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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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离靖眯了眯眼, 在嘴里反复念了两遍这个名字:“‘云浪鬼牙’……你的这把黑剑是不是剑柄处像个钩子?”

    “你见过它?自那次左丘乘被它燃了右臂之后,它就莫名失踪了。”

    “它……”

    “你知道些什么?下去。”钟离邑看他面有犹豫, 明显是知道什么事情。

    钟离靖:“它是方远的佩剑, 我见他用过几次。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上次他回山,手里拿的就是那把剑, 后来他被带走的时候,剑丢在地上了。”

    “方远的佩剑?这子拿走了云浪鬼牙是什么时候的事?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从来没告诉我?”

    钟离邑一向不爱发怒, 原来很多大门派瞧他不起,他又不能与人多怒, 而如今他法力剧增, 开始瞧不起别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也不屑与人发怒。

    这回听到剑在方远手里, 怒斥了钟离靖一番, 钟离靖倒也不怕他, 他淡定道:“你又从来没问过我。”

    “云浪鬼牙原本是纪云涵的东西,她死前在剑上下了禁制, 非方家后人和纯寒之剑不得解,二者缺一不……”他停了下,自己揣摩了这句话, 然后忽然顿悟一般,“如此来,我竟然忘了这一层……当年灭方家的时候跑了一个孩, 那个孩是纪云涵的孩子,那几个废物没有追上他,让他给跑掉了。”

    “能解了禁制,这个方远十有八九就是那个孩子,没想到啊,他不仅跑了,还跑到了萧山,改名换面拜在萧子君的门下了。”他转过头去看着钟离靖,吩咐他,“你先叫人去萧山取剑,然后带人从江北城北村开始搜人,我都不信方远一个人能失踪到哪里去,想必被什么人藏起来了。我平州城要的人,不管是谁都得给我吐出来。”

    钟离靖略微低了下头算是听到了,他转身离去。

    年后的这几天正是一年里最冷的季节,就连江北也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雪。钟离邑不知道发什么疯,叫人连夜在校场提桶浇水,折腾了大半夜,浇的满校场都湿漉漉的才放人回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校场地上结冰了,水不是很多,结出来的是薄薄的一层,轻轻一踩就碎成了冰碴。

    校场上面搭了几个帐篷,里面暖符悬着着,烘的暖洋洋的,和外面仿佛两个世界。

    萧子君坐在帐篷里的桌前,一左一右分别有两个人看着他。桌前站了个管事的,笑吟吟的把一张纸递到桌上,对着萧子君:“萧公子,平州城扩建在即,我们门主敬仰您,听您的字好,特意让我免了您的活,您只要把这几份名单誊抄在册子上就行了。你看这外面冰天雪地的,哪里能比屋里写写画画来的舒服?”

    萧子君低下眼看着那张纸,密密麻麻写满了人的名字,他拿起来问道:“何物?”

    “这是三千弟子名单,从今天起,萧山、月江谷、白眠峰等十个门派弟子全部划归平州城门下,归档在册。萧公子,不如您就从第一个开始吧。”管事的一笑,门牙有些发黄,他朝着纸上一指,第一排第一个名字赫然写着“萧子君”。

    萧子君听完,把手里的纸按照原来的折痕折好推了回去。

    “慢。”管家摁住萧子君手上的动作,“萧公子何必着急拒绝?门主知道您性子傲,定然不会愿意归入平州城,只不过您想过吗,这千千万万弟子可不一定都像您这样想,他们不定都急着归过来呢。”

    萧子君歪头嘲讽地看了他一眼。

    “平州城扩建第一步,便是划清派别,您不动笔后面都没法动工,大家都在门口等您呢。”管事的越过萧子君的讽刺,他叫人掀开帐篷帘子,帘子一掀开,一阵寒风灌进来,让人直寒战。

    萧子君朝着门外看过去,他只看了一眼便怔住了,半天才转过头来指着管事的:“你……你们!”

