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真正谋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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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珍珠听到他话,仿佛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一般,身子先是轻轻一抖,这才恢复了以往那副柔顺模样,低身回道:“谨遵世子吩咐。”

    看着江慧的身影渐渐远去,江洛玉忍不住仰起头来,轻轻的瞟过那悬浮在房梁上成片的阳光,白皙的手指向着面前开的窗户伸开,仿佛要接住什么东西一般,等到再度握紧的时候,他的脸上却掠过了某种难以形容的表情。

    眠星端详着他脸上的表情,眼底仿佛有了好奇的神色,直到片刻之后江洛玉垂下眼眸,准备向着殿外的时候,才忙不迭步跟了上去。

    金碧辉煌的佛堂中,慈眉善目的菩萨捏着如意印端坐在金莲上,仿佛带着无限悲悯注视着这个世间,眼底却沾染不上一点点人间烟火。

    江洛玉双手合十低身跪在蒲团上,俊美的容颜在袅袅升起的烟气中变得模糊,那双乌玉般的眸子里却清澈一片,连最后一点祈愿都看不见。

    等他再度起身,示意身畔的眠星去布施些银钱,自己却立在佛像另外一旁安静想着自己的事实,一个和蔼又苍老的声音却突然在他耳边响起:“施主可是来求签的?”

    “大师有礼。”江洛玉听到这个声音,心底不由一惊,忙回过身去看向发声之人,不出意料的看见是一个蓄着长须,身着黄色僧袍手拿签筒的僧人,便忙低身双手合十一礼,微笑着道,“在下只是来看佛,不求签。”

    那黄袍僧人闻言,伸出手抚了抚自己颚下的长须,笑着的模样竟和背后的佛像有着某种难以言表的相像:“施主,信不信命?”

    江洛玉看着那个慈祥中带有悲悯的笑容,不由极为缓慢摇了摇头:“不信。”

    他是重活一世的人,怎会信命呢?

    即使听到他否认命理之,黄袍僧人唇边的笑意仍和方才并无二致,不过是将手中的签筒向前递了递,声音倒是更多了几分不出的玄妙:“既是如此,便更该求一只签,看看命归何方了。”

    江洛玉后退了一步躲开签筒,唇边微笑浅浅,眼底的暗光却是一扫而过:“大师所,倒是有几分歪理。”

    “不管是歪理或是正理,只要施主肯听便是好理。”那黄衣僧人十分执着,眼睛仿佛是落在了他的身上,却更像是透过他的肌肤皮相看到了灵魂,同时将手中的签筒递了过去,“此乃签筒,请摇上一摇。”

    江洛玉这一次未曾拒绝,便伸手拿了签筒轻轻摇晃一下,随意从中抽出了一只黄签,扫了一眼后递还给了僧人,低声道:“大师,九十三签。”

    黄衣僧人接过竹签,抬头问道:“敢问施主,求的是什么?”

    江洛玉唇边露出一丝笑容,手指在袖中轻轻捻了捻,微垂着眼帘低声道:“求什么......便暂且当做我心所愿之事,是否能够一一达成罢。”

    黄衣僧人闻言,便低头去看签文。

    明月当三五,天地自无私。

    一阳来已复,得意在秋时。

    “此乃中上签,寓意四周虽时刻有荆棘,却能安然无恙化险为夷。”黄衣僧人读完签文后,便微笑着将那只签放回了签筒中,低声回答道,“施主之事只要用心穷力,定然可成。”

    江洛玉闻言,双手合十低身一礼,回道:“多谢大师。”

    “施主如此年轻,又容貌俊朗,不求一支姻缘签么?”

    “......姻缘?”江洛玉摇了摇头,神色是无与伦比的平静,隐约还透着某种可以称之为沉寂的气息,唇角却勾起了一丝笑容,“不必了。”

    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姻缘。

    就在江洛玉的话音落下之时,此时据他仅有一道垂花门和宫殿之远的江慧,则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得意将一张药方叠好塞进袖中,面上多了几分志得意满的神色,对着身后的珍珠笑道。

    “终于拿到了药方,等到回去让母亲喝了这药,母亲的病情好转过后,府中便绝不容穆氏再闹腾下去了。”

    珍珠闻言应是,话语未竟之时,却突然望向了离两人不远处的回廊阴影处,抓紧了身畔的江慧惊叫道:“是......啊!”

    江慧没想到她会突然尖叫,也被骇了一跳,忙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却未曾看见任何身影,顿时沉下脸色对她低声斥道:“怎么了?你突然喊叫什么,吓了我一跳。”

    奇怪的是,这一次即使听到了江慧的训斥,珍珠却并未停止自己的惊叫,面上的惊慌之意却更浓了,手指颤着仍然指那个方向,连声音都抖了起来:“姐......姐你看,那......那里有个人在看咱们!”

