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大龙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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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沈珺悦悠悠转醒,感觉到盛临煊的大手还圈着她,她将脸靠在他胸口蹭了蹭,不管是身还是心都暖暖的,十分满足。

    难得有一日她比盛临煊还要先醒来,沈珺悦微微抬头后仰,看着他清辉舒朗的面容,忍不住拿手描摹。只是过了一会,她便觉得有些不对。

    今日没有大朝会,知道昨日主子们睡得晚,李荣也便没来扰叫早,可是以盛临煊平日的生活习惯,也早该醒了。

    沈珺悦颦眉,声地唤他:“皇上......”

    连叫了几声,他竟也没有反应,想到昨夜摸着他体温便不对,沈珺悦面上不由得显出些担心,手搭在他肩上摇了摇,提高了声音又唤道:“皇上!”

    “嗯......”盛临煊这才有了反应,闷闷地应了一声,眼睑动了动,才睁开了眼睛。

    看着他眼睛里的神采略微黯淡,不似往日清明锋锐,整个人似乎也透着一股疲惫,沈珺悦忙问他道:“皇上,您怎么了,身子可有不适?”

    盛临煊眼眸半阖,抬手按了按额角,“是有些头疼。”

    听他声音喑哑,且完话还控制不住地轻咳了两声,精神看着也不大好的样子,沈珺悦便确定他这是生病了。

    撑起身子来,扶他平躺好,沈珺悦在他耳边柔声道:“皇上您先躺着,臣妾让他们传御医。”

    盛临煊虽觉得身子不适,但也还没到多严重的地步,只是看她温柔意的样子心中很是熨帖,便不愿意驳了她,顺着她的动作躺好。

    沈珺悦将被子拉高为他盖好,又掖了掖被角,朝他笑一笑,才心地绕过他从床尾下来。盛临煊看着她的动作,脸上亦浮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正在套衣衫,衣带尚未系好,沈珺悦便听李荣在外头敲着门唤成徽帝,声音急切:“皇上,慎刑司来人周氏跑了出去,大概是去往慈恩宫见太后了!”

    沈珺悦一惊,忙转头去看盛临煊,他双眉已经紧紧皱成个“川”字,人也立刻掀被而起。

    见他站起后一手扶着床栏,一手捏着眉心,似乎隐忍着不适,沈珺悦忙快快将衣带随意一系,便过来扶住他:“皇上,您的身子......”

    “无妨,”盛临煊见她衣衫已经穿好,便朝外头道“进来”。

    门一开,李荣便带着一众端水端盆的宫人进来,快手快脚地伺候着主子们穿衣洗漱。沈珺悦觑着机会对李荣道:“皇上今早儿起来便身子不适,这会可怎么好?”

    李荣闻言忙拿眼睛去瞧成徽帝,果见他不似往日模样,正看着,便听他咳嗽了两声。可是周太后那边,成徽帝是不可能不去的,一时却也无法。

    沈珺悦抿抿唇,让染紫给她简单挽了发,又重新理了衣衫。眼见盛临煊那边好了,忙过去他身边,也不顾宫人们还在,便挽住他手臂道:“臣妾与皇上同去。”

    盛临煊脚下顿了顿,低头看她眼中有掩不住的担忧,面上亦是满脸的坚持,还有那将他手臂紧紧抱住的力度,怎会不知她是关心自己,便也不忍拒了她,勾勾唇道:“那便去罢。”

    早膳也来不及用了,李荣发李保去叫御医,沈珺悦则跟着盛临煊上了御撵,便急急往慈恩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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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恩宫中,春嬷嬷到底没能拦住周太后。

    外头一声声的“母后”、“姑母”叫得清楚明白,除非周太后是个聋子,不然肯定是糊弄不住了。

    春嬷嬷只得装作忍痛的样子站起来,周太后抓住她袖子急道:“那声音,可是岚儿?是岚儿没错吧?”

    罢穿着单薄的中衣便要往外去。

    春嬷嬷忙扶住她:“太后别急,可不能这样就开门出去,老奴伺候您穿衣,是不是的待会一看便知。”

