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斩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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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着一夜没睡好,刚醒的脑子也有些懵,楚儿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揉了揉脸,外面隐约又传来她们昭媛娘娘尖利的怒骂声。

    楚儿浑身一震,很快又听见了不知是谁发出的一声尖叫,伴随而来的还有碰撞的声音。她心跳如雷,一骨碌地从榻上爬起。

    待她赶到灵犀宫前殿,见到的便是正被人狼狈拖行着往宫外去的上官飞雪。

    完了!楚儿立刻便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她站在原地瑟瑟发抖,却不想慎刑司的掌司太监阴笑一声,又吩咐道:“将昭媛娘娘身边的几个大宫女都带上!”

    一句话,楚儿如被推落悬崖,她立刻便想转身躲回宫人房去。只是不待她跑,已有其他胆怕事的太监宫女向慎刑司的人指了她。

    灵犀宫偏殿所住的两位才人早看了这场热闹,高兴到早膳都快吃撑了,然后便出了灵犀宫去寻交好的姐妹。

    于是原后宫第一美人,二品九嫔位的上官昭媛涉嫌残害宫妃,被慎刑司带走的消息一大早便传遍了后宫。

    这一日,有多少人听闻这消息便奔走相告、额手称庆,也由此可见这上官昭媛平日是如何神憎鬼厌地惹了众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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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成徽帝从云溪宫出去,便没再回返。宫人们不知缘由,还以为自家娘娘与皇上闹了不愉快,及至今日见他们娘娘面色如常,才放下心来。

    早玉璧听得了上官昭媛的八卦,后来又出去听了半天消息,回来也还是有些搞不清状况的样子:“具体犯了什么事情居然没听出来。”

    玉环便取笑她道:“这宫中竟有咱们玉璧听不出来的事情,可见也没别人知道了。”

    沈珺悦面上悠闲地喝着茶,任几个宫女们热议上官昭媛之事,心中却在思量,成徽帝今日既如此对上官飞雪出手,那想必太傅夫人那头之事,也已处置了。

    她猜得没错,昨夜盛临煊从云溪宫出来,便立刻让人传信给宫外的飞鹰,自己也动身出了宫去。

    他早便命人密切注意太傅夫人的日常行踪,只是回宫之后事务庞杂,还腾不出手来处理此事。

    这下被上官飞雪对沈珺悦出手的事件一激,真是片刻都难以再忍。暗卫营在京城内有一落脚处,盛临煊便是往那里而去。

    暗夜中的院静悄悄地,这周边都是流动人口居多的租赁住宅区,白天便是有不同的人出入也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此时已近亥时,快到宵禁时间,路上几无行人,城中居民也到了安歇的时间了。盛临煊乘坐马车到达院时,飞鹰还未到。

    在中堂约莫等了两刻钟,另一架青帷马车才进入院。飞鹰将人提进厢房,才来请盛临煊。

    厢房门口,盛临煊对飞鹰道:“你们在门外候着,朕自己进去便可。”

    想到那老妇人也无甚威胁,飞鹰便应声退开。

    门开,盛临煊便看见双手被反剪绑在身后,瘫软于地上的太傅夫人。七八岁时,他对此人曾经也颇为熟悉。

    回想自己幼时常常随同悯王前往太傅府,而那时候的太傅夫人总是慈和地接待他们。尤其是对悯王,总是摆出师娘的样子对其关爱有加,任谁都想不到,她恨屋及乌,其实心底早因孝善皇后而迁怒于悯王。

    听见门开的声音,太傅夫人惊惶地抬头看来——“皇上?!”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半夜将她掳来的,居然是成徽帝。

    盛临煊袖子翻飞,房门便关上了。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径自到桌边坐下。

    见他这样的态度,太傅夫人却渐渐镇定下来,转而问道:“皇上,您大费周章,深夜将臣妇抓来此地,敢问皇上,不知臣妇是犯了何事?”