    偌大的校场上站满了各门各派被抓来的弟子,他们全部穿着单薄的一层里衣,赤脚站在地上。这校场的地上被人连夜浇了水,结了层冰,他们往上一站冰就碎了,薄的化成冰水,厚点的碎成冰碴扎在脚上,一个个冷的嘴唇发紫动也不敢动,他们每隔几个人身后就站了个监工,手里提了一条细鞭,谁敢乱动取暖就一鞭子抽上去。

    萧子君从帐篷内粗略的望了一眼,这里面站的都还是一个个的半大点孩子,大的不过宣闻一般年龄,的看起来甚至不到十岁,低着头一下一下抽噎着不敢抹泪。

    “怎样?萧公子还是坚持自己的原则吗?这冬天啊是真的冷,活动起来还好,要是站上一天不定就真的冻坏了。”

    萧子君别过头来不往外看,他闭上眼,纵使心里堵得慌,仍然不能下笔做有违心意的事。

    管事的见他如此,劝慰道:“其实您写不写,这些人已经被平州城掌控,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多写几个字少写几个字又能改变什么呢。”

    萧子君心中岂会不知,如今局势不是他下笔能决定的,不过是钟离邑下的套,为的就是他的低头和服软。

    他心思百转千回,表面上却没有任何表示,管事的以为他犟着性子,扬声道:“好,既然萧公子没有想清楚,那么所有人陪着他想。”

    他这一想,想到了半夜,傍晚的时候有人送来的饭菜凉了又撤走,这一天又是滴食未进。他尚且还好,外面站的人整日食水未沾,期间晕倒了几个人被拖走之后又拉来新的人补充上去。

    冬天的夜里温度骤降,一层白霜直接结在人的眉毛上,一件薄衣无法避寒,这一夜冻死人也不准,萧子君有些于心不忍,他想要出去,刚起身就被人拦住。

    “萧公子是想清楚了?”管事了个盹,被惊醒了,揉着眼睛问道。

    “我要出去。”

    管事一使眼色,挡在他面前的人让了条路,萧子君从桌前绕开,他刚走到门前,掀了帐篷帘,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忍不住的哭喊。

    “师尊……呜”

    他脚下一顿,寒意从脚直冲他的脑子,还没等他反应,鞭子抽在肉上的声音应声而起,萧子君看过去,那个少年被一下抽倒在地,整个人好像冻的神志不清了一样,躺在地上抱着身子直哼哼:“师尊……救救我……”

    萧子君的心脏被狠抓了一下,他心里突然想起了方远。

    方远还的时候,刚到萧山就拜入自己门下,门派的人对他多有不服,经常对他指指点点,他白天表现的满不在意,有人欺负他他也从不告状,万事一个人解决。

    有一次很晚了,他处理完事情从方远屋前路过,看他屋里点灯便过去看看,方远已经睡了,他一个人缩在床角抱着被子,被梦魇折磨的直哼哼,起先他还会叫两声爹娘,过了一会他在梦里就一直唤着“师尊……救救我”,委屈的边哭边喊师尊。

    他帮方远拂去梦魇,熄了灯,坐了一会见他睡熟了才离去。

    萧子君心惊了一下,他快步走到那个少年面前,在第二道鞭子落下之前踹翻了后面的监工,伸手把地上的人拉了起来。

    或许的萧子君的手上身上带着暖意,那个少年一起来就直直地往他怀里钻。管事的和两个守卫跟着萧子君出来了,萧子君抱着怀里的孩子从他们身侧而过,要把他带回帐篷里,他刚走过去,就听到管事的在后面道:“萧公子,你救得了一个人,救得了一千人吗?救得了这一千人,救得了多少一千人?如今已经纷乱,你若不想服软就得铁石心肠!”

    萧子君脚步不停,一句话没带人回了帐篷。

    安顿好了那个少年,他坐在桌前把折起的纸又开,平摊在桌面上,对着面前的人:“你去告诉钟离邑,我可以写,你让他们都回去,给他们御寒的衣服。即使要他们干活,也要让他们吃饱穿暖。”

    萧子君完,拿起桌上的笔,笔尖蘸饱了墨,在空白的册子上写下第一个名字“萧子君”。他誊抄了一会,在萧山弟子里抄到了宣闻的名字,心底泛起一阵难过,笔下不停歇连带着抄了下去。过了几行,他誊到方远的名字,忽然停笔,看着帐篷的帘子溜开了一条缝,外面的人都撤干净了,开始飘起了大片的雪花。

    他不禁在心里想,又下雪了,方远,此时你会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