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铭扔了垃圾, 看了眼刘洁, 笑着：“怎么蔫儿吧了？”

    刘洁正要话，卢队回来了, 看见她道：“怎么在这儿？偷懒呢？正好, 别回去了，叫几个人，刘峰现在不在家，咱们去他家里搜一趟。秘密行动, 不要张扬。”

    “哪儿还有闲人啊。”刘洁，“外勤都让你撒出去了。”

    卢队：“叫回来啊！把盯着尚博的那批调回来吧, 搜集了证据就把人当场逮住, 我要他有用。”

    “你在家待着吧，”卢队看着关铭, “好好看家啊。”

    关铭：“得嘞, 放心去。”

    案子过于庞杂，线索纠缠在一起，关铭也没法闲着，只能梳理一下当前的局势。从六条人命开始，牵扯到了有军游戏公司和范大成的装潢公司，又扯到了绿贸的开发商, 但源头到底是在哪, 大家都不知道, 也不敢猜。

    尽管关铭一直是顺着杀人案的线索去查, 但是到最后, 牵扯出了很多事情之后，反而和这个杀人案断开了，找不到连接点。

    这其中肯定有哪个环节不对，或者是被他忽视了。

    “关队，”李琪有些无语，坐在审讯室道，“我该的都了。”

    关铭皱着眉头：“你觉得张喻这个人怎么样？”

    李琪：“我觉得，还行吧，不是很好，我俩一个战队的，他挺不会为人处世的，要不然我们也不会想抢他。”

    关铭：“具体不好？”

    “就是感觉，”李琪，“我很难形容啊，你知道吧，他这人还挺傲的，他玩得久，装备好，有时候挺看不起人的。”

    关铭：“那他有仇家吗？”

    李琪：“我们网络世界没那么可怕，仇家真不至于的，顶多就是有摩擦，这种游戏就是要架啊。”

    关铭有些烦躁地点了根烟，又递给他一根，李琪：“哥，还找不着凶手啊，人都抓了一大堆了。”

    “没，”关铭先是，然后又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抓了一大堆？你不是一直在看守所？”

    李琪：“我们这么多人不都落网了，还不多啊。”

    关铭不吃这套，坐起来：“谁给你的，抓了人。”

    “我听民警的，”李琪只好，“他告诉我的啊，是又提了不少人。”

    关铭有些累得揉了揉眼睛，：“哪个民警？”

    他掏出手机给卢队电话，卢队在那边正搜查呢，接起来：“咋了啊关儿。”

    “上次去调看守所的监控，调了吗？谁跟那个司机透露的消息？”

    卢队：“调了，没看着，当时和那个司机接触的民警有好几个，我们还在筛查中。”

    “别筛了，”关铭，“直接抓吧。”

    “现在啊，”卢队，“忙着呢，一会儿吧，再耽误一会儿刘峰回来了。”

    关铭：“现在的，我又把李琪提过来了，他可能会跑。”

    李琪：“警察同志，你们还有卧底啊。”

    “他为什么告诉你这件事？”关铭端详着他，有些不解，“他还给你了什么？”

    “其实也没啥，”李琪，“就送饭时随便聊聊，哦，我们其实如果嘴巴硬一点，完全没必要进这里，你们找不到证据，我不认的话就得放了我。”

    关铭凑近了一点，看着他：“你那觉得呢？”

    李琪：“我从心理素质就不好，你问啥我招啥啊，我上次是不是招得可快了？嗨，我这人就没出息。”

    “他害怕你出什么，所以才告诉你这些，”关铭，“所以你肯定知道些什么东西。”

    李琪：“知道啥啊。”

    关铭又坐回去：“你问我？”

    这个晚上九江分局的专案组可以是彻夜未眠。

    卢队等人摸着黑去搜了刘峰的家，没有搜到东西，派出所一位民警这晚又失踪了，找了一夜也没找着。

    郑余余熬得眼冒金星，天刚亮的时候才回来，看见关铭窝在椅子上睡觉，身上披了件外套。

    “你醒醒，”郑余余叫醒他，“去休息室睡。”

    关铭醒过来，问：“几点了？”

    郑余余看了眼手表：“六点。”

    “早上六点？”关铭有些睡蒙了。

    郑余余“是”，又：“你还能睡一会儿，一会儿任局来了，就要开会。”

    “刘峰谁在盯？”关铭问。

    “赵他们，”郑余余疲惫得要命，“四时换一岗，晚上轮到我。”

