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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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半夜下了点雹子, 赵瑞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喉咙有点渴, 估计是晚上烤肉吃多了, 刚坐起身, 床边便有了轻微的响动。有人候在榻上。

    “王上。”

    “嗯。”之前在王府便是这样,她一睡, 榻边还候着一两个仆人,随时听她的吩咐。赵瑞哪习惯被人看着, 让赵六全撤了。这会来孙三娘的山庄, 管家又安排了一个近身。

    “有水吗?”

    仆人赶紧去倒了杯茶, 递给了赵瑞。要不怎么孙三娘有钱,随便一壶水都是上好的茶叶。赵瑞喝了两杯水, 下床了。

    “王上, 心着凉。”赵瑞穿了一件,仆人又拿了貂裘给赵瑞披上。

    微微开房门,寒风便灌了进来。赵瑞又清醒了一些。风呜呜地叫, 坐在床上,总觉得还坐在自己现代化的家。

    天黑黑的, 没有一丝天亮的迹象, 赵瑞转头问了仆人一句。仆人答:“回王上, 寅时了。”

    现在还是睡觉的时间,院子里尽是些飘摇的烛灯,循着烛灯,赵瑞走了两步。也并不是所有人在睡觉,庄子门口有些热闹, 尽是些身披蓑衣的人。赵瑞眯着眼睛,隐隐看到了一些。

    “那是些什么人?”

    仆人看了一眼,道:“田户。”

    “这个时辰就去地里?”

    “是的,王上。”

    “这也苦了些。”

    “能吃上热饭,她们高兴着呢。”

    看着络绎不绝的田户,赵瑞又多问了两句。这不问不知道,一问赵瑞皱了一下眉头。每朝每代都无法回避的问题,土地兼并。而且东凰税目繁杂,农民要承受的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重。虽然赵瑞是在高喊“解放生产力”口号下长大的现代人,但也不可能揭竿而起,马上给农民减负。一是生产力没达到,士农工商,农业仍是国本。二是揭什么竿,要倒谁?倒她自己吗?她就是济州最大的地主。

    但长此以往是不行的,作为现代人,赵瑞还是有点预见性的。

    赵瑞在山庄又住了几天,去果园摘几颗果子,和果农聊聊天。去庄稼地送水果,和田户话。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些农户倒没有什么心机,看赵瑞平易近人,也和赵瑞聊得热火朝天。赵瑞在心里琢磨,从秦汉到明清,该用哪条土地改革法,哪条改革法适宜于当下的环境。比时代走得快,容易扯蛋。

    这赵瑞开心,倒把孙三娘弄得一头雾水了。之前把人派去赵瑞房里,赵瑞一个都没留得下。以为赵瑞没看得上,把露面的没露面的都发回地里了。之前赵瑞看到的,都是管家精挑细选,模样还算周正的。现在平均水平都下了好几个台阶,那一个个黑脸黄牙的,都下到地里了。没想到纨绔倒喜欢上了,往地里跑得更勤了。

    这纨绔的喜好该怎么摸?没法摸嘛!

    “王上,什么是均田制?”

    赵瑞把下摆扎进裤带,腿上尽是泥土,活像个插秧的。坐在田堆上,一手拿着棍子,这几天跑来跑去,手都有点开裂。即便如此,放在人堆里,仍然有一番尊贵。可能是姣好的相貌,又有可能是被众人环绕,坐在高高的谷堆上。赵瑞脑袋上黏着谷屑,挥着手里的木棍,有点指点江山的意思。

    “就是按人头分田地!”

    众人高高兴兴,也不知道是哄赵瑞开心,还是跟着瞎乐:“这个好这个好!”

    “吹牛!”

    “哈?”

    “唔……”农户们在田里做事,临近中午,不少孩来送饭。孩们听不懂赵瑞讲话,都在后头玩闹,等赵瑞壮志豪情了这么一句,一个孩出了声。在一群附和声中,显得格外清脆。大人赶紧捂住了孩儿的嘴。

    “你……你你过来。”

    “王上……孩她……”大人还没求情,赵笙便跳了下来,将孩儿拎了出来。

    孩脸上脏兮兮的,眼睛倒是很亮。

    赵瑞将孩钳住了,孩有点挣扎。

    “讲什么?”

    “吹牛……”

    “嘿?”赵瑞道,“我怎么吹牛了?”

    “五!”

    名叫五的女孩,缩了缩脑袋。

    “你看你,都讲不出来,分明是乱话!”

    五不服气,嘴皮子翻弄:“哪有这么多田……”

    “那你脚下是什么?不是田吗?”

