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高级公寓坐落在F市中心地段，周边交通便利，基础设施一应俱全，出了区往右走五百米，第一个十字路口处便有大型购物商场，赵枣儿每天都会去生鲜超市购买新鲜食材，去超市的路上会路过一个街心公园，公园对面有一家西餐厅、一家药店、一家咖啡店，还有一家新开的书店。

    书店名为《蘜茯》，店长是庄祁的旧识，因为新开张，正需要人手，庄祁建议赵枣儿去试试，赵枣儿便约好了下午三点去书店面试。

    对于新工作，赵枣儿要求不多，她不是普通人，书店的工作或许会很适合她。

    戴上耳包和毛线帽，再戴上她的粉色手套，用围巾把脸和脖子都遮住，裹紧羽绒服，踩上雪地靴，赵枣儿这才敢出门。

    最近她总觉得冷，手脚冰凉了很多，不像以前总是热乎乎的，大学的时候舒碧云最喜欢在冬天钻进她的被窝里，而现在，赵枣儿必须穿着厚厚的衣服、贴上几片暖贴，才觉得暖和。

    还好书店离公寓并不远，赵枣儿加快了步伐。

    路过公园的时候，里面传来几个孩子争吵的声音。

    准确来，是几个孩子对某个孩子的单方面欺凌。

    “你这个骗子！”

    “骗子骗子，我们不要跟他玩。”

    “没朋友的话，纯你实话就好，我们还是会......”

    “雪！你不要理他！我妈妈了，时候总是撒谎的孩子，长大了也会是坏人。”

    “我奶奶他没有爸爸......”

    “你们走开！”一直默默承受攻击的那个孩子终于出声反抗，他用力一推最近的人，“我也不想跟你们玩！”

    这段对话对于赵枣儿而言，很是熟悉，在她幼时，没少遇到这种事，于是她不自主地往公园里看去。

    公园里，有一群孩子。

    被推倒的孩子看起来有七八岁了，个头是那一圈孩子里最大的一个。他被推出去足有一米远，懵了一下才嚎啕大哭起来。而推人的那个孩子，个头不大，肉包子一样的脸颊，大大的眼睛，眼里没有灵动的情绪，表情看起来还有些凶，看着大哭的大孩子，一言不发。

    “纯你太过分了！”一个粉色裙子的女孩不满，想要扶起被推倒的大孩子，而那大孩子却一抹眼泪自己爬了起来，“我要、我要跟我奶奶，你我，还要你妈赔钱！你等着！”

    着，那孩子撩开蹄子就跑走了。

    大孩子一跑，剩下的几个孩子便也散了。一共八个孩子，走了四个，还剩四个，剩下的这四个，抬起头看向赵枣儿：“姐姐要跟我们玩吗？”

    实话，因为爱哭鬼的缘故，赵枣儿对鬼孩子没有那么惧怕，但眼下，除了那个叫做纯的男孩是人，其他的三个都是表情森然的鬼。这三个鬼孩子形容枯槁，面容煞白，话有气无力，眼窝深陷，眼珠突出，让赵枣儿不禁想起在烂尾楼的经历。

    八只眼睛都盯着赵枣儿看，赵枣儿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纯的眼睛顿时又灰暗了些：“姐姐也怕我吗？”

    赵枣儿一怔，那三个鬼孩子却桀桀地笑起来。它们把纯围在中间，摆出一种像是保护、又像是占据的姿态，而赵枣儿又分明能“看见”这三个鬼，正在吸取男孩的生命力。

    “纯？是叫纯是吗？”赵枣儿蹲下身子，温柔地询问，试探着向男孩伸出手。

    男孩没有立即亲近赵枣儿，神情还有些抗拒，赵枣儿只好保持微笑，不断散发出善意，终于男孩点了点头：“我叫李纯仁。”

    “那我可以叫你纯吗？”

    纯点点头，声道：“可以。”

    “几岁了？”

    “......五岁。”

    “你怎么自己在这？妈妈呢？”赵枣儿决定把孩子从这些鬼身边带走，不能放任这个孩子被三个鬼侵蚀至死。

    但为了不给孩子留下什么不好的回忆，赵枣儿没有直接对鬼们动手，而是采取了比较温和的方式：先让孩子自己从鬼身边离开，随后再来收拾鬼。但没想到她的那句话反而刺激了纯。

    纯生气地大声喊了起来：“我不是一个人！我和朋友们在一起！”

    那三个鬼当即喝应：“对啊对啊！我们是纯的朋友！纯只有我们三个好朋友！”

    纯的眼眶里兜满了泪水，紧紧咬着嘴唇，他不懂，为什么所有人都看不见他的朋友。

    赵枣儿深吸一口气，心地往前迈一步，在接触到纯警惕的眼神后只好停下来，慢慢蹲下身，笑着跟三个鬼招呼：“你们好啊，原来是纯的朋友。”

