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太阳能电池计划提交上去？你们在开玩笑？”林易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我给你们交个底，这个项目, 我的心理预期时间是一年半。少于一年半, 我不敢做任何保证。”

    “辛普森实验室之所以能成为全美最顶尖的材料学实验室之一, 是因为在航天航空材料领域的成就获得国际社会的一致认可，现在这份认可已经被破，我们急需另一个辉煌来保住辛普森在国际上的地位。”

    “林，我们需要你。”辛普森站了起来, 诚恳地对林易道。

    林易苦笑，“我明白，但是可行性不高啊。”

    上辈子林易的研究方向是金属、半导体、氧化物及复合材料组成的功能性纳米结构的设计和合成, 同时涉及半导体、纳米材料及锂电池、太阳燃料电催化剂的研究。

    对太阳能电池领域, 他有过涉猎，但并不专精。当时提出这个方案完全是因为近几年美国.政.府大力支持新能源产业发展, 是太阳能光伏产业发展的最好契机, 他也想借辛普森实验室的特殊地位, 一举入美国能源发展市场。

    他了解太阳能电池的发展过程，从染料敏化到钙钛矿, 即使没有深入研究, 但是有前世的基础在，给他个一年半载, 在太阳能电池原基础上将光电转换效率提高百分之二十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毕竟1997年，最优秀的太阳能电池光电转换效率不到0.7%。

    是的，你没有看错, 不到百分之零点七，但就是这可怜的百分之零点七，引得欧美发达国家不断前赴后继，希望在太阳能的应用上开辟出一条康庄大道。

    无穷无尽的太阳能，持续不间断的可再生，即使是零点一个百分点，也是一笔极大的能源财富。

    更何况，使欧美国家发达国家前赴后继的并不只是眼前这0.7%，而是0.7%后面代表的希望，一条路既然找到了入口，离真正走通它还会远吗？

    太阳能，是未来能源的发展方向，1997年的能源领域中，没有人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林，从山顶摔下来很容易，但是要想再爬上去就是千难万难。而辛普森面临的就是这样的困境。”

    辛普森目光坚毅，出来的话让林易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

    “航天航空部已经暂停运行了，一旦与NASA的关系破裂，所有研究材料都被收走，航天航空部这十年的工作都会变成泡影。福特中心是依赖于航天航空部存在的，福特那边我已经处理好了，近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但是严峻的情况如果持续下去，福特与我们的合作中止是迟早的事情。所以福特中心不可能成为辛普森的支柱。”

    林易慢慢坐直了身体，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已经想到辛普森接下来要的话。

    “其余的项目中心，情况你也了解。所以，林，新能源中心将会是辛普森实验室未来的支柱，而我保证不会有人替代你新能源中心负责人的位置。”

    还真是危难时见机遇，林易最好的设想中都没想过新能源中心能取代航天航空部成为辛普森实验室的中心部门。

    “然后呢，和罗根教授一样领着高薪，享受着专利分红，一辈子为辛普森实验室工作？”林易丝毫不顾罗根教授瞬间黑下来的脸和他瞪过来的“凶狠”目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辛普森。

    辛普森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微眯了起来，两人对视许久，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林，一旦新能源中心成为辛普森实验室的支柱，你在国际上的地位也会相应提高，随之而来的科研资源，名望都是你现在不可想象的。就算是和你合作过的庄城庄教授，他很出色，但是他不可能有这个机会负责一个世界顶尖实验室支柱性的项目中心。”

    罗根不明白，林易有什么不满足的，只要他答应下来，并按时完成太阳能电池项目，在他面前的就是一条康庄大道。

    “我知道，但是我年轻，这些东西我迟早会得到。”林易微笑道。

    罗根一滞，他居然没法反驳林易的话。

    林易现在不过二十四岁，年轻就是他最大的资本，更何况他手上现在已经有两个项目成果。霍尔推进器通道材料签了保密协议，但保密协议保密的是技术，谁是项目成果拥有者在材料学界根本不是秘密。