    现在还能稍微休息，俩人挤在休息室里睡了不到两个时，早上八点钟的时候那个民警在一家便利店里被抓到了。

    任局亲自进去审讯，不到两个时就出来了，那人全部招供了，是奉了刘峰的命做的事，其余一概不知。现在的证据已经可以直接逮捕刘峰，专案组开了个会，决定放长线钓大鱼，看看刘峰还能咬出什么人。

    一晚上把大家累得仿佛死人，趴在桌上睡得呼噜震天，关铭又补了一觉，被手机闹钟吵醒，郑余余就睡在他旁边，听也没听见。

    关铭踹了他一下：“起来，干活了。”

    “干什么活儿？”郑余余眼睛也睁不开，迷迷瞪瞪地。

    关铭：“看漫展。”

    郑余余：“……”

    他躺在床上清醒了一会儿，坐起来，头发仿佛鸡窝，问道：“这都几点了？”

    关铭：“十点半。”

    “好吧，”郑余余认命了，揉了揉脑袋坐起来，起来穿鞋陪他去看漫展，“上辈子杀人，这辈子抓人，这都是我的报应。”

    “我晚上还要去盯梢啊！”郑余余坐上出租车还在崩溃，“我睡了不到三个时啊。”

    关铭：“你现在闭嘴，还能睡一会儿。”

    “到底为啥要来看这个东西，”郑余余掏出湿纸巾擦了擦脸，就当是洗脸了，“你又是知道什么消息了？”

    关铭：“没有消息，来看看。这几个死者之间的关联现在也没找到，就算是你把叶局都抓了也没用，他不认，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郑余余不敢在出租车上讨论案情，就没搭话，一直到下了车才问：“你觉得这个连环杀人案和叶局有关？”

    “我不知道，”关铭也有些烦躁了，“别问我。”

    郑余余：“你是不是更年期啊你。”

    关铭一把锁住他脖子，一个脑蹦儿弹了过去，把郑余余眼泪都弹出来了，他失笑着挣开了，：“有病。”

    郑余余还是平生第一次来漫展，精神上还是有点震撼的，挺多人穿着动漫服装在那里摆拍，他还在想，这是拍啥呢？

    关铭：“别走丢了。”

    郑余余白了他一眼。

    这漫展对于他俩来根本没什么可看的，什么东西都不想买，那些人扮演的什么角色他们俩也统统不认识，俩人甚至全程都没拿出手机拍点什么，看着非常突兀。

    “这位帅哥，”一个穿着短裙的女孩举着相机忽然冲到了他俩面前，道，“能拍张照吗？”

    关铭瞬间僵硬了一下，郑余余看了他一眼，还没等话，女孩已经狂按快门了。

    “能留个微信吗？”女孩放下相机，笑着对他俩。

    这回郑余余也尴尬了，不知如何拒绝。

    “郑——余余？”忽然有个男的在旁边叫了他一声。

    郑余余想了一下他叫什么：“你是，崔奕？”

    是工大的那个助教。

    “哥，”女孩，“你们认识？”

    崔奕对郑余余：“这是我学妹。我来陪她逛逛。”

    郑余余：“真是好巧啊。”

    “你们案子结了？”崔奕问。

    “没有，”郑余余，“今天稍微有空，我带关队出来转转。”

    崔奕对着郑余余倒是很亲切，指着女孩道：“刚才她就看见了俩帅哥，要拍照，我一开始还没认出你们呢。”

    关铭不想寒暄，四处张望，郑余余就想赶紧结束对话，就随口应了两句。

    女孩又问：“真不能加个微信吗？只加你的也可以。”

    郑余余心想我是什么赔钱货吗？什么叫只加我的也可以，他正要话，崔奕就掐着女孩的后脖颈：“你给我矜持点！”

    郑余余笑了，崔奕：“咱俩加一下吧，她有什么话我替她转达。”

    话到这个份儿上，郑余余实在不好意思再拒绝，就掏出手机：“我扫你吧。”

    崔奕：“你们这看完了要去哪儿？”

    怎么这么热情！郑余余有些崩溃，道：“我们回局里了，这还是翘班出来的呢。”

    崔奕道：“好吧，我还想没事儿的话一起吃个饭。”

    郑余余还想着，关铭的腿不能久站，就：“要不然你们先慢慢逛，我俩再看看，就得走了。”

    崔奕：“好好，那不扰你们了。”

    两边这便分手，郑余余看着这边的好友请求，刚点了同意，关铭就凑过来：“叫什么？崔奕？”

    “你的笔记本就是他还的，”郑余余，“笔记本阴谋夭折在他手里。”

    关铭：“他对你有意思？”

    郑余余：“？”

    关铭点了点头，：“我怎么上赶着给你还本子，我还给王洪留了联系方式，也没找我。”