    “看就看了,大惊怪什么?”江慧本以为她是糊弄自己或是看错了,闻言便先是低声斥了她一句,这才再度将眼光转向了回廊上的那个角落,瞳孔顿时跟着缩了缩,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好像真的有个人......是......是什么人,珍珠你看的清楚么?”

    “姐......那人!”珍珠此时仿佛已经被吓的三魂失了七魄,只能紧紧的抓住身畔的江慧,用无比尖利的声音大喊道,“那人是琉璃啊姐!”

    “琉璃?!”江慧一听见这个名字,顿时浑身都是一抖,也不敢再去看那个若隐若现的黑影了,只是踉跄着在身边珍珠的搀扶下后退了两步,颤着声音低声喃喃道,“怎可能,琉璃不是被划花了脸卖出去了么?如

    何会在这个地方吓人!”

    没等她的话音落下,珍珠便再度扯着江慧后退了几步,指着那个角落的手指始终不曾放下,声音也和刚才一般无二的尖利,贴在江慧耳边喊得时候,震得江慧整个人都是一软:“姐!姐您看!她朝着我们这边来了!”

    听她这么一,原本只是觉得有些害怕,还并不准备逃跑的江慧闻言,顿时觉得整个身体都是一凉,又被身边的珍珠重重一拽,差点就跌倒在冰冷的青石板上,不远处那张隐藏在黑暗中,本是秀美的脸庞上充斥着交错而成的疤痕,无比狰狞的面容仿佛正在眼前,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来想要抓她。

    片刻之后,只听江慧一声尖叫,珍珠便跟着抬眼去看,顿时也睁圆了自己的眼睛,惊慌失措的扯着江慧就向着回廊外的垂花门跑去,一边跑还一边不忘记喊道。

    “姐,姐快跑啊!那琉璃手上拿着簪子,要杀姐啊!”

    就在她的话音落下时,江慧也看见了那个一直隐藏在回廊角落处黑暗中的身影在瞬间动了,就朝着她跑过去的方向跑来,骨瘦如柴的手指像是爪子一般在空气中乱抓着,还一边跑一边用凄厉又沙哑的嗓音喊道:“江慧......江慧......你还我的容貌来,还我的清白!

    “啊,救命啊!”

    听到她这样凄厉的声音,江慧早已吓得没了神智,只顾着埋头狂奔尖叫着,甚至连本来拉着她跑,后来跟着她跑的珍珠都有些跟不上了,不大的院子里响起了她过分尖利的嗓音:“别追我!我不是故意的!来人啊!救救我,快把这个疯女人......哎呦!”

    两人此时尖叫出声的时候,正跑到垂花门外的回廊边,因为跑得太过匆忙的缘故,所以在路过种满白色莲花的水潭畔时,江慧有些不心的被身畔的珍珠挤了一下,便慌不择路的向着水边走了一步,结果脚下顿时一滑,整个人身形都是一歪。

    时迟那时快,珍珠看着自己身畔不远处,因为脚底湿滑快要摔倒的江慧,眼底骤然闪过了一丝暗光,顿时也装作自己也跟着脚底一滑的模样,身子一歪重重的撞上了此时本来就站的不稳的江慧,顿时让她一歪身体落入了荷花池中。

    “哎呦,好痛--姐!姐......姐您怎么了?”把江慧撞进荷花池中后,珍珠随之也跟着跌倒在了地上,哀哀叫了几声后,便将眼光转向了此时正在寺中僧人特地挖出来,潭水极深的荷花池中挣扎着的江慧,扬声喊道。

    “不好了,不好了,快来救人啊,我们家姐落水了!”

    就在她的话音还未落下时,耳边便立即转来了有些杂乱的脚步声,珍珠听到这个声音后先是眼底一亮,随即便迅速不管身上还沾着的泥污站起身来,看向了离院中另外一道垂花门不远处的,一个身着金棕色便装蓄着清须,老爷模样的男子带着几位年轻仆从走了过来。

    几人一来,便看见了此时伏在莲花池畔,身上都是泥水和灰尘的珍珠,神色威厉的压低了声音喝道。

    “出了什么事?为何惊叫?!”

    珍珠看着来人威厉的神色,一时间回话的时候竟有些心虚,可她的也并非谎话,开口了一句后便定下心来,迅速向着面前的人请求道:H这位......这位老爷,我们家姐不心落水了,奴婢又不会水......求老爷救救我们家姐,我们家姐是郡王府的大姐,若是您能救了姐,郡王府必有重谢......“

    此时听到声音来此装扮成老爷模样的人,正是每个月都要微服出宫一次,和护国寺的方丈灵隐大师下棋谈天的大泷皇帝,听了面前这个一看就知道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只是担忧着自家姐的丫鬟完,再度看着湖中那个漂浮着的杏黄色身影时,却忍不住眼神复杂的低声喃喃道。

    “郡王府的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