:“太傅夫人定是因此而加重了误会。”

    此时的盛临煊才现了他的冷怒,“她内心有怀疑,却又不愿与丈夫敞亮对质,心中有怨气,却又不对自己的丈夫排揎。朕的兄长,何其无辜......”

    “既已查到了太傅夫人头上,朕便不算再缓缓行事了。太傅辞官后便去了白鹿书院,而其夫人仍旧独居于京郊别院。朕算回京后便直接拿了太傅夫人问话,这件事已拖得太久,朕再没有慢慢细究的耐心了。”

    她完全理解他的心情,这一切围绕着悯王,从承恩公府,到宁安大长公主,再到夏冰,又牵扯出太傅及其夫人,原本看来是父子、兄弟的权利争夺,其后是权臣的野心干预,然而追根究底,竟不过是一个自私怨妇的后宅手段,而悯王却是牺牲品。

    他是为悯王而悲哀。

    沈珺悦只能紧了紧与他交握的手,试图缓解他的沉郁。

    两人默默地走了一段,盛临煊停下脚步,转头对她道:“不用担心,朕没事。”声音平稳,语气淡然。

    盛临煊用另一只摸了摸沈珺悦的发顶,“朕早已明白,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些事也许会让朕一时愤怒、痛苦,但是它影响不了朕,朕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朕的身边,亦有了更重要的人。”

    他看着她,眼神如炬,灼热而明朗。沈珺悦在他这样的眼神里微笑。

    他肩负的很多,但是他足够自信也足够强韧。他是出色的男人,也是合格的帝王,沈珺悦不再有多余的担心,她相信他。

    沈珺悦踮起脚尖,手攀着他的肩膀,在盛临煊惊诧的眼神里,微红着脸凑近他,轻轻地啄吻了一下他的唇。

    作者有话要:祝福祖国母亲70华诞,大家国庆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