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去日苦多(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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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铭立马知道了他在哪件事,大笑起来。

    郑余余最终没能忍受得了那个司机的目光巡视,最终一脚踹在了座椅上,痛骂了一通。

    司机威胁要报警,郑余余恶狠狠地把手机凑到他面前,让他今天必须报警,不报就是他孙子。

    “你报,老子就他妈是警察!”

    关铭笑:“就他妈一个实习生。”

    两个想起当时,都有些好笑,郑余余发现他们有太多共同的回忆,当他们重逢,坐在一起,不回忆过去是不可能的,他们注定没有办法绕过过去。

    就像是关铭无论多么不想提到他的家庭,也要最终通过主动表现自己的痛苦来像郑余余表达忠心,过去塑造了他们,他们无法逃过。

    郑余余现在已经是一个有经验的刑警了,入行第一年,是关铭在带他,郑老是他长辈,他爸是公安系统出身,所有人都知道,郑余余前途大好。但他入这一行的动机其实挺单纯,熏渍陶染的家庭氛围让他对这行有天然的亲近,初生牛犊的勇气,让他很有些野心,想闯荡出点什么。

    他去武羊报到的第二天,从关铭的客房床上醒过来,定了七点半的闹钟,他顶着着鸡窝头起来,客厅里关铭翘着二郎腿在看《士兵突击》,看了他一眼,道:“饭在厨房。”

    郑余余很怀疑,现在还有哪个卫视竟然还播放《士兵突击》?

    他揉着脑袋,去厨房前的饭桌上找吃的,是一袋包回来的油条和豆腐脑,还有一包煎饺,郑余余问:“你吃了?”

    “没,”关铭走过来,拿了一根油条,走回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吃,“你自己喝,我不喝豆腐脑。”

    郑余余坐回去,他眼神好,坐在椅子上也能看见电视,电视里的许三多正在被他爹赶着去见选兵的班长,许三多想继续念书,他爹骂他没出息。

    关铭看得挺认真,郑余余问:“你叫的外卖?”

    “出去买的,”关铭,“跑步去来。”

    郑余余自愧不如。

    关铭没什么讲究,在家里穿着一条跑步时穿的运动裤,一件黑色T恤,等郑余余收拾好了出来的时候,还是这一身坐在沙发上。

    他看见郑余余收拾好了,问道:“现在走?”

    郑余余换了件卫衣,秋天的早上已经冷了起来,外头加了一件牛仔衣,把卫衣的帽子扯出来,看着年纪非常,很有点帅。

    关铭关了电视,直接去穿鞋,郑余余扫了他一眼,很有礼貌地什么也没。

    俩人去找张智障,这人和郑余余年龄只差了两岁,昨天一下午都没用,刚刚认识就熟了起来,张智障也自己租房住,把自己的房东推荐给了郑余余。

    郑余余家庭情况不差,其实不是很想合租,算先去看看。

    张智障带着去看的房是公寓式的,只有一个房间,附带着一个厕所,房间不窄,但是也放不下多少东西,张智障一个单身狗,就住在隔壁,极力推荐着租这个房的好处,郑余余严重怀疑他是因为想和自己拼下班的车费。

    他其实不是很满意,他和张智障显然不是一样的消费理念,虽然现在他还没赚钱,但也不想将就着住。

    张智障和房东还在喋喋不休,搞得郑余余有些尴尬,关铭在张智障的眼前了个响指,道:“够了啊。”

    张智障闭嘴,对郑余余道:“还是看你自己啦,我就是建议。”

    关铭最后扫了一眼房间,道:“行,回去再考虑一下吧。”

    郑余余松了口气,张智障便问:“那今天还看吗?”

    “不看,”关铭下决定,“去吃饭,下午我俩有事。”

    郑余余刚来武羊,怎么着也应该去看一眼郑老,关铭这么照顾他也是因为郑老,这其实是一个挺大的人情。于是昨晚便好了,今天下午去郑老家一趟。

    俩人便和张智障下楼吃了顿饭,结账的时候关铭没让他付,郑余余其实有点放不开和他抢着结账,只好让他付了。幸好也并不是很贵。

    郑余余觉得自己可能最终还是要租这间房,还观察了下附近的饭点,似乎都和这家规格差不多,下班了不想叫外卖也可以在楼下吃。

    张智障这人非常逗,关铭和他关系似乎不错,三人有来有往,这顿饭也不尴尬,郑余余的心情开始从刚来一个环境的那种不适应中慢慢地缓解过来了。

    饭后,俩人车,司机问去哪,关铭看了一眼郑余余。

    郑余余:“我得买点东西吧?”

    去见长辈哪能空手去。

    关铭可能等的就是这句,道:“要买什么?”