    任周太后如何焦急,春嬷嬷还是演着她腰痛的戏码慢吞吞地给周太后穿着袄子,心里则想着反正能拖得一时是一时。

    周太后顾着春嬷嬷闪了腰也不好多她什么,但这衣服穿得再慢总也有穿好的时候,扣到最后两个扣子,周太后忍着她动作慢慢地扣好,便立刻拂开她手往外走。

    “诶——”春嬷嬷也没招可拦了,只能抱起太后的披风追上,赶在她开门前给她披上系好。

    外面,周馨岚被几个太监宫女拦住,若不是凭着一口气硬扛着,想着周太后就在里面,自己叫多两声兴许姑母便能听见,早便被人带走了。

    昨夜成徽帝走后,周馨岚想到他最后的态度,心都凉了,便有预感自己这回大概不能好了。可是她实在不甘心,在殿中几乎枯坐了一夜,凌时她终于决定,不能坐以待毙。

    想来想去,而今能救她的,也就只有自己的亲姑母了。她必须见到周太后。于是天还未亮,她便让身边的大宫女去对慎刑司守门的人道她半夜急病,这会已经人事不知了。

    那时正是守了一夜最困倦的时候,几个太监脑子也不太清醒,穗禾又哭求得急,还搬出皇上太后事。

    守门的太监总共六个,个个都做不了主,原本上面管事的过,废后很快就有别的去处,他们守多两日便能结束这边的差事,眼下这样的状况,他们还真怕出了事自己担不起责任。

    穗禾一直催逼,几个太监商量了片刻,便一个回慎刑司去禀报,一个真的去太医院请人。

    眼看着走了两个,又有黍黎奔出来娘娘不行了,硬要自己去找太医。四个太监要拦,两个大宫女便激动地拉了个太监道:“我们娘娘这会情况凶险,你若不信,便自己进去看看!”

    因她们不是要出去,只是拉了人进去,另外三个倒也没太拦着,只当两个宫女急疯了胡乱行事,反而想着让那个同僚去换清净。

    只是那个太监进去不久,里面又传来一声尖叫,还有宫女在喊“快来人啊!”那声音尖利,令人头皮发麻。

    外面三个面面相觑,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便你推我、我推你的,又进去了一人。却不想那人才进去,里面动静更大。

    剩下的两个急了,这时候也觉出不对劲来,看着这栖凤宫的宫门倒像吃人的兽嘴。

    忽然门又开了,那叫黍黎的宫女竟然满身是血地扑了出来,“救命啊——!!!”

    两个太监惊骇地看着她,想起进去的两个同伴,后背窜起一阵寒气,也不去扶地上的黍黎,其中一个咬牙道:“别管了,守好门便是!”

    地上的黍黎闻言,红着眼睛纠缠上话那人,另一个太监忙上来帮忙要拉开她,此时他后背对着门,隐在门里面的人趁此机会跳出来,将手中的剪刀狠狠戳进那背对她的太监后背——

    “啊!”那名太监痛叫着倒下。

    周馨岚一击即中,立刻便往外跑,被黍黎纠缠的那个太监哪里还不明白,眼见废后要逃,手下也发了狠,掐住黍黎的喉咙要甩开她。

    正此时,穗禾、容嬷嬷又从门后一涌而出,两人身上也沾着血,恶狠狠地冲那掐着黍黎的太监去。

    眼睁睁看着废后跑走,那太监心中叫苦不迭,可是他还得应付眼前想对他下死手的几人,只得边退边喊:“快来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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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馨岚趁着天色尚早,各宫门刚刚开启还没多少人走动,便这样一路躲躲藏藏地,最后真给她跑去了慈恩宫。

    她到时,慈恩宫宫门还未开,她心急如焚,又怕后面人追来,便捏着嗓子扮作太监的声音叫门道:“快开门,皇上有旨意!”

    里面的人信以为真,忙起了门栓开宫门,才开了一掌宽,周馨岚便挤了进来往里面跑。

    也是她时间选得巧,时辰还早,除了一早当值的几个起了,前院没什么宫人走动,待那开门的人看清竟是周馨岚时,已经追不上她,想喊人拦也没人可喊。

    就这样被她从前院跑到正殿去,直到守在周太后门外的两个宫女听见后头守门人的喊话,定睛一看周馨岚居然跑到这里来了,才赶紧上前去拦。

    慈恩宫的人都是得了嘱咐的,哪里敢让周馨岚惊动到周太后,要是让她们见上了,皇上指不定怎么迁怒她们这些办事不力的宫人。

    周馨岚一路跑到这里来,已是力竭,被人一挡,当下腿一软便摔在了地上。

    守门的太监一脑门的汗,这事要追究起来还是他的错儿,赶上前来,也顾不得什么了,抓住周馨岚一臂便道:“快,快把她弄出去!”

    周馨岚大喘着气,眼睛死盯着周太后的寝宫,大声喊道:“姑母——!救救岚儿吧!”

    几人一惊,更是七手八脚想赶紧把她弄出去,可是周馨岚想着近在咫尺的周太后,想着她唯一的希望,身上又爆发出一股力量来,整个身子往下一沉,嘴上只管大声哀嚎:“姑母!姑母!我是岚儿啊,您快出来啊——!!!”

    三个宫人一时竟拖她不动,天寒地冻,几人却都冒着汗。正当那守门太监抬起手,想要一掌劈晕她时,周太后寝殿的门开了。

    “岚儿——”

    “皇上驾到——”

    周馨岚刚刚才焕发出希望之光的眼睛随着那句“皇上驾到”又灭了,趁着那拦住她的人见了太后立刻跪下没再制住她,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跑向周太后:“姑母救我!”

    周太后被扑进她怀里的周馨岚撞得往后退了退,幸得春嬷嬷及时搭了把手,才站稳了身子。

    周馨岚将头埋在她怀里,浑身战栗,口中喋喋不停道:“姑母救救我、救救我,我不要离开您,我不要离开......”