    更不用他的超导电缆了，罗根已经收到了安特吉与美国电力联合发来的邀请，邀请他参与第一根规模化生产的超导电缆接入电网的仪式，见证美国电网超导化的第一步。

    这个项目成果的威力是持久的，随着美国电网进一步超导化，林易的名望将会逐步上升。

    罗根不得不承认，单凭林易现有的两个项目成果就足够让他在全球材料学领域有着自己的一席之地。

    更何况，他还年轻，想想他完成那两个项目的过程，罗根就不敢想象这个年轻人以后的成就将达到何种可怕的地步。

    反而，如果他们将太阳能电池计划推上去，但林易却没有按时拿出项目成果，甚至拿不出项目成果，那将是林易科研生涯的一大污点。

    对于根基还不深的科研人员来，这种污点足以毁灭他们的科研生涯。

    从林易本人的角度看，他们的提议风险大于机遇，好像完全是一笔不怎么划算的买卖。

    罗根叹了口气，没有继续下去。

    “我给你开放技术专利权限，且保证新能源中心在辛普森实验室的独立性。在你担任新能源中心负责人期间，包括我在内的辛普森实验室所有领导层都不得干预新能源中心的运作。”辛普森突然开口道。

    他的话让罗根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林易的目光不由更郑重了两分，这个年轻的科研人员居然能让辛普森出到这个价码。

    林易的笑容不由变得灿烂起来，“一年。”

    “不行，来不及，半年！”

    “半年？这不可能！”半年拿出实验成果，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对于太阳能电池，他只是了解过，了解过和做过，根本是两回事。

    就像你了解了爱因斯坦的E=mc2你也制造不出核.武.器，他了解太阳能电池从染料敏化到钙钛矿的发展过程，也稍微涉猎接触过一些，但是让他半年拿出项目成果，这也太强人所难了。

    “我这些条件的有效期只有半年。”辛普森丝毫不肯松口。

    提交能源部，联系媒体进行舆论铺垫，联系科研圈子里的同行公关，半年，以这种画大饼方式维持的实验室名望只能坚持半年。

    林易闻言，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自己甚至不用费心费力去建立自己的实验室，辛普森实验室将毫无余力地为他保驾护航，他还将拥有自己所有项目成果的专利权。

    现在的林易，是辛普森实验室的雇员，他拿着辛普森实验室的工资，同时他所有项目成果的拥有人都是辛普森实验室，电缆厂的股份、甚至即将成立的YBCO材料生产中心的股份，所有权都是辛普森实验室的。

    他只是拥有辛普森实验室奖励他的百分之七，但一旦他拥有了自己项目成果的专利权，那就不一样了，以后他所有的项目的技术权力归于他个人，他想给谁用给谁用，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拥有更大的话语权。

    用一个新材料专利使用权换一条生产线，即使有技术保密条款，很多美国的资本家还是乐意这么做的。

    而且作为一个华人，他要在美国科研圈里立足，比美国人要困难得多，他独立成立实验室受到的限制也会比想象中多得多。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在美的华国科研工作者最终会加入美籍的原因，你不加入，没人会带你玩啊。

    林易也动过这个念头，但是如果辛普森的诺言兑现，他就完全不必有这个顾虑了，即使与NASA中止合作，辛普森还是美国.政.府信任的实验室，顶着辛普森实验室的名头，他完全可以使用美国最顶尖的设备，自由使用美国丰富的科研资源。

    这种诱惑，还真TM不是一般的大。

    但半年，他如果拿不出成果……他未来的科研道路可就曲折得多了。

    “好，半年，这半年里，辛普森实验室必须全力配合我的工作，我需要随时抽调人。”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豪赌，再曲折也不会比自己上辈子更曲折了，上辈子那一手烂牌，还不是让自己成了满堂红，谁怕谁啊。

    就是他的追妻大计又要放一放了，不知道半年后庄教授还会不会记得他，不行，他得趁着这次超导电缆并网的机会，给庄城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半年从我们从纽约回来开始算，这回去纽约也是给咱实验室刷威望去的，您没有意见吧。”

    辛普森脸上终于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当然没有。”

    一个星期后，罗根和林易踏上了纽约的土地。

    “教授，您先去酒店吧，我还有些事。”出了机场，庄城笑眯眯地对罗根道。

    “好的。那你自己心。”

    把罗根送上出租车后，林易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表，随后抬手召了辆出租车。

    “林先生，红色的大切诺基不好找，更何况和上一次那辆一样车头改装过的。您不是已经把那辆车买走了吗？为什么又要找一模一样的？”