    郑余余一时也不好,关铭便对司机了个地方,随后俩人又沉默下来,郑余余都快要习惯他俩这种相处方式了。到了地方,郑余余发现是一条花鸟街。

    关铭:“年纪大了喜欢的东西都一样,你买只鸟吧,怎么样?”

    郑余余自然没什么意见,关铭对这方面还挺懂,径直找了家店,似乎是没少来。

    郑余余又想起他听的关于关铭的故事,关铭从他爸跑了之后,得了郑家不少的帮忙,郑老后来实在相中了他这个人,关铭上高中之后开始住在了郑家,到了大学时似乎就搬了出去。

    关铭知恩图报,对郑家尽心尽力。

    店家是个中年男人,看见了关铭笑了,道:“关。”

    “杨哥,”关铭,“生意怎么样?”

    杨哥:“还成。”

    关铭带着郑余余往里走,店面很挤,越往里头越是贵价笼鸟,关铭挑了挑,问郑余余:“你相中哪个了?”

    郑余余看哪个都一样。

    杨哥招呼:“你看看这个。”

    他挑起了一个笼子,里头有一只白眉毛的幼鸟,郑余余对此一窍不通,但看这个鸟实在不算是好看的,有些不太满意。

    关铭:“这什么,红点颏吗?”

    “对喽,”杨哥,“你瞅瞅,亮眉亮岔的,真的,上星期拿回来,这个是好的。”

    关铭拿起来端详,:“还成。”

    杨哥:“那肯定的啊,你瞅瞅腿多低,这种能盘熟是肯定的了。”

    郑余余自己扫了两眼,相中了一只白色的鸟,圆滚滚的胸脯,看着非常喜人,他问了一嘴:“这个怎么样?”

    关铭和杨哥一齐笑了,郑余余不明所以。关铭提着手里的红点颏:“你买这个,让杨哥送你一只你手里那个。”

    杨哥大笑。

    “白文鸟,”杨哥,“这个不贵。”

    郑余余暴露了无知,只好不再挑了。

    关铭看了不少,但郑余余看他似乎就比较相中了那只红点颏,于是:“要不就这个吧。”

    关铭:“也行,这个叫得好听,郑老喜欢听这个声。”

    郑余余也没问价,直接拿去付账,关铭抱着臂倚在门口和杨哥的媳妇聊天,等郑余余出来的时候,那媳妇提了一个鸟笼出来,拿布盖着,郑余余也不知道是什么,关铭督促道:“接着啊。”

    郑余余便知道,估计是关铭给他又讨了一只鸟,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只白色的文鸟。

    但是我要这个干什么啊?郑余余心里。

    出来后,关铭帮他拿了一只,问:“要了你多少钱?”

    郑余余:“一千二。”

    这个价其实还成,和郑余余心里预算差不多,关铭其实也挺有数的。

    关铭:“不大便宜,但鸟是好的,还送了一只文鸟,可以了。”

    郑余余愁了:“这鸟怎么办?你喜欢吗?”

    “不喜欢,”关铭果断,“你顺道送了吧,多多益善。”

    郑余余觉得其实送两只,还一只贵一只便宜,有点不太好,但是也没别的办法,毕竟这是关铭替他要的,不能太不识好歹。

    他发现其实关铭这人挺会做人的,并不像是一开始见面的时候那么酷,他其实也是可以世俗的,还会替他跟老板娘要一只鸟。

    但他也挺别扭,就像这种情况,郑余余如果“谢谢”、“麻烦了”之类的,他也不客气,他好像不喜欢和人客套。

    出租车上,俩人一人抱了一只鸟笼,又是沉默,这回郑余余主动:“你觉得那房子怎么样?”

    关铭似乎在想事,愣了一下,然后:“哦,还成,现在这种公寓都半年起租,张智障如果都住得起,那证明房租不贵。”

    郑余余笑了,关铭又:“但是你要不想租这种单间,可以再挑挑,不着急。”

    “你怎么知道?”郑余余意外道。

    “猜的,”关铭随口,“你又不缺钱。”

    郑余余:“虽然不缺,但也不能再啃老了。”

    “你还是学生,”关铭淡淡地,“不用着急,等正式上班了再想着赚钱就行。”

    郑余余想,你可真会严以律己宽以待人。但没好意思开这个玩笑。

    郑老大名叫郑长城,今年已经七十五了,体格精瘦,年纪大了的人如果要是瘦,就更显老,郑余余还是上大学的时候见过一次他,他考上了大学,郑老要给他包红包,他爸带着他来了一趟武羊,请这边的亲戚吃了顿饭,觉得他要长大了,迟早能用上这些亲戚。

    那时候他好像还没有这么老。

    郑余余记得他叫了一声二爷爷,收了一个五千块的红包,也不算很多,郑老过得节省。这老人的祝福也很特别,只让他不要在学校找对象,门不当户不对。

    因为这个,其实郑余余对他的印象并不太好,觉得观念太老旧了。

    郑长城很有年纪大的老者的风范,吃饭时也是端着,对着关铭也没看出多么热切,当然对郑余余则更是没有。

    关铭自如地吃饭,还让保姆多盛了一碗,郑长城问:“中午在哪吃的?”

