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只最强壮的蟒蛇，一点点勒紧，近乎要勒断顾君墨的骨头。

    “咳咳！”顾君墨感觉喉头涌上一股咸腥的血，他对着蛇面露厌恶，然后一口血喷在隐蛇头上。

    隐蛇缠紧的身子一顿，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被这样一个凡人喷了一大口血，它恼羞成怒，更用力地缠紧顾君墨身子。

    “额啊啊——”顾君墨只觉自己身体都快被勒成两半，见隐蛇一步步靠近自己脖子，张开大嘴，露出里面尖牙时，顾君墨已经再也没力气反抗了，他闭上眼，等待隐蛇尖利的牙刺破自己皮肤，然后一点点将自己撕碎尽。

    隐蛇扯破顾君墨本就破烂的衣袍，露出白皙皮肤，上面有一个极为可怕的伤口，蛇头渐渐靠近脖子，顾君墨甚至都感觉到冰冷蛇鳞触碰到自己身体，让人发颤。

    “砰——”忽然，一道冰凌直直射向隐蛇，碎在蛇鳞上，破碎的冰晶掉落在地面，隐蛇回过头去，无人，可是下一刻，隐蛇下半身缠绕上顾君墨身体的部分一点点被结上一层冰，不厚，只有薄薄一层。

    隐蛇挣扎两下，破冰而退，它吐蛇信子，尝试寻找那个坏它好事的人。

    顾君墨蹙紧眉，身体失力倒下，却没有再次接触到冰冷地面，相反进入一个柔软怀抱当中，下一刻，他只觉得自己被托起横抱。

    他觉得这个拥抱有从未有过的温暖，顾君墨费力睁开眼，看到此刻他最想见到的人，他虚弱唤道:“洛……离……”

    “嗯。”洛离回应着跳起，然后让顾君墨心翼翼地靠在一旁石壁上，他柔声道:“我回来了。”

    那一刻，顾君墨突然就非常想哭，可是自己过于虚弱的身体让他甚至连动个指头的气力都没有。

    见到顾君墨此刻竟虚弱到这般程度，洛离自然也能多少猜出他都经历了哪些磨难，但他安抚着顾君墨的脸，见顾君墨又吐出一大口血，洛离紧握着拳头。

    不出两个时辰，这毒性将会彻底侵蚀顾君墨，然后他这么多年的寻找，就会全部白费。

    洛离起身，侧过脸。

    隐蛇显得更加紧张，它估计也是发现了洛离与顾君墨身上完全不同的气场，立起身子，血红双眼紧盯着洛离。

    洛离嗜血的双眼露出不屑，回瞪着隐蛇，狐王大开气场，周身尽是深蓝寒气，显然，狐王怒了。

    他道:“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指染。”

    隐蛇不甘示弱地嘶鸣，但很明显在气场方面，还是洛离更胜一筹。

    隐蛇先耐不住性子，它灵活地滑动着，大张开嘴，冲上前去，比之前攻击顾君墨时速度更快了，然而，洛离伸出手挡在隐蛇大张着的嘴面前，蛇连碰都没碰到洛离，就被洛离身上一层结界弹飞，落在地上，隐蛇快速整顿好自己，发现自己不是洛离的对手，它飞速爬上晶石壁，身体消失不见了。

    这便是隐蛇名字的由来，能够隐藏于晶石之中，让人无法发现，但也仅限于晶石之中而已。

    洛离竖起双耳，凝神细察，一丝丝微弱的动静出现在自己身后，他猛地转过身，朝顾君墨右上方射出一道冰凌，顾君墨被突然攻击自己的洛离吓到了，侧过头紧闭双眼。

    然而下一刻，那冰凌击中他右上方，而那只突然消失的隐蛇此刻从上面狼狈落下，摔在地上，它扭动着躯体，被击中的部位只剩下一个空洞，流出不少冰冷的血。

    那一击，是洛离起了杀意的致命一击，让隐蛇基本就丧失了攻击力。

    “我过，我的人，”洛离眼里第一次露出这般强大杀意，“还轮不到你指染。”