    盛临煊冷笑道:“太傅夫人不觉得自己是多此一问?为何将你请来,你又岂会不知。”

    “皇上笑了,臣妇一介妇道人家,自来深居简出,又怎知皇上这番所为何事。”太傅夫人心中自然有所猜测,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她便是真知道,也得咬死了不知道啊。

    盛临煊盯着她一如既往慈和的面容,忽然道:“上官飞雪,朕已算将其入冷宫。”

    这话一出,太傅夫人再坐不住了,她激动道:“飞雪做了何事,皇上要如此重罚于她?!”

    看她这样子,盛临煊唇角微勾,道:“她在宫中使手段残害宫妃,如此心如蛇蝎,朕又岂能放任?”

    太傅夫人一惊,忙道:“便如此,皇上便不能看在、看在您老师的面上,从轻发落她吗?!”

    盛临煊笑了笑,对她道:“原本是可以的,可惜了,她有你这么个祖母,朕怕此次若不从重处罚,只怕下一回,她便要变本加厉了。”

    听到这话,太傅夫人的脸暗了下来,她沉默半晌,才问道:“皇上到底想如何?不若直罢。”

    盛临煊面色一冷,直言问道:“夏冰是不是你派去悯王身边的,是不是你,唆使夏冰给悯王服食五石散,是不是?”

    这话的时候,盛临煊的视线牢牢锁定她,见她面色剧变,嘴角抽动,便知此事她已无可抵赖了。

    他按一按额角,“老师可知道这些事?”

    厢房中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许久,才有太傅夫人的声音响起,她惨然笑道:“他?呵呵~”

    “我若他知道,皇上可会相信?”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成徽帝:“若臣妇这一切都是上官克勉指使,皇上可会信!”

    盛临煊眯了眯眼,忽然觉得很没意思,他现在坐在这里,不过是想追问当年的真相给悯王一个交代,让姑母、让自己都与往事彻底做个了结。

    他并没有兴趣探知上一代人的恩怨情仇。盛临煊坐直了身子,“不想上官飞雪连命都保不住,便照实罢,夫人须知,朕的耐性有限。”

    “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傅夫人忽然大笑起来,她终于撕掉了假面,露出狰狞的一面,冲盛临煊恶狠狠道:“你的皇位还是我助你坐上去的,我的孙女便是做皇后都该得,你这最终的得益者却来质问我?!”

    她越越亢奋:“你父皇希望你能坐上皇位,自己却又不忍对另一个儿子下手,若非我,他能如愿?!你又能安安稳稳当上皇帝?!”

    盛临煊浑身一震,“你什么?!”

    “你当你那好父皇什么都不知道呢?!这些年、这些年我总是回想过往种种,上官克勉与崔心兰之间有情,你那好父皇当真不知?!夏冰是我送到悯王身边的没错,悯王走到最后那样的结局,也是我步步算计的结果,可若没有先帝推波助澜,悯王当年何至于急急忙忙便起兵逼宫?!我的计策能成,可少不得先帝的放任啊!”

    “混账!”盛临煊站起身,一脚踢翻太傅夫人身边的桌案,脸色铁青道:“你这毒妇,竟敢如此污蔑先帝!”

    “我污蔑?!哈哈哈,当年我或许还天真,只当自己的谋划如何高明,可是如今看来,天真的不是我,是皇上你啊!哈哈哈......”

    不,不是这样的,盛临煊往后退了一步,他想起宽厚的长兄,又想起仁慈的父皇,两个人的样貌在自己脑中交相替换,使他头痛欲裂。

    他抓住旁边的柜沿,稳住身子,憎恨森冷的目光射向太傅夫人,“你若以为了这些便能逃脱你犯下的罪行,那么朕告诉你,不过是痴心妄想!”

    “脱罪?哈哈——”她只一味地笑,笑着笑着,甚至笑出了眼泪。她悲鸣道:“我的儿子没有了,我活在世上的每一日都是在受罪,死便死了,我从不畏惧!”

    “崔心兰是早早死了,我便是弄死了她儿子又能怎样,我儿也不会再活过来了!”她又哭又笑,“但是上官克勉这个伪君子一日不死,我便不甘心!”