    “那是孙娘子的田!你敢跟她抢吗?”

    呃……

    兔崽子,倒是挺机灵的。

    赵瑞眨了一下眼睛:“你光知道孙娘子的田,不知道我的田,我的田可比孙娘子大多了!”

    “那你肯发给我们吗?”

    “家子气!”赵瑞捏了一下兔崽子的鼻子,“有什么不肯的,我那些‘田’本来就没人种。”

    五的眼睛有点亮。

    “不过分给谁,都不分给你。”赵瑞戏谑道。

    “为什么!”

    “因为你太皮了,会踩坏秧苗苗。”

    五瘪了一下嘴。可能是孩儿的神情太好玩,底下的大人笑了起来。

    要走的时候,五又扒住了赵瑞的大腿:“王上,我刚才都没有乱蹦乱跳,我母亲都我变乖了。”

    “你还是给我一块田,的就行。”

    赵瑞笑了笑,摸了摸五的头发。五眨着眼睛,看着赵瑞:“王上,你这是答应了吗?”

    “没有。”

    五瘪着嘴。

    “我会给你一块大大的田,让你种很多很多的粮食。”

    五笑开了,用力地点了点头。

    等五跑开,赵笙脸上笑着,又有些一言难尽:“王上,孩子才八九岁,您就撺掇她,让她给您种粮食。”

    在一旁听着,赵笙也明白了赵瑞的意思。州里还有些无人开垦的荒地,王上算把地儿划出来。

    赵瑞笑了笑:“我可真是个霸王。”

    赵笙叹了一声,轻声道:“要是成了,也是件于民有利的好事。”

    赵瑞看了看赵笙,赵笙眉清目秀,眉头锁着,看上去还真是忧心百姓。赵瑞抬手,蹭了一下赵笙脸上的泥:“我家笙笙,好像不似一般的武官。”

    “一般的武官,只关心不仗,能不能建功立业。”赵瑞笑道。

    赵笙看了一眼赵瑞,道:“王上也不似以前的王上了。”

    既然孙三娘了这么一件事,也不能不管,回了府邸,赵瑞也叫来了官员。这个情况还真有点复杂,西南的祸害,更像是针对东凰的一股抵抗势力。在很久之前就存在了。不仅仅是匪徒。

    等官员退下,家令没有退下,脸上有些犹豫。

    “王上,西南……”

    “怎么?”赵瑞低头看书,没有注意到家令的表情。

    “没。”可能王上自有算,犹豫间,家令还是退下了。

    “这到底准备的是什么节目?”一楼的女客,引颈道,“二楼遮的这么严实。”

    “管她什么节目!东院能重新开张就好了!”女客道。

    等这一天已经等好久了。

    “你们知足吧!这可是师娘子亲自上场!”

    “你师娘子和那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环顾了一下四周,女客才敢评点济州的霸王。要知道,霸王之前还隐瞒身份,混在她们之中。

    “还能有什么身份?心些了,现在的师娘子,可不止是东院的管事……”

    “哦?”

    “是‘王夫’。”

    “哎我要是那个人,可不舍得师娘子抛头露面。”

    “幸亏你不是那个人,你要是那个人,就没今天这出节目了。”

    左一口“那个人”,右一口“那个人”,那个人俨然在……

    随着筝响,底下渐渐安静了下来。旋律不似往常,非常的不同一般。

    别开生面。

    乍一听有些不习惯,越听越有意思,不愧是师娘子。筝声未落萧声起,这就更有意思了。稍通乐理的,刚开始还皱着眉头,等到萧声部分,眉头渐渐舒展了。这一舒展,心潮也被勾动了。越听越激动,听到中间,更是叫来了下人,上两坛好酒。

    这么豪情的曲子,应该配上豪酒豪饮!

    曲子刚进入收尾的部分,底下便有了呼声:“好听!娘子这首曲子叫什么!你新作的吗!”

    赵瑞和师娘子相视了一眼,曲罢,师娘子道:“此曲名为《沧海一声笑》。”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曲罢,呼声连绵了好一会,直叫师娘子再奏一遍。

    “爽快!真是太爽快了!”退到后院,赵瑞心里头还有些激动。达成了一桩夙愿。

    师娘子笑了笑,道:“没想到王上愿意去上面合奏。”

    起来,合奏的事还是王上提出来的。王上有时候的行径,真叫人猜不透。

    “你也觉得好听对不对?”

    师娘子点了点头:“都觉得好听。”

    王上似乎就爱听这话,听了这话,就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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