    二手车租赁公司的经理对这位年轻的华人非常有印象，当然了，你车子租出去一天，拉回来就成了车厢几乎完全扭曲的报废车，你能不有印象？

    更何况，这位人傻钱多的华人青年，买下了这里报废车不止，还几乎花了这辆报废车本身价格的一倍对其进行车辆升级改造，几乎除了发动机，里里外外都换成新的了，你有这精力，你买辆新的不是更好？

    “私人需要，我可以出两倍的价钱租这辆车。”

    经理的脸都快扭曲了，他也想赚这个钱啊，但是没车他总不能变一辆出来。

    “林先生……”

    “三倍，我觉得我的价格已经很有诚意了。”在追妻大计面前，林易根本听不懂人话。

    二手车经理看着暴发户气场两米八的林易，咬了咬牙，“林先生，您等等！”

    完，立刻跑到前台去电话。

    一个个电话过去，一连串大声而迅速的英语，林易一边皱着眉等着，一边看自己的手表。

    他昨天与庄城联系过，确定庄城的航班比他晚三个半时，租了车他还要去买花，他不能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

    你问林易为什么非要大红色的大切诺基，最好还是一模一样的。

    当然是时时刻刻提醒庄城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就算告别失败也让他不好意思和自己当场决裂。

    而且不定秉着中华民族知恩图报的传统美德，庄教授就这么以身相许了呢，虽然这个想法有些不现实，但人还是要有梦想的，万一一不心就实现了呢。

    林易真想抽当时的自己俩耳光，你咋那么高尚呢，施恩不求报，还跟人家你早就计算好了，得自己好像没一点风险似的，早知道，他就跟趁着在病床上的时候告别，那生命垂危的样子，庄城也不好一口回绝不是。

    失策失策。

    这样想着，林易又看了看表，眉头皱得更紧了。

    二十分钟后，就在林易等得快不耐烦，甚至算到大街上守株待兔，看看有没有类似的车的时候，二手车经理终于冒着汗跑了出来。

    “林先生，我已经问遍了所以的二手车租赁公司，有一辆车与您当时租赁的那辆非常像，但是他的车头改装与您当初那辆还是有一点区别的，您那辆车头加装的外护栏是黑色，这辆是黑灰色，但是差别不大。”

    组了，算从纽约回去就直接到伯克利，所以把东西都带上了。”

    “这辆车？你？把它开到了纽约？”

    “怎么可能，我几个时前新租的……”林易话一出口，这气氛就更尴尬了，你几个时前新租的车后车厢就全满了？

    “放后座，放后座，我把前座位置调前一点，放得下的。”林易干咳两声，迅速上车调座位，告白还是等等吧，等等……

    两个行李箱放上去后，后座完全被占满了。

    也就是，这辆车只剩下了两个人的位子，但在场的却有三人。

    庄城是一个很有绅士风度的人，“林易，你带杰西卡走吧，我车跟上。”

    “啊？”林易努力压制着自己的嗓门，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不正常。

    “等等，阿城，我……”林易还想再挣扎一下。

    庄城已然帮杰西卡拉开了副驾驶座的门，“你和林研究员先过去，我马上就到。”

    “谢谢庄教授。”杰西卡道谢后理所当然地坐了进去。

    也对，在场两个大男人，就杰西卡一个女性，总不能他们两个坐车走，让杰西卡一个女生车吧。

    “我帮你叫车。”林易深吸一口气，悲伤地接受了“告白设想一”破灭的事实。

    “不用了，我比你还早来两年美国，你帮我把杰西卡安全送到就行。”庄城总觉得今天的林易好像有些不对劲，他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似乎……表现欲特别强烈？

    帮我把杰西卡安全送到？这是什么意思？他们真的仅仅只是教授和助理的关系？林易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有些不够用。

    “林研究员很贴心啊。”杰西卡坐在副驾驶座上，见林易看着庄城坐上车才踩下油门跟上，笑着开口道。

    “那要看对谁。咳咳，庄教授是一个值得别人对他好的人。”

    “您得对。庄教授真的是一个特别好的人。”杰西卡显然深有同感。

    “我是一个女性，您知道的，就算在全世界，女性科研工作者都是很稀少的。他们似乎认定女性在科研这条路上走不长。什么女性体力弱，承受不了实验室日夜不分的工作环境，还有人觉得女性就天生该在家带孩子。”