    “还有我的飞雪,是我儿唯一的血脉,上官克勉不是见不得我们祖孙好么,他不让飞雪入宫,我偏要!我的飞雪合该过这世上最好的日子,成为万民敬仰的对象,凭什么崔心兰可以,我的飞雪不行?她比崔心兰那个女人好十倍百倍!”

    盛临煊冷冷道:“你疯了。”

    这个女人疯了,她的话根本不值得相信,盛临煊脑中渐渐清明,告诉自己,她所的一切不过是她的臆想,父皇是怎么样的人,自己比谁都更清楚!

    “朕根本不该来。”他平静地道,转身便要出这厢房。

    太傅夫人回过神来,见他要走,忙叫道:“皇上!是我助你登上的这帝位,你不该恩将仇报!你不能处置飞雪!”

    盛临煊背对她:“你错了,朕根本从未想过坐这位置。”罢便径自推门出去,不再理会太傅夫人的叫嚷。

    飞鹰见他出来,便迎上前来,盛临煊眼都未抬,只低声道:“送她上路。”

    然后便上了他来时乘坐的马车,“回宫!”

    离开了院,也便与过去的种种彻底割裂了,坐在马车内的盛临煊闭上眼,告诉自己,此间事了,过去的一切便也就此尘封罢。

    回到宫中已将近子时,盛临煊疲惫地揉捏着眉心,吩咐李荣:“明日一早便让慎刑司拿了上官飞雪受审,不必留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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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才有早上灵犀宫的那一幕。

    “上官飞雪?”贤夫人听到这消息也十分惊讶。

    大宫女丁香意有所指道:“娘娘,这可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

    像这种直接让慎刑司带走高位妃嫔调查的大事,便是之前皇后也没敢这么做,最多也就是禁足寝宫,有什么事派女官上门去查问便是。

    能一点体面都不给的,不用猜,满宫上下也只有皇上了。

    “本宫自然知道是皇上的意思。”贤夫人想到中秋那夜成徽帝当着阖宫妃嫔的面便驳了自己的面子,这一回又如此行事,招呼都不给自己一个,心中便憋屈得很。

    另一大宫女杜鹃看出她的不忿,忙岔开话头问道:“昨日那傅选侍是因中秋宮宴之事被贬被罚,那今日这上官昭媛又是所为何事?丁香,你可听到什么了?”

    满宫皆知,那上官飞雪可是老太傅的嫡孙女啊,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也没道理这样对她呀!

    “正是因为什么都听不到,奴婢才越发好奇啊。娘娘,此事透着怪异,您要不要——”

    “娘娘,丽妃娘娘来访。”丁香话未完,门外头的人忽然通报丽妃来了。

    贤夫人看向更漏,时辰还早着,怎丽妃便来了。但人都上门来了,也不能不见,便道:“请进来。”

    杜鹃站的离门近些,忙掀开门帘子出去请人,丁香则下去吩咐人泡茶。

    还没见到人,已先听见丽妃在外头的爽朗笑声了。她进门便朝贤夫人福身道:“妹妹给姐姐请安了~姐姐不会怪妹妹不请自来吧~!”

    “怎么会,欢迎都来不及~”贤夫人携了她的手,两人在堂上坐下。

    丽妃红光满面,喜上眉梢道:“妹妹一大早便听见了这好消息,等不及要来跟姐姐一同分享了。”

    贤夫人顿了顿,才道:“妹妹可是的上官昭媛之事?”

    丽妃掩嘴笑道:“正是!那人心黑嘴毒,我早便过她要有报应的,如今可不是应验了么?”

    贤夫人脑中转个圈便知她为何如此欢喜了,也是那上官飞雪嘴贱,当年丽妃九死一生产下大公主,从三品婕妤一下跃升为从一品妃,上官飞雪大概是极眼红了,居然在外编排大公主病弱,也不知能活多久,可想而知,这样恶毒的话传到丽妃一个母亲耳中,还不得气炸了。

    自此两人便不是普通的不对盘了,丽妃是恼极恨极了上官飞雪的。如今眼见着她倒霉了,又如何不欢欣雀跃?