    隐蛇也自知洛离不是顾君墨那样的角色，它必死无疑，于是它缠上顾君墨的脖子，是想与顾君墨同归于尽，它每缠紧一点，蛇身上那个窟窿里的血便会被挤出一些。

    顾君墨虚弱极了，毫无反抗之力，只能被迫痛苦地仰头。

    洛离靠近它，火红的双眼盯住隐蛇，突然，隐蛇身体顿时无力，缠绕住顾君墨的部分也彻底松开了。

    随着洛离动用妖力，隐蛇身体悬浮起来，被送到洛离身边，它不断挣扎，发出威鸣，但是这些挣扎都是无能为力的。

    洛离捏住巨大蛇头，蛇的表情狰狞起来，它大张开嘴，下半身不断扭动着，仅过了一会儿，蛇挣扎得越发无力，渐渐地停止挣扎，最后，它用尾巴轻扫了一下地面，不动了。

    洛离拖着死去的隐蛇走到顾君墨身边，顾君墨用力咳嗽着，只见洛离捋起衣袖，将蛇头里尖利的牙对准自己，顾君墨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他强撑起身压住洛离那只手。

    “你要干什么！”顾君墨看着洛离，“直接把蛇毒注射进我体内就好，你这是要干什么。”

    洛离道:“以你现在凡人之躯，根本没法承受住隐蛇之毒，直接注射，如同自杀，所以得用我自己的血稀释毒，然后再让你饮下。”

    洛离刚一完，就不容顾君墨任何反对，将利牙刺进体内，蛇毒被注射进洛离体内，洛离发觉自己精神竟有些恍惚，他甩甩头，松开蛇头。

    “没事吧！”顾君墨向前扶住洛离，洛离摇头。

    他起身把顾君墨压在地上，抬手咬破了手腕，血成股流出。

    “张嘴。”洛离命令道。

    顾君墨愣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张嘴，洛离把手腕流血的部位放在顾君墨嘴边，有些温热的血进入顾君墨嘴里，他有些难受地咽了下去，然后，洛离这才放开他。

    “那你的毒……”顾君墨起身，有些担忧地盯着洛离。

    “无事。”洛离一如既往淡定，“只需休息几天，便可恢复，现在你的毒也解了，用不了半个时辰那些藤蔓会自行枯萎脱落，现在我们先出去。”

    洛离语毕，起身横抱起顾君墨，顾君墨挣扎道:“不用这样，我可以自己走。”

    “少废话，这儿有一道直通外界的通道，我要放你下来你估计就出不去了。”

    洛离看到一边的回清剑，用脚一踩一勾，回清剑旋转着飞起，被顾君墨稳稳接住在手上。

    洛离踩着岩壁，往上一跳，跳上一个极为隐蔽的道，因为和岩壁颜色太像，顾君墨甚至都没有发现过。

    二人在洞中行了约一刻钟后，总算离开了这个洞穴。

    走出洞穴后，天色微亮，洛离放下怀中的顾君墨，然而顾君墨脚一触到地面就无力地要倒下，幸好洛离眼疾手快重新接住了他。

    “怎么……”顾君墨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腿，“按理这时候应该没事了啊……”

    洛离蹙眉，问:“什么没事了？”

    “我的腿，之前被箭射中，中了麻沸散。”

    洛离扶着顾君墨，然后弯下腰掀起顾君墨破烂的衣袍，见腿上果真有一处箭伤，洛离简单检查，然后道:“确实是麻沸散，不过药性更强一点，应该会持续不下一天。”

    那也就是……他要被洛离这样抱着一整天？

    顾君墨僵硬地抬头看洛离，对方好像猜出他的心思般，点点头。

    ……

    “洛离大人，你们可算出来了。”忽然，顾君墨听到一个很耳熟的声音，他闻声望去，只见老板靠在一棵树旁。

    “马车已经备好，房间也收拾好了，我都在这儿等一天了，大人，我可得多算钱。”老板了个哈欠，又道:“你那个心……”

    洛离用凶狠眼神瞪回去的那一瞬间，老板声音一顿，感觉后背一凉，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哈哈……没什么，咱们走吧。”

    顾君墨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俩，被洛离再一次横抱起。老板在前方，二人则跟在后面，顾君墨箭老板不仅没有丝毫紧张感，相反还很轻松哼着歌，他不解，声问道:

    “这儿不是百毒峰吗？按理妖也会惧怕的，可他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洛离道:

    “别看他表面上那么弱，其实他的妖力也很强，只是喜欢隐藏罢了，要不然我也不会让他来接应我们。”

    顾君墨点头，有些看不懂这个老板。

    很快，三人出了山，一辆马车出现在眼前，洛离很自然地抱着顾君墨进入马车内，老板冲他翻了个白眼，但还是骑上了马。

    顾君墨被洛离很轻柔地放在马车内，他自然感受得到洛离对自己温柔，不知怎的，他一直从未跳动过的心此刻却剧烈跳动，他扭过头。

    “洛离。”

    “嗯。”

    “谢谢你。”顾君墨温暖一笑，“真的。”

    洛离被顾君墨这一笑弄得愣住了，半晌，他嘴角扬起一个弧度，“不必了，现在好好休息，别话。”

    然而顾君墨还是自顾自地道:“你还记得我当初在洞穴之内要问你的问题吗？可能你都忘了，毕竟都被你断了。”

    “我当时，很想问你，你……为什么要救我？还有，我们未曾谋面为何要对我如此上心？”

    洛离神色一顿，良久都未过话。

    顾君墨试探道:“我们很早以前见过吗？”

    洛离微微张嘴，没一句话，最后，却苦笑着回答，“我不过是不希望人和妖有战争罢了。”

    见到洛离这样笑，顾君墨也不想再去追问了，只是长叹一口气，不过难得可以好好休息一会儿，他感到昏昏欲睡。

    顾君墨实在太累了，再加上受伤又消耗了太多体力，他很快便靠在窗旁睡着了。

    洛离深邃的双眼紧盯着顾君墨睡着的脸庞，看他安静美好，看他因车路颠簸而微皱的眉，洛离心地扶着顾君墨的头，让他趴在自己腿上。

    而顾君墨也睡得很沉，顺势这么趴到洛离腿上，紧蹙的眉终于松开了一些。

    行约半时辰，已然到了之前住过的客栈，顾君墨睡得太沉，而洛离也不忍叫醒他，横抱起顾君墨下车。

    老板再也没有找揍地问这问那，只是安静地将二人带入客栈内，道:“帮你们这么多，我得多拿点盘缠。”他着对洛离伸出手。

    “自然会给你，只是今夜顾君墨要休息。”

    这么明显的逐客令老板不是听不懂，他耸了耸肩，关上大门。

    洛离轻轻把顾君墨放在大床上，心褪下他已经完全破碎的衣袍，简单肌肤上狰狞伤口时，洛离拂过它们，长叹一口气。

    他明知顾君墨听不见，但他还是很轻声呼唤道:“墨……”

    夜凉。

    次日，顾君墨迷迷糊糊醒来，明显发觉身上的伤口好了很多，发炎处也消了，本来长出的藤蔓也不见了，视觉听觉一类的自然也比之前好了很多。连衣物也换上了新的，一看便知是有人帮他换的。

    他起身。此刻，洛离坐在四方桌旁，见他醒了，指着桌上的粥，道:“吃了，吃完就走。”

    顾君墨盯着粥，却迟迟不起身，道:“我的毒已经解了，为何……”

    “你身上还有伤，我会让族人帮你查看。”洛离用不容反对的语气道。

    顾君墨刚想拒绝，但又想起自己已成废人，现在又能像以前那样到处逍遥自在吗？他起身，来到桌边，捧起碗一口口吃了起来

    待他吃完饭后，洛离起身道:“走吧。”

    “嗯。”

    和平常一样，二人在行路过程中处于沉默之中，那极极为漫长的旅程让顾君墨一直处于尴尬之中，他不知道能和洛离什么，甚至也不敢问洛离自己所疑惑的，只能看看四处风景，等待能够到达月狐之地。

    然而等他到达月狐之地时，二人都发现了这里的异常，这儿没有了他们离去时众妖的不舍，显得死气沉沉，顾君墨下马，看见月狐之地唯一的洞口此刻居然被炸开，上面还残留着不少炸药粉末。

