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君臣谊
听盛临煊提起草儿,飞鹰也难免意动,郭英与草儿都是他人生中的意外,可是他一点都不后悔当初遇见了她,更不后悔后来的选择,他也早已想好,待完成了京城的一切,他便要带妻女远走高飞,以后天高云阔,他们一家人总是在一起的。
忽闻耳畔一声戏谑:“先把你那向往的眼神收一收,回正事。”
自己竟当着成徽帝的面便走神了,飞鹰身子一绷,对上盛临煊揶揄的眼神,窘迫得脸都热了,还好有易容的面具掩饰,脸红也看不出来。
盛临煊自有了沈珺悦,如今也即将有自己的孩子,就愈发能体会飞鹰的心情,更深觉他不易。
飞鹰为他作出的牺牲、妥协,他都记着,也早已为他安排。
“朕待会便修书一封给郭将军,让他使人进京代为述职,这一来一往,他们下月初应该便能抵达京城,届时你先到城外候着,去了易容,换上郭家军的将服,以左将军的身份再与他们一同觐见。”盛临煊边着话边走到博古架旁,从上层取出一个檀木盒子。
“这里面是你在边关数年的种种,”他又勾唇一笑,“以及你与郭家二姐的婚姻之事,回去好好看看吧。”
飞鹰浑身一震,目光灼灼地看着盛临煊。
盛临煊笑着走过来,将那木盒往他面前一递:“这便是你的身家性命了,拿着吧。”
内心诸多感情汹涌,飞鹰咬紧后槽牙,倏忽又单膝跪下,双手举过头顶,慎而重之地接过那木盒,双手竟隐隐发颤。
盛临煊将那檀木盒子置于他双掌之间,又拍了拍他肩膀,便要扶他起来。
飞鹰沉声道:“皇上待臣之心,臣铭感五内!但有吩咐,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呵——”盛临煊使力将他拽起,道:“你莫不是以为此后便能躲清闲不成?”
飞鹰满腔情怀如饱胀的羊皮囊一下便被他戳破消散了,只抬眼不解地看他。
盛临煊又嗤了一声:“朕一日在位,你一日也别想着天高云阔地去,等你袭了理国公的爵,先给朕到北疆去整合好草原各部,明年便给朕到江南去,那边的盐务,也得整顿整顿了。”
飞鹰略窘,而后便笑道:“蒙皇上不弃,是微臣之幸。”
他们这边议定,第二日,韶华宫中便传出大公主有恙的消息,丽妃闭门谢客,专心照顾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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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容华一事有盛临煊的手笔,自然是一查一个准。
那日慎刑司的人来了之后,一开始待她还算客气,只是后来从她的妆盒中搜出的一荷包香丸被太医证实与香炉中残余的熏香如出一辙时,立刻便要请她去慎刑司“喝茶”。
然而丁容华自己知道,那香丸确实有问题,但是却不是太医所的会使人沉睡不醒,衰竭而亡。她敏感地察觉到,自己也许是被人陷害了。
她不愿意去慎刑司。只是事情到了这份上,慎刑司的人又得了成徽帝的谕旨,便没再对她客气,不过两个大力太监,便让丁容华就范了。
慎刑司的人经验丰富,将人带回去后,并没有先盘问丁容华,而是先提了她身边的两个宫女来问话。
两个宫女一进慎刑司便如惊弓之鸟,慎刑司的人将那个荷包扔在她们面前叫她们辨认,她们立刻便招供了:两人确实亲眼看见丁容华是从妆盒底层拿出来的荷包,又是从荷包内取出的香丸,那香丸的大样子,与现在倒出在盘中的看起来也别无二致。
又有一个宫女紧张地交代出,当时她原是想拿些碎香给王美人那送去便好,可是丁容华却她那里有好的,如今想来也十分可疑。
要怪便怪丁容华因见这两人不甚机灵,往日里待她们宽和有余、亲近不足,又因手头拮据几乎不曾有什么赏赐给她们,导致这两人对她只是普通的主仆情谊,在性命攸关的大事面前,便将她卖了个底掉。
如此这般,再提审丁容华的时候,慎刑司的人已不需要再问什么,只一味逼她认罪。人证物证皆在,她再如何不承认,也逃不掉了。
太医查验的时候过,王美人所中那毒无药可解,再昏睡数日,人便会在睡梦中死去。用阴毒手段谋害宫妃,丁容华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纵然她已经知道是有人浑水摸鱼,香丸被换,将她与王美人一箭双雕,可是她是那个动手的人,已是无可抵赖。
既然横竖是个死,丁家的那些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连慎刑司的人都惊讶于这个女人的狠辣——她认罪的时候,竟然交代出那毒香丸是丁夫人所赠,又父亲将丁氏一门荣辱系于她一身,如今她不能光耀门楣,反倒祸及家人。
