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林郁清又被h市的刑警同僚们问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尤其是他发现重伤倒地的秃顶胖子前后的细节,包括他听到惨叫声时是几点钟,一共传来了几声惨叫，从他听到惨叫到找到伤者，总共花了多长的时间，还有他在平房区里有没有撞见其他人云云。

    林郁清全都竭力回忆，并且一一作答了。

    所幸瘾青年林同志等人的时候里还不忘握着，加上他记性本来就非常好，时间虽然不能精准到秒，大概是几点几分还是有数的,回答起来也很详细。

    大约花了半个时，他这头的询问才总算结束了。

    负责案件的两位刑警将问话的笔录给林郁清自己看过，请他签好名之后，就把人放回去了。

    不过,林郁清虽然自由了，但张晴却被警方“请”回了局里，协助配合调查。

    毕竟张晴身上同时具备了作案动和作案时间两大要素，是目前警方所能找到的最有嫌疑的人，他将会受到的问询和调查，肯定要比跟死者没有任何利益冲突的林郁清严厉得多,怕是短时间内根本完不了事儿。

    这下子,别表白和其后的种种旖思了,林郁清眼瞅着晴哥就要变成杀人嫌疑犯了。

    他觉得很惶恐。

    在感性上,林郁清当然是愿意相信张晴是无辜的。

    但身为一名刑警的理性却又告诉他,h市警方的怀疑确实无可指摘，以至于林警官即使在心中竭力想找理由替张晴开脱，也很难服自己放下疑虑。

    出了医院，林郁清叫了辆车，让司将自己送回旅店去。

    马路上的车辆很少，计程车开得飞快，林警官望着车窗外飞掠而过的空荡荡的人行道，大脑不由自主地开始回想今日的种种。

    他先是想起白天和张晴约会时的点滴欢乐时光。

    张晴的性格很圆融，甚至某种程度上称得上是八面玲珑，所以两人在相处时，几乎是张晴在处处关照着林郁清。

    比如在点菜的时候，林警官的选择困难症就会发作，会为了到底是吃醉虾还是芝士虾球而纠结上整整五分钟。

    这时候张晴就会很细心地观察林郁清的细微表情，精准地判断出他其实更倾向于吃醉虾，然后再从菜单里推荐一款风格有些相似的菜品，弥补他没吃到芝士虾球的遗憾。

    想到这里，林郁清的眼睛竟然不受控制地有些发酸。

    他家晴哥明明是这么好的人，怎么就会被卷入杀人案里呢？

    可是

    晴哥他当真是无辜的吗？

    林郁清伸出，摁住了隐隐发闷的胸口。

    事实上，现在把案子从头条捋一遍，细细回忆起来，林警官才赫然惊觉，今晚他家晴哥的表现的确十分可疑。

    首先，张晴由头到尾也没清楚明白地告诉自己，他要回宿舍拿什么东西。

    然后，他为什么要让自己呆在路口等他呢？就算宿舍不方便进去，让他在楼下等难道还不可以吗？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确实没有任何人能证明，张晴当真回了自己的宿舍，而且，他赶到现场的时也实在是太巧了，简直就好像他人就守在附近，专等有谁先一步发现受害者，然后立刻现身一样

    “先生、先生，乐居旅店到了。”

    司将出租车停在路边，回头去叫那名愣在后座的乘客。

    林郁清浑身一个激灵，从托腮cos沉思者的状态回过神来，连忙掏出刷了付款码，然后下了车。

    回到旅店之后，他锁上房间门，扑倒在床上，接连滚了两个圈。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一骨碌翻身坐起，仰天咆哮。

    林郁清此时当真是心乱如麻，颅骨里装的好像是一大锅沸腾的稀粥，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千头万绪全搅拌在其中，根本无法理智地进行思考。

    “叩叩叩！”

    隔壁传来了凶狠的敲墙声。

    今晚他旁边住进了新的房客，这会儿已经凌晨两点多了，谁睡的正香时听到他这嗷唠一嗓子都要抓狂，对方只是敲墙，没有直接开骂，显然已经是很有素质的表现了。

    林郁清连忙捂住嘴，不敢吱声了。

    他重新仰面倒在床上，木然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对了，我能不能问一问柳哥和山雨他们呢？

    想到这里，林郁清从口袋里摸出，打开了通讯录。

    这时时间已经很晚了，即便是再熟再要好的朋友，在这个点儿打搅对方，也是很失礼很没教养的。

    但林警官心中揣着事儿，纠结得他抓肝挠肺，浑身难受，急需找个靠谱的朋友倾诉心事——尤其那俩夫夫还是比他自己犀利得多的专业人士，在听他倒苦水之余，还能给他一些行之有效的建议。

