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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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边段荣春和常有德究竟又都了些什么, 殿门口的双杏是一概不知。

    她只是望了又望,直到连两个人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才悻悻然回头。

    若不是今日变故突生,她早就该和人轮换、回侧殿厢房了。一想到这个,她脑子里又浮现出安兰的脸, 过往安兰的喜怒哀乐霎时间模糊了她的双眼。还是要早点回去,——她定要好好问一问她。

    但这殿里不仅仅有一个挂念着安兰的她,还有另外两个伤心人。她也因此,不能不明不白地就走喽。

    双杏见仍未有宫人进来服侍, 便走进里殿, 去探娘娘与太子。

    殿内娘娘斜倚在榻上,似乎是累极了的样子:这也怪不得她,这一晚上, 大悲大怒涌上心头, 先是与皇上对峙, 后又与段荣春交易,纵情大哭也消磨精神,——到现在还没昏过去,都是她在辛苦支撑。

    她撑着,等着双杏进来, 她知道双杏定不会一走了之。她也强着精神要看这个孩子一眼。

    可看什么、又要问什么呢?她心中也没有个定数, 只觉得这一晚上浮浮沉沉,一颗心像是漂在水面上,既替她担忧, 又为自己悲伤。

    双杏在走进里殿之前把那件鸦青色的斗篷脱下,珍视地挂在茶水间宫女休息的地方。本来也算不上多么冷的,还要进殿见娘娘,她没道理还披着它。但它带给她的温暖却是长久又令人伤感的。

    陈皇后看着那个孩子一步一步恭敬地走进来,她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白皙的脸上也没有泪痕了,唯有颊边仍旧残有绯色。

    她看着对面的双杏,张了张口,一时之间竟然语塞了起来。

    她根本没问过双杏的意见,方才昏头昏脑之下,虽然自己答应段荣春的事是有条件的,但陈皇后仍觉得自己就仿佛把她“卖”了去。

    双杏心中却没想那么多,只是看着娘娘欲言又止觉得奇怪,但和今日遭遇联系起来,这份欲言又止又变得平常了起来。

    她低声问陈皇后:“娘娘,都要过了晚膳的点了。您快用些吧。”

    陈皇后嘴唇嗫嚅,良久才回她一句:“算了吧。”

    双杏还是在求:“您就是不想用,也要为太子想一想啊。”

    陈皇后侧首看了一眼在一旁翻书的太子,他进行着被皇上突然的造访乱的事,好像这样做,就能让一切回去。

    可他的手是抖的,眼神虽然始终牢牢投射在书页上,但是显而易见地是在走神。

    虽然年龄,平日进学也不甚认真,但他毕竟是天家凤子龙孙,不至于多么蠢。他知道方才段荣春进来与他的母后了什么,也明白自己的那一拜——究竟代表了什么。

    也正是因此,他的手才能这么颤抖。

    陈皇后收回目光,回双杏道:“那便呈上来吧。”

