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 孟家楼难得热闹，电视声与炒菜声夹杂, 混成一曲生活气息浓厚的交响曲。

    “孟知, 过来端菜~”

    “来啦来啦。”

    孟知正在客厅看电视, 听到刘仪的呼唤后立马把遥控器扔掉跑进厨房。

    厨房里开着抽油烟机, 轰轰隆隆的, 刘仪穿着围裙，一边把锅里的青椒肉丝乘到盘子里一边发号施令：“去把这几个菜端到餐桌上去, 然后回来盛饭拿筷子，六个人的, 还有你沈爷爷沈奶奶, 别乘少了, 乘完了饭去外面商店买点饮料回来，你想喝什么自己定, 你爸和寒霁喝啤酒。”

    活儿有点多, 孟知听着外面的电视声不乐意了：“妈你怎么老使唤我啊, 沈寒霁也闲着呢。”

    刘仪手叉腰数落自家闺女：“我才刚开始炒菜人家寒霁就进厨房问我要不要帮忙，哪像你似的, 一到家就开始玩，孩子扔给你爸，现在让你干点儿活怎么了。”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 马上去端饭。”孟知被堵得没话，心里觉得沈寒霁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心机boy, 明知道她妈不会让他帮忙还来问，又挣了好感还不用干活儿，美不死他。

    孟知为了省事儿两手端了三个盘子，晃晃悠悠地正往外走，厨房门突然又被开，沈寒霁站在门口，个子快跟门一样高，“菜好香啊，我在外面都闻到香味儿了。”

    “哟，嘿嘿嘿，真的嘛？寒霁那你待会儿多吃点儿。”刘仪被不着痕迹地夸得心花怒放。

    “当然要多吃点儿。”沈寒霁走进来，接过孟知手里大大的盘子，“烫，我来吧。”

    “你来你来你来。”孟知把盘子都交给沈寒霁。

    沈寒霁端着盘子出去了。

    “唉哟！”孟知的屁股突然冷不丁地被了一下，她捂着屁股转过身，“妈你干嘛我。”

    刘仪举着锅铲：“你就这样使唤你自己老公的？在自己家这样就算了，你去人家寒霁家也这样懒他妈妈不得讨厌你？”

    “他们家不用自己端饭的。”孟知噘着嘴，声嘀咕。

    “你什么？”刘仪作势又要敲她一个栗子。

    “没什么没什么。”孟知赶紧跑了出去。

    端完饭，孟知被刘仪支去买饮料，沈寒霁也要跟着去。

    “寒霁你不用去了，在家休息会儿看看电视吧，那么多行李礼物都是你提回来的，多累啊。”刘仪笑容满面，典型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孟知扯了扯嘴角。

    她妈都从来没有对她笑得这么慈祥过。

    沈寒霁突然抓起孟知一只手握在手里，冲刘仪笑了笑：“没事的妈，我们一起去，好些日子没回来了，买了东西顺便在附近逛一逛。”

    孟知抬头看了沈寒霁一眼。

    叫她妈还叫得比她还顺口的，到底是谁的亲妈。

    “好好好那你们去吧，记得早点回来吃饭。”刘仪冲沈寒霁笑着点点头，然后又转向正盯着沈寒霁看看的孟知，凶巴巴的，“顺便去给我买瓶酱油，又买成醋看我回来不揍你。”

    孟知：“……”

    她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

    斜阳似火，云朵火焰般在天际燃烧，飞机拉着白线在头顶飞过，笔直的一条。

    土黄色的中华田园犬在追自己的尾巴玩儿，巷很安静，两人并肩而行。

    “咱们也才穿了六年，这变化可真挺大的啊。”孟知一路东瞅瞅西看看，感叹道。

    有几栋老房子已经被拆了，开发商在规划新楼盘，她家后面的菜市场大装修，由以前的破破烂烂变得焕然一新，还有以前沈寒霁经常逃课去的那家安城最大的网吧，现在竟然改成了四中的学生多媒体活动中心。

    据是因为沈寒霁毕业后此家网吧便着上网玩游戏也能考上A大的招牌大肆揽客，从之前的偷偷摸摸接收未成年人转为明目张胆接收未成年人，由此激怒了四中校领导，一怒之下收集了多方证据请警察一锅端了，罚款百万，网吧老板经营不下去了，干脆把场子卖给了一直缺多媒体教室的四中，连电脑座椅什么都是现成的。