因她状似无意出的这些话,慎刑司的人又申请了搜宫,在她寝殿中搜出的除了其他害人的东西,还有她与丁侍郎的来往家书数封。
家书内容暗示丁容华要积极争宠,上位后为丁家谋利,又有涉及其他宫妃的不当言论,慎刑司的人不敢擅专,将这些东西都呈上御览。
盛临煊阅后甚怒,即便他让暗卫查过丁府,知道丁容华与其家人关系并不和睦,这所谓的家书真假难辨,也许是丁容华为了拖整个丁家下水所伪造,她所也未必为真。
但是看着暗卫摆上来的,关于丁侍郎私德有亏,并涉嫌谋财害命吃绝户等等问题,也实在让他厌恶。故而在这件事上,他没过多考虑,便让暗卫将这些材料投到一位御史手上。
第二日早朝上,那位御史便当朝奏议,弹劾丁侍郎背信弃义,谋害原配,篡夺岳家。能当得御史的,都是些能言善辩之辈,俗话无理也要搅三分,更何况如今占理,那丁侍郎全无准备,当下便被问得哑口无言,冷汗涔涔。
盛临煊便下令彻查丁府人事,不过两日,一些陈姓旧仆,即丁侍郎岳家原来的奴仆,便纷纷出来指认。
更有一位老奴拿出一封绝密契约,契约内容写明,陈家老人去后,丁侍郎要善待妻子,所生子女也必得有一子随母姓以继承陈家香火,而陈家的家产也要一分为二,一半归于丁姓,一半则由陈姓子继承,此契约由丁侍郎亲手所书,有他的私章以及手印。
然而实情是,他在岳父母死后便掌管了原本的陈家,撕毁契约,将陈姓家奴尽数赶走,改头换面,变成京中新贵。
若只如此还罢,其中还牵扯了原配丁夫人的死因,如今也被查出,是他默许他的现任夫人,原本客居在丁府的丁侍郎表妹,买通稳婆,在原丁夫人产子时加害,致使其一尸两命。
要知道,丁家原本家徒四壁,丁侍郎能读书进学、考取功名都是靠其岳家资助,陈家是京郊大户,出了名的良善之家,且当初为了丁侍郎的自尊与前途,招婿时也没有行招赘之礼,只图他能对他们唯一的女儿好。
却不想养出的竟是一头恩将仇报、谋财害命的白眼狼。
第三日,丁侍郎被夺官下狱,丁府其他人也被收押。
郑婕妤日日探听外头的消息,在知道这件事后,第一时间便去见了被关在慎刑司的丁容华。
当她讲完丁府的情况后,丁容华又哭又笑,半晌擦干眼泪,看着郑婕妤平静道:“郑芸芸,你才是聪明人,这些年,是我看了你。”
如果不是她告诉自己,二妹丁蓉即将嫁入公府门第,三弟丁杉也正与高门嫡女议亲,她也不会被刺激得孤注一掷。凭什么她落得如斯田地,丁家人却享受着他们陈家人的血泪所堆叠起的富贵荣华。
郑婕妤嫣然一笑,施施然地离了慎刑司。
当夜,丁容华看着高墙上一方窗口,只觉从未这样轻松过。她对月轻轻了一句:“娘,女儿给您报仇了。”然后便撕下一片衣角,咬破手指,留下“以命抵命”的血字,撞墙而死。
王美人也在睡梦中没了呼吸。
因刑部办案神速,丁、王二人亡后几日,丁侍郎夫妇也被判秋后处斩,丁家阖府被抄,余者男子流放,女子则没入教坊司。
听到这个结果之后,那一晚,郑婕妤遣走身边宫人,一个人坐在庭院的石桌边。
桌上则摆着一壶酒和两个玉杯,她将两个酒杯都倒满,执起自己面前的那一杯,对着虚空敬酒,然后一饮而尽,又站起来,拾起另一杯,酒杯倾倒,里面的酒液缓缓地洒落在地。
一场宫廷大戏敲锣鼓地开场,又以性命凋零终结,后宫中人谈及丁容华,只道她害人害己,还连累家族。但也因此事后果严重,众人尽皆戚戚,不免思及自身,往后行事更为心乖觉,不敢有半分行差踏错。
宫中一时上下尊卑有伦,左右行事有度,宫务有条不紊,秩序井然,便是她们身后的家族也都安分了不少,倒是收取了高于盛临煊所预期的震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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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容华那起子事的内情盛临煊没有同沈珺悦提起,但是丽妃的事情倒是都与她了。也是知道她与丽妃有些交情,素来也喜欢草儿,怕她担心,故而半点没有隐瞒。
因此她在大公主刚传出病讯时,得了盛临煊同意后,还是去了一趟韶华宫。
听闻她来,丽妃还有些惊讶,不过当沈珺悦握了她手,轻轻了一声低不可闻的“恭喜姐姐了”之后,她便什么都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明天大概就是完结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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