    双杏这才唤了宫人进来,方才消失不见的宫人又一下子出现,也不知道刚是都躲在了哪里。

    面上欢欢喜喜地侍候了娘娘与太子用膳,双杏却感觉娘娘的眼神一直附在她身后,在她抬首转身时又消失不见。

    辨别不清娘娘脸上奇怪神色背后的含义,待皇后和太子用过了膳,双杏还是恭恭敬敬行了礼,终于可以退下了。

    走出中宫,一路上所遇宫人神色各异,但皆好似松了口气。连双杏,也觉得心中有着尘埃落定之感,可阖宫的人的安心都是安兰一个人换来的,想到这里,双杏又为自己的感觉不齿。

    是真的吗?这一切就真的能尘埃落定了吗。

    大概……也不尽然。

    告别娘娘后,双杏重新在茶水间披上那件鸦青色斗篷,它分明已经没有温度了,却还是让双杏心中柔情满溢。

    她提上食盒,食盒里是又热了一次的晚膳。皇上走后,宫里仅剩的两位主子没有叫膳,但机灵的宫女太监仍旧提了膳来。像双杏这样得宠的宫女,自然有人献殷勤。

    双杏自是没有用过膳的,她心里还有比吃饭睡觉更重要的事情,也没觉得饿到哪里去。

    殿外的雪早就停了,但今日负责洒扫的宫人却没如往日般尽职尽责,他们都被吓惨了,只任由这雪侵蚀整座宫殿。

    一踩,脚印下便是一个深坑。

    满地苍白的大雪,只有一个的鸦青色身影前行,像是有人在白纸上刻意点染。

    而正殿中,在双杏离开后,如皇上驾临时一般来势汹汹的,是陈皇后身上的病。

    困顿哀痛至此,终究还是有了反复。

    目送双杏也离开,陈皇后像是认清了摆在眼前的最后一件事,终于能放空自己臣服于疼痛,没熬过得大病一场。

    *****

    侧殿厢房内,留下最多的就是静。

    因着这雪,双杏走得很慢,两刻钟才挪到房门口。

    可看着这房门,她反而情更怯,不敢推开了。

    门口会是怎么样的光景?安兰是在笑还是在哭

    咬咬牙,鼓起勇气推开门。

    进到屋内,她看见安兰正沉默着,直直站在桌子前,正写着些什么。乍见到她进来时,安兰手下笔也没有停。

    抬头,两人目光汇聚,双杏只看得她美目微红,桃腮上两道水痕。

    而那支笔,正是她除夕那天借去和段公公一起写对子的那笔。

    现在那支笔被安兰牢牢握在手里,安兰反应过来是双杏回来了,不由自己地一颤,连带着那支笔下的墨迹也不成样子。

    她的眼神划过双杏的脸,摆出一副不愿意交流的样子,还侧起身子想要遮挡纸上的字。

    双杏快走两步,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字条。

    字条上是道别的话云云,却只字不提自己如何。

    双杏又气又恼,若不是她回来得早,她竟然是一面都不愿意与她再见了,脑子里却同时浮现出她话、她微笑的模样……

    双杏哽咽着问:“难道你一个字都不愿同我讲了?那晚上你的都是假的吗?”

    安兰抿了抿唇,颓然坐下,喃喃自语道:“原本我是愿意的……甚至算是梦一样。可是……”

    言未尽,意已至。安兰回答的不是双杏的问题,但是双杏还是听懂了。

    ——可是这一瞬间,怎么就不一样了呢。

    可能是第一次看到皇上的真实模样。那些掩藏在心底的少女心事和往上攀越的野望也要让位给现实。

    不过是从一个深渊爬到另一个深渊。与幻想截然相反的真实,狠狠抽了她一耳光。

    她身上还顶着湿漉漉的狼狈样子,方才她连伞也不撑,现在积雪尽化,自然如此。

    双杏恍然觉得自己从她身上找不到那份与众不同的疏狂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什么了,只能不住地叮咛安兰。

    安兰素净无妆但仍旧艳丽晶莹的脸上也蒙上了一层阴影,她随着双杏的话颔首,然后两人之间便是一阵短促的沉默。

    平复过心情,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安兰一壁厢翻着她常看的那本书,一壁厢回着双杏竭力找补的家常话。

    看似是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的,但是她们两人心头清清楚楚地明白,什么都不同了,——那晚那个伏在双杏耳边着‘要是以后一直都能这么和你话就好了’的人实现了愿望,可是她最终得到的注定与她一开始想像的不一样。

    好似一切都是错误的,从开头到结尾,她们的生活被不可避免地蚕食。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

    那天晚上,不知道两个人是谁先睡的,但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她们都辗转反侧。

    作者有话要:  实践周终于结束了……蠢作者通宵两日又坐了一天动车,时时刻刻感觉到头顶HP疯狂-1-1-1

    这章偏过渡章,段哥哥下章就会出现哒(决定轮流使用大家提供的昵称)

    还有没有可爱的昵称啊,大家都好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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