    郑余余：“……”

    他有些不知道什么好了。什么都感觉很暧昧。

    关铭却没有这个自觉，他买了一把火影忍者里的苦无，然后在手里头晃荡，道：“中午吃什么？”

    “不回去？”郑余余，“我挨骂你也不会给我情。”

    关铭：“你这个阶段就是要挨骂，不挨骂的兵没前途。”

    “那我要回去，”郑余余不吃这套，“你自己去吃吧。”

    关铭“啧”了一声，道：“我跟你们卢队，行了吧？”

    郑余余笑了起来，没搭茬。

    俩人出了漫展，也没什么收获，本来想去吃海底捞，但是正好赶上了饭点儿，又没吃上，只好转去吃旁边的拉面。

    关铭去买了两杯奶茶回来，把吸管给他插/进去，递给了他。

    郑余余：“你到底是为啥要来漫展？”

    关铭道：“我一直觉得，他们有线下活动。”

    “就是有啊，”郑余余，“李琪他们不是了吗，他就是在线下聚会上看出张喻有钱的。”

    “不，”关铭，“李琪了，他没见过其他的五个死者。”

    “会不会是记错了？”郑余余，“再，如果是他们有别的聚会，李琪没参与呢？”

    关铭：“我也是这个意思。如果是他们战队官方组织的聚会，李琪等人几乎都参与了，但是就没见过其他的几个死者，那就只能，还有别的我们不知道的聚会。”

    郑余余：“然后你就想到漫展了？”

    “我看了下，”关铭，“挺多漂亮姑娘的啊，但是男的少啊。”

    “这有点像那个什么来着，”郑余余想了想，“幸存者偏差。”

    “死了六个都是男的，但是漫展男生又比较少，你就觉得不是漫展，但不定，是那几个男的都死了呢。”

    关铭：“得了吧，我告诉你啥叫幸存者偏差。”

    郑余余洗耳恭听。

    关铭：“老师的孩子学习好，大家都这样觉得吧？那是因为学习不好的孩子，他的家长不好意思跟大家。同理来，大家都觉得我厉害，什么天生就是干这个的，他们觉得是因为从就没了父母，老天爷觉得对不起我，补偿我的。觉得像我这种从命不好的，都能有出息，那是因为没出息的他们没看见。”

    “有没有研究机构研究一下，没有爹妈管的孩子到底是都去干什么了？”关铭，“我曾经是那个幸存者，只不过后来我不是了。”

    郑余余隐约意识到了他想要什么，攥着筷子的手心在出汗。

    关铭：“所以我有时候想，这可能真是报应。从来都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也不该贪求。”

    “你怎么知道那不属于你？”郑余余冷静地。

    关铭笑了：“因为它给我的都是痛苦。”

    两年后，他俩终于有了这样的机会，坐在一起冷静地聊这件事。

    关铭：“如果你一开始，就没有听过太多的好听的话，没那么多人奉承你，你是那个幸存者，那失败也不至于那么让人难以接受，是吧？我有时候也在想，一个平庸的队长，一直工作到退休，也不会让手底下的队员因为这样的失误牺牲。这么看来，其实我还不如别人。”

    郑余余：“但张智障的死并不都是你的错。所有人都有责任。”

    “没有，”关铭，“因为我一直不听别人的意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你们没办法左右局面，事实上，就该是我来负责。”

    郑余余想起张智障，无可抑制地一阵难受袭来，甚至有些恶心，他甚至有一段时间在收网行动面对嫌疑人时阵阵颤抖，仿佛那人下一秒就要从怀中掏出一把枪。

    “你和刘洁一样，”郑余余看着餐桌上的白色桌布，上面带着蕾丝花纹，他有些慢地，“你们欲望太重了，想要的太多，遇到失败总是归因于自己。”

    郑余余：“你其实应该早告诉我这些，我就不会误会你。”

    “我不想解释，”关铭想点烟，但意识到这里是无烟区，只好在手里把玩着一根烟，道，“这很像是在向别人分摊责任。我其实觉得，我不应该被安慰，让我不好受着，是最好的。”

    “所以干脆，让我干脆成一个坏人，”关铭，“你们都站在我的对立面，我自己一个人痛苦着，其实是我觉得赎罪的办法。”

    但是人心总是偏的，总是自欺欺人的，关铭就算是刻意地想要遭人恨，却也没料到自己接受不了郑余余的恨意。他私心里还是希望郑余余能拉他一把，但是郑余余没有。

    郑余余难掩的眼眶通红，扶额低下了头。

    他不是因为觉得愧疚，他是想起了关铭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