    他死死地盯着，纠结了十分钟之后，还是点开了微信的界面，给柳弈发了一条信息，柳哥，你还醒着吗？我这边遇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急需向你求助！

    句末还跟了个嚎啕大哭的表情。

    大概是所谓的否极泰来，人在倒霉到了极点之后，总会触底反弹的。

    这一回，林郁清的运气还不错，他家偶像这时确实还醒着。

    柳弈其实早就歇下了，不过因为他和戚警官稍微做了点睡前运动，睡到半夜醒过来，觉得腹中空空，又渴又饿，就爬起来打算去泡杯牛奶喝。

    他这一动，睡在他旁边的戚山雨自然也跟着醒了，于是两人一块儿起了床，打算起来吃个宵夜。

    而林警官的微信，正赶上两人在厨房腻歪的时候发了进来。

    柳弈听到“叮咚”一声消息提示音，低头看了看，就看到了屏幕上弹出了林郁清的信息。

    ——这大半夜的，还能有什么急事啊！

    他有些坏心眼地猜测，林郁清大概已经和他家“情哥哥”成了，但准备奔向本垒时才发现，两人型号相同，于是林警官只能含泪做一，这会儿正要临阵磨枪，朝他讨教经验呢！

    于是他给对方回了一条微信：吧，啥事儿？

    几乎是在柳弈按下发送键的下一秒，林郁清的电话就催命一般响了起来。

    “柳哥柳哥柳哥，大事不好了！”

    柳弈听到林同学的声音里带着隐约的哭腔，话的语气，就仿佛是溺水之人好不容易攀住了一根浮木一般，惊喜而又急不可耐。

    他皱起了眉：“怎么了？”

    林郁清连忙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一股脑儿全都了出来。

    柳弈一听林同学被卷入了命案之中，立刻觉得事情果然不太妙了，于是他开了免提，让旁边的戚山雨也能听到电话那头到底了些什么。

    因为太过激动的缘故，林郁清的表述有些颠三倒四的，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章法。

    不过柳弈和戚山雨理解力都很不错，没有错过任何细节，也听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所以，现在h市那边的警察怀疑，杀人的是张晴，对吧？”

    林郁清一连回答了三个“对”字。

    柳弈：“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觉得凶是他吗？”

    “啊”

    电话那头的林警官卡壳了。

    “我不知道”

    半饷之后，他才讷讷地回答：

    “我希望不是他但，我现在根本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持我的想法”

    他的尾音越来越，到最后完全含混在舌尖上，低得几不可闻。

    柳弈和戚山雨对视了一眼。

    以一个刑警的立场，如果这个案子交到他上，戚山雨觉得，他首先会怀疑的，也肯定是当时就在案发现场的张晴。

    不过，怀疑不是定罪，有作案动和作案时间，也不等于嫌疑犯就确实杀人了。

    断案讲究大胆假设、心求证，任何猜测都必须找到与之对应的真凭实据才能成立。

    所以，在证据浮出水面之前，谁也不能，张晴就是凶。

    “行吧，林子，我们不妨换个思路，你觉得怎么样？”

    柳弈问道：“除了你家‘情哥哥’之外，这案子还有没有其他的嫌疑人呢？”

    林郁清愣了一下，“如果按照动来看，应该还是有的。”

    死掉的那位秃顶胖子工头，是个五毒俱全的烂人，吃喝嫖赌抽样样不缺，连张晴这样性格稳重内敛的人都难免和他时常起冲突，可想而知，他平常人缘有多糟，跟他结过梁子的人，大概能从郊区的工地一路列队到市中心。

    所以，若只从犯案动来思考，张晴远不是最可疑的那个，然而坏就坏在他当时就在事发点附近，所以才会被列在头号嫌疑人的名单里面。

    “对了，听你刚才描述的现场，死者应该死于硬物打击头部造成的钝器伤，对吧？”

    柳弈想到了另一茬儿，“就我们法医尸检的经验来看，凶是冲动犯罪的可能性极高——换句话，就是临时起意，没有预谋的，不然，他肯定会选择带上杀伤性更强的凶器，你对吧？”

    电话那头的林郁清连连点头称是。

    “到冲动犯罪，除了凶和死者积怨太深，一时间没控制住情绪激情杀人之外，还有另外一种常见的动。”

    站在旁边默默听了许久的戚山雨也话了：“那就是，凶是求财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记得你过，白天你碰到受害人的时候，他带着一背包的现金准备进赌场”

    “不，不可能。”

    林郁清否定了搭档的猜想，“我在巷子里发现他的时候，分明见到他身上还背着那只背包呢，里头鼓鼓囊囊，肯定装满了东西。”

    他道：“如果凶是求财的话，干嘛不拿走他的包啊啊啊！！！”

    他的话音先是卡了一下，然后毫无预兆地，突然大声叫了起来：

    “对了，我竟然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