    “外头,”郑余余,“上午请人帮忙看房子,顺便请人家吃了个饭,还是关哥掏的钱。”

    关铭看了他一眼,很是无奈。

    郑长城果然不满意道:“外头的饭,你知道是拿什么东西做的?”

    郑余余才知道触了霉头,呐呐地没出什么。

    郑长城又:“看什么房子?你不住关铭那?”然后又看向关铭。

    郑余余犹豫着怎么回答,关铭:“我怕他们年轻人有自己的生活,不习惯和我住,就没好意思。”

    “你要是不嫌弃就住我那。”关铭看了一眼郑余余。

    郑余余这回彻底不知道什么了。他一句话捅了两个马蜂窝,怪不得关铭那么看他。

    郑长城:“你应该和关铭多接触,他年长你许多,多学习一下,这是难得的机会。”

    郑余余便应是。只是这样一下子就看出了亲疏远近,他二爷爷显然对着关铭更亲近,把他当成自己人。

    郑长城:“毕了业就要承担责任了,不能再像个孩一样,到底有什么可不习惯的?要不你就住我这儿,就是上下班有点远。和我住,你更不乐意吧?”

    “你来武羊,怎么能让你自己租房子?”

    郑余余没想到这么远,他觉得自己租房子根本不是什么事所以刚才才这么的,没想到郑长城这边这么讲究。

    再回来,他啥时候他不习惯了?

    “没不习惯,”关铭,“是我没问,直接带他去看房子了。”

    郑长城皱眉,这回是真有点生气了,关铭认错道:“是我不周全了。”

    但郑余余却是大概能想到关铭的想法,俩人素昧平生,郑余余吃穿用度又和他很不一样,就算是关铭想,也怕郑余余不想住。

    郑余余一顿饭吃得异常煎熬。

    郑长城是独居,家里只有一个保姆,吃完晚饭后保姆开始收拾碗筷,让他想要表现一下的机会也没有,郑余余有些想走,但关铭却陪着郑长城去端详那两只新来的鸟。

    郑长城果然很喜欢那只红点颏,那鸟叫起来也真的好听,郑余余听不太懂他们谈养鸟,但也不好玩手机,白文鸟挂在窗边,他就凑过去逗那只鸟,想让它叫两声。

    郑长城问最近的案子,关铭想了想,捡了几件事,但都没什么要紧的,最近没有什么案子,很闲。郑长城听着,后又问他体制内的情况,和同事相处的怎么样,像是期中检查一样。

    关铭都好,郑长城没有背着郑余余,批评他道:“你脾气太冷淡,早晚要吃亏!”

    关铭笑着知道了,以后会改。

    郑长城仍不满意,道:“你那张脸,我看着都烦,谁也不欠你的,年纪轻轻,没有个笑模样,你和领导也这样?让人觉得心重不是好事。”

    郑余余心想:“我怎么觉得他在这已经是最佳状态了。”

    关铭果然又笑着:“我都注意着呢。”

    看着倒是像关铭才是他孙子。

    郑长城后又订对了郑余余两句,老人家高高在上地指点,郑余余点头哈腰,总算是捱到了晚上快八点,这才回了家。

    郑余余绷着一根筋,快要累死,终于松下来,关铭却没什么所谓的样子,仍旧很安静。

    这次车回家,郑余余抢着非要掏钱,关铭倒是没再争。

    郑余余主要是想到以后可能就要赖在人家家里了,不能老是蹭吃蹭喝,决定从这一刻开始警觉起来,多掏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关铭从郑老家回来之后,似乎有些过于安静了。

    郑余余没话找话:“哥,你怎么不买车?”

    “嗯?”关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道,“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买车干什么?”

    郑余余:“……”

    关铭意识到这话得不合适,又:“我路怒。”

    “你也听见郑老的了,”关铭笑道,“要不就在哥这将就一下?”

    郑余余:“不不不不将就,我其实是怕扰你。”

    关铭比了一个“OK”的手势,:“那就这样吧。”

    是多了一句也不想推拉的意思。

    郑余余适应能力超强,已经完全适应了他,自觉去洗漱,把这件事痛快地定下了,就是有点对不起张智障同学。

    走出校门走进社会就是要这样痛饮大染缸里的人情世故,郑余余是一个有理想的年轻人,但这些和他的理想不怎么冲突,他只是理想,又不是愤青。

    他无不阿Q地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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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感觉出和以前有点点点不一样吗?感觉不出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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