    “这是……怎么了？”顾君墨的心忽然提起，也不知里面的妖都出了什么事。

    “就知道会这样。”洛离皱眉。

    当初他在洞穴内和狼妖搏斗，忽然感觉妖力明显降低，心脏骤痛，他便知道月狐之地必受袭击，此刻也不知他的族人是生是死，洛离顾不上顾君墨，快步跳下去。

    见到眼前这狼狈，洛离瞳孔一缩，中央地带最上空一直存在的狐念此刻不见了踪影，而众妖有伤有亡，所有月狐都沉浸在巨大痛苦之中。

    “狐王大人！”有月狐注意到他，上前跪下。

    “狐王大人！”众妖也都注意到了洛离，上前而跪，他们每个表情凝重，有的甚至躲在一旁偷偷哭泣。

    “洛离大人！”忽然，一个清亮的声音带着哭腔，顾君墨记得这声线。

    只见凌从前方跑来，他的身上带着伤，凌没有和别人一样见到洛离那般尊敬，而是泪流满面，抱住了洛离。

    “洛离大人！对不起……对不起……”凌不住地哭泣，“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狐念……狐念！”凌的声音抽噎着。

    洛离叹了口气，摸了摸凌的头，就算凌的实力仅仅只在自己之下，但他毕竟只是个孩子，心理承受能力永远不好。

    “好了，别哭了，和你无关。”洛离柔声道。

    然而凌还是一直抽噎，紧紧抱着洛离，一声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洛离环抱住凌，凌的哭声回荡在洞穴之内，忽然，凌注意到什么，他抬头，抓住洛离的手，“大人，你中毒了！”

    众妖们一惊，一片噤声。一些跪着的妖注意到顾君墨，他们声议论，突然，一大胆的狐妖请求道:

    “狐王大人。”

    洛离抬头。

    “请您处死那个凡人。”

    “对，如果不是他我们就不会收到袭击狐念也不会被偷走。”

    “狐王大人，您都因为这个凡人而中毒，这个人必须死，请大人处死他！”

    “大人，因为他，我们月狐一族受到这种袭击，还伤及到大人，实在不能留啊！”

    众妖们议论声越发大，他们都将怨恨的眼神投向顾君墨，顾君墨后退一步，紧张地握住剑，假如洛离要处死他，那么哪怕逃不过一死，他也得做出反抗。

    “好了。”洛离呵止住众妖，道:

    “这个人，我不会处死的。”

    众妖们都震惊地看着洛离。

    “我身为狐妖之王，没能在最危机时刻赶回来，导致狐念被盗，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所以，我一定会接竭尽全力，把被盗的狐念抢回来，至于他，不过是个我执意要救的无辜人，无关他事，请大家不要再为难他。”

    第一次见到狐王大人为另外一个人辩解，众妖虽然很震惊，但却不敢再什么了。

    “大人，您快去暗湖吧。”凌不再哭了，担心地扶住洛离。

    “好，还有，给他治疗伤口，他伤得挺重的。”听到狐王大人命令，几个月狐很是不情愿地带顾君墨去疗伤。

    洛离也总算松了口气，被凌搀扶着，进入最深处的暗湖。

    湖水表面平静，实则下面是波涛汹涌，如同骇浪，这便是暗湖，属于月狐独有的一处，有强大治愈能力，能治疗几乎全部毒。

    凌恭敬地退出，洛离褪去上身衣物，他的胸口有一道刺伤，腰间则有一处很深的刀疤，从后背一直延续到腰间，看着令人害怕。

    手腕上被咬破的伤口此刻还未结痂，脉搏是深黑色的，一直延续道手臂上。

    洛离知道他此刻有多痛，蛇毒注射进身体，给他的是无限痛楚，哪怕他是狐妖之王，身体也不一定能完全承受住。

    想起第一次将玉佩给顾君墨看时，他用不解的眼神看着自己，那种完全忘记一切的目光，给洛离极大伤害。

    他甚至在怀疑，真正地顾君墨，是不是在多年前那一次袭击中死去。

    洛离用十五年，寻找了一个从不记得他的人。

    洛离踩入水中，温热的湿度很舒服，他将自己完全泡入水中，抬起头，他长叹一口气，喃喃:

    “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