    于是据后来去这些多媒体教室上课的学弟学妹，上课前都要拜一拜不在四中，四中却还留有他的传的远古大神沈寒霁：感谢大神游戏也能上A大的骚操作让抠门的四中下血本给学生们换了计算机教室，再顺便求学神保佑自己能够考上大学。

    孟知跟沈寒霁走到了位于两条巷子交叉十字路口的一家卖部。

    地方，街坊四邻都是熟人，店老板认识沈寒霁和孟知，老远见到他们来就招呼：“哟，那不是孟老师家的闺女和沈老头家的孙子吗？回安城来啦。”

    店里还坐着几个闲着没事来跟店老板一起拉家常的婶子，一见了两人也都叽叽喳喳地开了。

    “好久没见了哟。你们俩孩子都是我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转眼就这么大了，这日子过得真快。”

    “这俩孩子时候就感情好，我早就他俩能成，你看吧，这才过了没几年就给孟老师生孙子抱了。”

    “就是就是，时候一放学就看到寒霁牵着孟知回家，两无猜哟。”

    “沈家子越长越俊呢，比电视上那些明星还好看呢。”

    “孟孟怎么都没变啊，当妈的人了，还跟个姑娘似的，前几天刘老师给我看孟孟抱着孩子的照片，不我还以为是姐姐抱着弟弟呢。”

    “你们俩的崽崽呢？怎么不带上，什么时候准备要二胎啊？”

    孟知被这一通寒暄弄得面红耳赤，她扭头悄悄看了一眼，发现沈寒霁脸上也有两朵淡淡的红晕。

    这些婶子以前明明都挺正经的，肯定是看他俩已经结婚生子是大人了，这才趣他们。

    实际根本不是大人啊。

    他们俩都不是大人。

    两人跟几个婶子了招呼，沈寒霁又清清嗓子，“我们是来买点儿东西。”

    “进来挑进来挑。”老板乐呵呵地。

    孟知先是去抱了大瓶装的果粒橙和可乐，然后又遵从她妈的“旨意”给两个男人买了啤酒，最后才开始买醋。

    “你去拿醋，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想买的。”孟知推了推沈寒霁，这醋就该让沈寒霁去买，她买错了东西她妈得收拾她，沈寒霁要是买错了东西，她妈估计得“我就要的是这个呢，辛苦你了寒霁。”

    沈寒霁笑了一声，一掌按在孟知头上，揉了揉：“你妈让买的是酱油。”

    孟知：“……”

    谢谢您嘞。

    沈寒霁去里面的货架拿酱油，孟知在外面看零食，她挑了两包薯片，又看见靠墙的地方摆了个冷柜，上面为了保温还搭着棉絮。

    孟知把棉絮掀开，隔着透明的玻璃，看到里面是几根冰淇淋和几大包速冻饺子和汤圆，还有几块熏得很均匀的腊肉香肠。

    十月份了，买冰淇淋的人很少，老板也没有再进货，所以可供孟知选择的冰淇淋种类很少。

    沈寒霁拿了酱油出来，一看到孟知趴在冰柜上就知道她的主意，皱了皱眉，：“这几天又不热，别吃冰淇淋，你昨晚还咳嗽了两声。”

    “沈家子疼媳妇哩。”

    “我们家那口子哪记得你咳没咳嗽，你不他连你发烧都不晓得。”

    “孟老师的闺女好福气哟。”

    孟知脸又红了。

    沈寒霁笑了一下，结完账，过来拍拍孟知的肩：“走吧。”

    孟知细声道：“我昨晚没咳嗽。”

    “我要吃冰淇淋。”她伸出手，扯扯沈寒霁的衣角。

    于是沈寒霁只能再用五毛钱给孟知买了一根“绿舌头”。

    他想给孟知买个相比起来好一点的蛋筒，但孟知自己挑了最便宜“绿舌头”，追忆童年。

    两人往回走，沈寒霁提着东西，孟知举着冰棍儿。

    老板这几天显然是已经很少开冰柜里，冰柜里的温度低，冰棍外包装上面都凝了一层冰碴子，孟知撕开包装，里面的“绿舌头”被冻得特别硬，上面还结了一层白霜，丝丝冒着冷气。

    孟知咽一口口水，朝冒着寒气的坚硬冰棍儿伸出舌头。

    ……

    沈寒霁走了两步，发现身边好像突然没人了。

    孟知呢？

    他转过身，看到身后不远处，孟知蹲在地上，脑袋埋在膝盖，一手还举着一根冒寒气的冰棍儿。

    沈寒霁赶紧往回跑，蹲在孟知面前：“怎么了，怎么回事？”