    三个鬼并不回话，纯也是将信将疑，他记得妈妈有一次也假装可以看见来骗自己。到底谁才是骗子呢？纯不懂。

    赵枣儿可以理解孩子的心情，曾经一度赵枣儿也陷在这样的迷茫挣扎中：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看不见，就代表不存在吗？纵使后来她真的看不见了，但她知道，有些东西，是真实存在的。

    赵枣儿露出和煦的微笑，向着左边的女鬼道：“你叫什么名字？裙子好漂亮啊。”

    “哼，”女孩扯了扯自己的裙摆：“好看吗？”

    “很适合你呀。”赵枣儿继续怀柔政策，她甚至伸出手拉住年纪最的鬼：“你们都告诉姐姐，你们叫什么名字呀？”

    “秋秋。”最幼的鬼道。

    “雪。”女鬼狡黠一笑，赵枣儿分明记得这是方才跑走的女孩的名字，但她不动声色，看向第三个鬼，这个鬼更为瘦弱，穿着夏天的衣裳，肚子上清晰可见一根根肋骨，肚皮贴在一根根骨头上，颜色青花，且干瘪异常。

    ——饿死鬼？赵枣儿猜想。

    第三鬼摇摇头：“不记得......名字。”

    “好吧，你的头发是西瓜头，姐姐就先叫你西瓜好不好？”得到点头答复后，赵枣儿笑着提议道：“那么秋秋、雪、西瓜还有纯，咱们一起玩游戏好不好？”

    女孩表情一冷，就要拒绝，但纯却兴奋地走近赵枣儿：“好啊，玩什么？”

    “捉迷藏？木头人？”赵枣儿道，她感觉到那个女孩鬼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看破了她的计划，但纯和另外两个鬼却都点头答应了，于是女孩鬼带着几分盛气凌人的倨傲，用女孩甜腻含糊的嗓音道：“那姐姐，你来当鬼吧。”

    赵枣儿心里认定这个女孩不简单，但在纯期待的目光下，只能点头：“好，我数十个数，你们快点躲起来哦~一、二、三......”

    赵枣儿数到三就睁开眼睛了，一点儿没有作弊的不好意思，但短短三秒内，孩子们都消失了。

    赵枣儿直起身，从兜里拿出一个寻踪纸人，轻轻放到地上：“去吧。”

    纸人晃晃悠悠站起来，在原地转了一圈，便确定了方向，飞快地踏着雪跑了出去。赵枣儿立即跟了上去，她的能力提高显著，不到三分钟，纸人便找到了纯。

    与男孩在一起的，还有那个女孩鬼。它紧紧拉着纯的手，对着赵枣儿眨了眨眼睛，互故作天真地道：“姐姐，你没数满十个数哦~”

    赵枣儿笑呵呵地从口袋里掏出另一个纸人：“是姐姐不好，这个送给你，原谅姐姐好不好？”

    女孩鬼不屑地嗤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妈妈告诉我不能拿陌生人的东西。”

    “哦？”赵枣儿一挑眉，“那妈妈难道没告诉你，不可以做坏事吗？”

    “没有——！”女孩脸色一变，青紫的脸像气球一样肿胀起来，张开的大嘴里长出四只长长的獠牙，头发飘散着鼓动起来，一道道血线从双眼出发，一瞬间游走全身。

    从它身上爆出一股暗褐色的能量，赵枣儿眼疾手快地护住了纯，但孩子身子一颤，在赵枣儿怀里晕了过去。

    女鬼语气老练：“想逃？”它猛地伸长了手，却触到了透明的结界，击起一阵红色的电火花，“倏”地把手缩了回去。低头一看，地上有四枚绕着红线的铜线，分别在它的前后左右，构成了困住它的结界。

    这是赵枣儿新学的术法，虽是第一次用，但效果不错。

    “什么时候布下的？”女鬼仰头盯着赵枣儿，态度依旧傲慢，它“啧”了一声，“倒是瞧你了。”

    女鬼的态度太过于不可一世，赵枣儿却无心多琢磨，掏出一张“止定符”放到地上，又用脚扫了一些雪盖住符纸，刻意对女鬼道：“一会儿再来收拾你。”

    “呵。”女鬼只是冷笑一声。

    没有去找另外两个鬼，赵枣儿抱着男孩离开了公园。她方才就闻到怀里的孩子衣服上有一股咖啡豆的香味，直觉便往街对面的咖啡店跑。

    才过马路，咖啡店里便冲出一位妇女，同一时间，隔壁的书店也推开了门。

    妇女直冲赵枣儿去，夺过赵枣儿怀里的孩子：“纯——！”

    男孩紧紧闭着眼睛，面无血色，好像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