    “妊娠期会断研究过程，照顾家庭不能全身心投入工作，这都是那些大男子主义排斥女性的借口！但是庄教授不是这种人。”

    “我在实验室的资历很深，但是很少项目愿意接受我，特别是我结婚后，他们觉得我马上就会怀孕，更不敢让我参与项目。没有足够的项目经验，就不能独立开展研究，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会被困在助理这个位置上了，直到庄教授愿意带我进项目。”

    “朱肇琨教授的项目，诺贝尔获得者的项目，还记得那些人知道这个消息后的表情，太令人愉悦了。”杰西卡到这里，就像个了胜仗的女战士，意气风发。

    林易迅速抓住了这段话的重点，“你结婚了？我的意思是你看起来很年轻。”

    “是嘛？您认为我几岁？”显然，杰西卡也很会抓重点。

    没否认，也就是真的是已婚了。想到这里，林易的心情就像只飞腾的黄鸭，挥着翅膀就蹦到了天空。

    心情好了，出来的话就更像抹了蜜一般，“杰西卡姐看起来就二十出头，我以为您还比我呢。”

    “真的吗？我听您才二十四吧。怎么可能比您呢。”

    “可是杰西卡姐看起来就是这样的年纪啊。”

    “哎呦，林研究员，我可都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我没有参加超导电缆项目，就是因为妊娠期请假，也亏得庄教授人好，居然一直没有让人顶替我的位置，不然我大概是回不来了。”

    孩子妈，居然都已经有孩子了，真是令人愉悦的消息啊。

    于是比两人提前一步到了酒店门口的庄城就看到了林易殷勤地帮杰西卡开车门，然后主动将两只大行李箱拿下来的情形。

    林易真是一个十分容易讨人喜欢的人啊。明知道杰西卡和那人不可能，他还是会不由生出这样的想法，自己真是虚伪又阴暗。

    庄城抿了抿嘴，随即快步上前去帮林易的忙。

    “谢谢。”

    “谢什么，咱俩谁跟谁啊。”林易看了一眼庄城，六月的纽约天气已经渐渐转热，庄城上面一身白色衬衫，每一粒纽扣都被整整齐齐地扣上，下身是黑色西裤，剪裁十分精良，显得双腿笔直而修长。

    一丝不苟，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严肃而禁欲的气息。

    “我帮你们把行李拿上去。”

    “不用了，我跟杰西卡能拿。”

    “那，告诉我你的房间号？”林易期待地看向庄城。

    庄城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两下，他迅速转移视线，躲开林易的目光，开口道：“1508。”

    林易笑着点头，看着庄城和杰西卡进酒店门后，将车开到了地下车库。

    将车以后车厢朝外的方式停稳后，林易没有下车，而是坐在驾驶座上看时间。

    十五楼，两人推着行李箱上去，放好，应该十分钟左右就够了。

    等待的时间过得十分漫长，林易恨不得把手指戳进手表里推动分针往前走。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

    林易立刻拨通了庄城房间的号码。

    庄城刚进房间不久，刚把行李箱放好，就听到床头的电话响了起来。

    “您好。”

    “是我，林易。”

    “林易？有事吗？”他们分开应该不超过十分钟吧。

    “有事，你能来一下地下车库吗？”林易的声音正经而严肃。

    庄城一愣，有什么事情不能上来到房间的？

    “好，我马上下来。”

    坐在驾驶座上的林易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胸腔了，他发誓上辈子他向前女友，前前女友告白的时候，绝对没有这么紧张！

    庄城会答应吗？

    会答应，不会答应，会答应……

    “碰碰碰”玻璃的敲击声在耳边响起，庄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车旁。

    看着车窗外的心上人，林易的脑袋瞬间成了一团浆糊，他猛地开车门，车门开得太快，差点把庄城撞伤。

    “对……对不起啊。”林易觉得今天自己的表现简直糟糕透了。

    但是再糟糕也得上啊，别的可以等，新鲜的玫瑰花要是谢了，他可变不出新的来。

    “没事，有什么要紧事吗？”庄城实在想不明白，有什么事必须在停车场里。

    林易干咳一声，将后车厢钥匙递给庄城，“帮我开一下后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