    孟知没抬头，手里的冰棍儿啪嗒一下掉在地上，沾了灰，被一只大黄狗叼走。

    沈寒霁正色道：“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在冰棍上给你下毒？”

    “噗嗤~”

    “噗嗤~”

    孟知笑了，沈寒霁跟着没憋住也笑了。

    孟知抬起头，脸上又哭又笑，眼角还有几滴泪，她一直张着嘴，舌头伸出来，似乎不敢往嘴里缩。

    沈寒霁捏住孟知的脸往她嘴里瞧：“牙疼？让你少吃冷的甜的吧，哪颗牙？”

    被捏着脸的孟知使劲摇头，含糊不清地道：“核后，我鹅核后。”（舌头，我的舌头）

    沈寒霁这才看到孟知舌尖似乎破了皮，有几颗血珠。

    沈寒霁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孟知一掌拍在沈寒霁胸前：“以还号！”（你还笑！）

    原理等同于冬天去舔铁柱子，孟知舔了一口冰棍儿，发现自己舌头被沾在了上面，南方人孟知没经验，以为解决这种问题得靠蛮力，于是简单粗暴地抓着冰棍儿往外一扯，然后就扯掉了自己舌头上的皮。

    直接蹲在地上疼哭了。

    沈寒霁此刻觉得比起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举动能更好地诠释“傻得可爱”这几个字的含义。

    **

    刘仪女士看到自己的女儿张嘴伸舌头，像只哈巴狗一样跟着女婿身后回家。

    是要让她对自己的丈夫礼貌友好一点，但也不至于把自己放到宠物的层面上吧，女人要有自尊。

    沈寒霁去把饮料放冰箱了，孟知坐在沙发上，刘仪从后面走近，直接敲了她一个爆栗：“像什么样子？你属狗的？”

    “呜呜……”孟知抱着头逃，沈寒霁出来了，赶紧躲到他身后，摇他手臂：“呜呜呜呜呜呜！” （你快跟我妈解释！）

    刘仪这才发现孟知似乎是舌头出了点问题：“你舌头怎么啦？”

    沈寒霁憋着笑了前因后果。

    孟知本以为她妈会安慰她几句，抱在怀里疼一疼，哪知道，换来的却是比之沈寒霁更加冷酷无情的嘲笑。

    “嚯嚯嚯嚯嚯嚯……”

    这魔性的笑声幸好没遗传给她。

    孟老爸向街坊四邻们炫完孙子，抱着糯糯回来了，刘仪拖着自己老公：“我跟你，咱们女儿贪吃冰棍儿结果哈哈哈哈……”

    沈爷爷沈奶奶从对面过来了，孟老爸拖着两位老人：“我跟您，我家那闺女嚯嚯嚯嚯嚯嚯……”

    于是晚饭的时候孟知生无可恋地看几人吃光了一大桌子菜。

    她爸在给沈寒霁夹菜，她妈在给沈寒霁夹菜，沈寒霁自己的爷爷奶奶，也在给他夹菜！

    孟知抱着糯糯，摊着舌头，泪千行。

    为毛啊，为毛都没人理她这个伤员！

    饮料还是她买的！饭还是她舀的！

    **

    晚上，两家人吃完了晚饭，又在孟家看电视聊天。

    有孩子的地方似乎永远不会无聊，孟家父母很沈家二老有一阵子没见到糯糯了，逗孙子教话忙得不亦乐乎，糯糯也很给他们面子，一直玩到晚上九点多才开始哈欠想睡觉。

    “今晚糯糯我带，你们两个奔波一天也累了，好好休息。”刘仪抱着熟睡的孙子不撒手。

    “哈~”孟知了个哈欠，“好。”

    她趿着拖鞋，熟门熟路地往自己卧室去。她的卧室倒是没什么变化，人虽然是嫁出去了，但是里面的陈设她爸妈都保留着，等她随时回来住。

    刘仪：“你跟寒霁今晚睡你的房间？不去他家睡是吧。”