    许是从未见侄女儿这样狼狈过,周太后一时心疼不已,搂抱着她安抚道:“岚儿,你这是怎么了?别怕、别怕,有姑母在,没人能把你如何。”

    沈珺悦跟在成徽帝身后走到周太后跟前,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只觉此事大概不能善了了。

    未及见礼,周太后已急着问道:“皇儿,岚儿她......”

    下了撵车急着赶进来,盛临煊被风一吹,更觉头痛,如今见了眼前这情景愈发心烦,当下断周太后的话道:“母后,废后诏书已下,周氏今日便要离宫往净心庵去,您请放手罢。”

    “你!”儿子当众不给她面子,周太后心尖一颤,又兼周馨岚口中喃喃喊着“姑母”直往她怀里钻,被人需要、依靠,这是从来只会依靠别人的周太后没有过的体验。

    想到娘家也被儿子端了,如今只剩下个侄女还在身边,周太后原本菟丝花一样绵软的性子便也带出了几分坚强来。

    她含着质问的语气痛心道:“你这是要干什么,岚儿她是你嫡嫡亲的表妹啊!你想废后,也有你的道理,可以,母后不阻止你,可是岚儿便不能当皇后,一个嫔妃的位份你也要吝啬吗?偌大的后宫怎么就容不下她?!”

    周馨岚听到这里,又适时地发出一声悲鸣:“姑母!”跟着就埋头痛哭。

    盛临煊只觉头越来越痛,沈珺悦一直注意着他,见他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身子实在不舒服,脸色十分难看。

    他闭了闭眼,“来人——”

    李荣忙趋向前来:“奴才在!”

    “将周氏带下去。”

    周太后不想自己了这么多,竟一点也不能叫儿子回心转意,顿时又气又苦,眼里也含了泪,“你当真要如此?”

    盛临煊深深吸了口气,压着火缓和了语气道:“母后,周氏惯会做戏,待送走了她,儿臣再慢慢与您解释。”

    接着便挥挥手,示意上前抓人。

    李荣带来的几个御前太监不比慈恩宫那几个,又加之春嬷嬷暗中帮忙挡了周太后留人的手,故而太监们使了巧劲一下便将周馨岚从太后怀里扒拉出来。

    周太后老泪纵横,伸着手喊:“岚儿——”

    周馨岚则拼命挣扎:“姑母、姑母救我!”

    哭声、尖叫声,声声入耳,盛临煊只觉耳边似有百只鸟雀杂鸣,吵闹不休,他手用力压着额角,整个人略微晃了晃。

    “皇上!”沈珺悦第一时间上前扶住他,担心道:“皇上您怎么样了?”

    盛临煊握住她的手借力,待这一阵晕眩过去,才道:“无事。”

    那姑侄两个朝他们看来,周馨岚这才发现沈珺悦的存在。之前再怎么不甘、恼怒,她都没有露出过这样凶狠的眼神。

    然而此刻看着沈珺悦,周馨岚眼中冒火,想起黍黎去膳房领膳回来时给她听的那些话,不由得妒火中烧,指着沈珺悦恨恨道:“便是你这狐媚子勾了表哥的心,让他废了本宫给你腾位子?!”

    沈珺悦全副心神都在盛临煊身上,根本都还没意识到她在对自己话,反倒是盛临煊听见了,厌弃地看了周馨岚一眼道:“住口!”

    李荣赶紧给那几个太监使眼色,命他们快快将周馨岚拖走,别又出什么话来惹成徽帝不快。

    周太后却被周馨岚的话触动,一时惊疑地看看盛临煊,又看看沈珺悦,见自己一向冷淡的儿子此时竟握着那女子的手,便真的怀疑起儿子废后的动机。

    有了怀疑,便更觉得侄女无辜可怜,“你们放开我的岚儿!”

    周馨岚何其精明,她明白,到了这个地步,指望表哥怜惜自己已是不可能,姑母性子柔软,要让她护下自己,必得让他们母子对立起来。

    她眼睛一闪,看着沈珺悦的眼神愈加怨毒,心中更是极度嫉妒、不忿。

    趁机又大声喊道:“表哥敢做,为何不让我!姑母,姑母!你快看啊,表哥便是为了这女人容不下我,侄女儿有错,便是错在占了这皇后的位置!如今新人胜旧人,想我竟比不上一个狐狸精,姑母,侄女冤啊!”

    沈珺悦瞠目结舌地看着周馨岚的表演,实在想不到自己一个酱油的也被她拖入其中,成了戏台上的人。

    周太后已经信了七八分,看向沈珺悦的目光也很是不善。因觉得这个女子长得太过美貌,真勾动了自己儿子进谗言让他废后也不是不可能。

    来也是可悲,周太后身为人母,却一点也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居然会觉得盛临煊是这样一个没原则耳根软可以随意被人左右的男人。

    沈珺悦有心解释,却又不知道什么好。这周馨岚疯狗一般咬住她不放,周太后又本就信她,自己解释倒想心虚掩饰。

    她看向盛临煊,男人的面色已经沉沉如乌云罩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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