    贤夫人便也笑道:“走到今日,也是她咎由自取,与旁人无尤。”

    听她这么,丽妃眼前一亮,凑近来问道:“嗯?莫非姐姐知道她是因何事被慎刑司捉去?”

    贤夫人笑脸一僵,“这,只听是皇上那头下的旨意,具体是何事,本宫也不知。”

    “哦~”丽妃应了一声,很快又高兴起来,“管她犯的什么事,这一遭她面子里子可全没了,她不是清高、不是傲么?我倒要看看,她可还能立得起来!”

    贤夫人却不想这个,后宫皆知,任这上官飞雪有后宫第一美人的称号,可那又如何,她自进宫便不受皇上宠爱,除了性子实在讨人厌些,也算不得什么。

    她想的是:“她倒了自是好事,可是妹妹,皇上既将宫务托付你我,但自回宫以来却又屡屡越过你我办事,这,妹妹不觉得不妥?”

    丽妃摆摆手:“有何不妥?姐姐,像这种事情,咱们这位置也不便出面,稍有不慎便容易落人话柄,还不如皇上亲自裁决的好。”

    她又对贤夫人挤眉弄眼道:“妹妹倒觉得,皇上这还是为了咱们周全考虑呢!姐姐只当皇上是心疼您不好么?”

    “妹妹真是什么话都~!”贤夫人轻推了推丽妃的臂膀,脸上却不由自主地泛起了红晕。

    丽妃方才几句话得自己都恶寒,可却见贤夫人当真被自己带跑了思路,心中却是暗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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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储芳宫这边亦是欢声笑语,概因康贵嫔一早听闻上官昭媛之事后,便给所有的宫人都了赏。

    潮汐便给康贵嫔按着肩膀,边声道:“娘娘,您上官昭媛这事,会不会便是因中秋晚宴之故?虽昨日傅选侍已被罚,可今日的上官昭媛,奴婢怎么想都觉得很有可能是因同一件事。”

    “谁知道呢~”康贵嫔哼笑一声,“昨儿个本宫还遗憾没能将她拉下水呢~若真是因中秋那夜之事,那也是她自己犯蠢。”

    想到这么容易便解决了她,康贵嫔也十分得意,不屑道:“空有美貌,不过一草包尔!”

    只是得意不过片刻,又有新的烦恼,她看向海澜问道:“那云溪宫,可有什么异样?”

    海澜忙道:“回娘娘,昨日皇上从云溪宫回乾泰宫后,便再未回返,今日云溪宫也无甚动静。”

    “嗯......”康贵嫔挥退身后的潮汐,靠在迎枕上敛眸思量,片刻后道:“本宫也该去会一会这位纯昭仪了。”

    “娘娘的意思是——”

    康贵嫔数着宫中高位妃嫔:“在这宫中,也不一定便非得斗个你死我活的,如今贤夫人与丽妃同气连枝,叶修媛曾经依附皇后,而今则恨不得夹着尾巴过日子,再有许充容,哪头都好却也哪头都不倒。”

    她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上面就这么几位,本宫这不上不下的,也该找个能话的,这纯昭仪,不正是个好人选么?”

    两个大宫女听着自家主子的算,不由齐齐福身道:“娘娘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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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这日午后,云溪宫便接到了来自储芳宫康贵嫔的帖子。

    几个宫女围着圆桌,来来去去地翻看那张帖子,七嘴八舌地着什么。倒是沈珺悦这个正主,远远地躺到窗边的贵妃榻上,享受秋日爽朗的风。

    玉环回过头看见沈珺悦半眯着眼睛似乎快睡着了,忙走过来道:“娘娘!”将窗户关了一大半,只留了半臂宽通风。

    又抱了一条薄衾过来盖在沈珺悦身上,边盖边念叨她道:“最近几月身子才好些,怎么便又随性起来了?在这风口吃了冷风,染了风寒可怎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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