    孟知的哈欠僵在脸上。

    刘仪点点头：“倒也都一样，你俩的床都。”

    孟知：“奥唔我嗯呜呜呜？”（要不我们分开睡？）

    刘仪一个眼刀子杀过来。

    孟知乖乖闭了嘴。

    沈寒霁过来，揽着孟知肩膀：“去我家睡吧，我卧室比孟知卧室宽敞一点。”

    孟知想不用了，但看到她妈的眼神，还是脖子一缩认了怂。

    孟知被沈寒霁拎到了他家。

    沈寒霁在外面洗漱，孟知坐在他床上，四处量。

    果然还是没什么新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部队，整洁干净到不像话。

    跟他这个人一样无趣。

    孟知掏出手机看，不一会儿就沉浸在男主角轩辕龙霸天的霸气威武下无法自拔，一脸yin荡姨母笑，偶尔笑到了舌头还会皱一下眉。

    孟知看得起劲，已经看到了女主角中x药马上要被男主角ooxx 的情节，她心神荡漾，脸上发红，刚要翻页，房门就倏地被开。

    “唉哟。”孟知被吓了一跳，赶紧把手机按灭。

    沈寒霁突然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什么东西。

    孟知： “你嗯嗯呜呜呜呜？”（你进来能不能敲一下门？）

    她刚看到劲爆的情节。

    沈寒霁：“我进我自己房间需要敲门？”

    孟知：“……”

    差点儿忘了，她才是外来的那个。

    沈寒霁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床头柜上，坐到孟知面前，：“舌头伸出来我看看，怎么样了？”

    孟知平复了一下刚刚看时狂跳的心脏，乖乖把舌头伸了出来。

    沈寒霁捏着孟知下巴，凑近仔细瞧了瞧，一边看一边：“晚上没吃饭，饿不饿？”

    孟知翻了个白眼。

    你饿不饿？

    沈寒霁看了一阵，拿过一张桌子放在床上，把他带进来的东西放在上面。

    两碗冒着热气的粥，还有一管粉末状的药。

    他：“你妈和我奶奶都给你熬了粥，他们下午笑是逗你的，别往心里去，这不，两人同时给你熬粥了，南瓜粥和白粥，你想喝哪个？”

    孟知点点头，指了指那碗南瓜粥。

    沈寒霁用勺子舀了一勺粥，放在嘴边吹了吹，伸到孟知唇边，“你先试一试，看看你舌头现在能不能吃。”

    孟知心翼翼地吃了一口，尽力避着舌头上受伤的地方，然而还是没有避开，即使是温凉柔软的粥，碰到伤口的时候还是一阵疼。

    孟知只吃了一口就摇头不吃了。

    沈寒霁：“喝粥也疼？”

    孟知使劲点头。

    沈寒霁叹了一口气，放下粥，把药拿起来，“我先给你上点药吧，看明天好不好，不好就去医院。”

    孟知伸出舌头，沈寒霁捏着她下巴，心翼翼地倒了点药粉在孟知舌面上，孟知只觉得那药粉才涂上冰冰凉凉的还挺舒服，然而没过了两秒，药粉浸润伤口的疼痛就袭来，像是一个个针在刺，比刚才喝粥时更甚。

    “唔！”孟知推开沈寒霁的手，使劲摇头。“哼！”（疼！）

    沈寒霁拿着药，有些无奈：“忍着点好不好？你这样吃不了饭，明天去医院医生肯定还是要给你开药，照样会疼啊。”

    孟知有点想哭，缓缓摇头：“唔呜呜。”（我不要。）

    一阵沉默。

    孟知低着头，抠手指。

    这辈子都不吃“绿舌头”了。

    当然，前提是在她舌头痊愈之前她还没被饿死。

    沈寒霁似乎在想些什么，终于，他突然出了一气，破沉默，看着孟知，眼神承澄，认真：“真的疼？”

    “嗯嗯。”孟知点头。

    她突然又被他捏住下巴。

    孟知以为沈寒霁还要检查她的伤势，刚张开嘴，突然，被堵上柔软与温热。

    “唔。”

    呼吸相织，眼前是他放大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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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吃太冷的冰棍真的会像这样伤到舌头。

    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