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您好，您的外卖到了，请到门口来拿一下。”江寥一边歪着头夹住电话，一边把电车在路边停好，然后熟练拎拿出车筐里的外卖，锁好电车，一路跑着奔向大门南侧右数第三个栏杆旁边等着顾客来取外卖。

    一中有规定，不让学生带电话，定外卖这种操作肯定就暴露学生带电话的事实，所以一般定外卖的学生都会和外卖员约定一个能避开监控和门卫的秘密位置。

    秋风略冷，江寥把手机揣进兜里，外卖挂手脖上，朝手心里哈一口气后搓了搓手，结果下一秒手机就响了。

    一开始江寥还以为是催单的，语气和台词都准备好了，才发现这个电话号有些眼熟，好像是他手里这份尾号为2333的外卖的主人。

    江寥接通了电话，“喂，您好。”

    电话那头先是响了一阵水声，然后才是话的声音，“哦，你好，我是定了烤冷面的那个狄先生。”

    江寥将卑微二字演绎得出神入化，“嗯，我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请问您什么时候过来？我这边还有别的单要送，希望您能尽快过来。”

    结果电话那头发出一声闷哼，听起来好像有点像便秘？

    狄伺尴尬地捂着嘴咳嗽了一声，然后才对江寥开口道，“你穿的什么衣服，看起来像学生不。”

    江寥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灰色卫衣，犹豫着开口道，“还，还可以，一件灰色卫衣，看上去应该挺青春活力的吧？”

    狄伺是见过学校对面那个在三轮车上卖烤冷面的哥的，年纪不大，衣品好一点看上去和学生是没什么两样的，所以混进学校应该问题不大。

    狄伺想了想措辞，然后对电话另一头的江寥道，“那你能不能进到学校里来，门卫问你的话你就是三班的刘宇同，那个门卫脸盲，认不出来的，只要你演技够真，装模作样理直气壮，他肯定认不出来，会放你进来的。”

    江寥为难地皱起了眉头，“啊？您让我进学校做什么啊？”

    狄伺道，“你进学校之前帮我去超市买一包纸，我上厕所忘记带纸了，班里的没人回我，一个个都联系不上。”

    江寥:……

    最怕空气忽然的安静！

    狄伺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反正你不进来给我送纸，我就没办法出去拿外卖，我收不到外卖，就容易差评。”

    江寥:……怎一个操字了得。

    “那行吧，我进去。”为了好评江寥拼了。

    结果那头的狄伺又道，“纸我要绿叶子牌的，别的我不用。”

    江寥默默咬牙，心里简直想给他买一沓砂纸，屁股给他磨平了。

    但是为了好评，最后江寥还是买了一包绿叶子牌的纸，把外卖藏进衣服里，整理了一下头发，抬头挺胸，一身正气地踏进了一中校门。

    结果没走几步，就被门卫给叫住了。

    “站住！”

    江寥心神猛的一颤，随着门卫大爷距离他越来越近，心跳的速度就越来越快，快到他感觉几乎要冲出胸膛了。

    “衣服里放的是不是吃的？”门卫大爷的声音很严肃，让人莫名想要屈服。

    江寥感觉自己腿都要颤了，正要把一切都招出来的时候，忽然听见旁边的门卫大爷笑了出来。

    “你们这群崽子，吃得是真多，这才几点啊，就饿了？”

    “饿。”江寥稀里糊涂地点了两下头。

    门卫大爷伸手摸了一把他的头，“行了，没有下一次了啊，进去吧。”

    江寥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混了进来。

    不过起来，他今年才十八，本来也正是该读书的年纪，只是……

    “叮铃铃！”

    江寥的电话又响了起来，他赶紧找了一个监控照不到的角落，接通了电话，“喂。”

    电话那头是狄伺不耐烦的声音，“你进来了没？”

    江寥极力忍住脾气，好声好气地回答道，“我进来了，但是不知道你在几号楼的厕所。”

    “二号楼二楼。”

    江寥嗯了一声，“我马上到。”

    江寥挂了电话没一会，就到了二号楼，正往楼梯上走呢，电话忽然又响了。

    寂静的走廊里，江寥的电话铃显得有些突兀得过分，江寥手忙脚乱地接了电话，刻意压低了声音，“你又干嘛？”

    江寥的好脾气和身为外卖员的职业素养已经彻底被狄伺给磨没了，只剩下不耐烦。

    狄伺没时间休息他的态度，很急促地对他道，“等等，你先别进来，你手里是不是拿着我的烤冷面？”

    江寥愣了一下，然后回答他，“对啊，我是个送外卖的手里肯定拿着你的外卖啊。”

    狄伺很是嫌弃地啧了一声，“那你别拿着我的烤冷面进厕所，脏。”

    江寥反问道，“那要不进厕所怎么给你送纸？”

    狄伺又啧了一声，“你不会把东西放外面吗？”

    江寥道，“丢了怎么办啊？”

    狄伺简直要被他气死，“丢了算我的成吗？哥我求求你赶紧进来吧，我脚都蹲麻了。”

    江寥淡淡来了句，“那要是真丢了，可不能差评啊。”

    狄伺不耐烦地道，“嗯嗯，知道了，你赶紧进来吧。”

    江寥挂了电话，也正好走到了厕所门口，他量了一圈，最后决定把那份烤冷面放在正对着厕所门的窗台上，这样即便他进了厕所，不关门的情况下也还是能看到这份烤冷面的实时状态。

    狄伺的双脚已经麻到没有知觉了，得靠扶着厕所坑位两边的挡板才勉强保持蹲着的姿势。他尝试着把全身的重量集中到一只脚上，然后轻轻把另一只脚抬起，简单地活动了两下，等脚能恢复一部分知觉了，他再换另一只脚活动，就这样一直撑到了江寥过来。

    江寥推开门，手里拿着一包绿叶子牌的抽纸。

    狄伺一眼就认出了他，一中对面那条街卖烤冷面的哥长得很帅，这是班上那群女生经常谈论的话题。狄伺眯了眯眼，感觉自己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内心涌上些许感动，不由得感叹道，“兄弟，你可来了。”

    厕所内臭气熏天，江寥赶紧捂住鼻子，把抽纸递到狄伺面前，“四块。”

    狄伺惊讶地一瞪眼，“我白感动了，你简直就是莫得感情。”

    着，狄伺伸手去够江寥手里的纸，却被江寥往后一缩，躲开了。

    狄伺一脸疑惑，头顶仿佛升起了一个大问号。

    江寥提醒他道，“钱。”

    狄伺露出鄙夷的神色，不耐地啧了一声，然后摸了摸兜，发现没带现金，于是抬头对江寥道，“我没带现金，你先把纸给我，等我站起来之后用手机给你转账。”

    江寥眯了眯眼，对他道，“蹲着也能转账。”

    狄伺低声骂了句操，然后拿出手机扫了江寥出示的收款码，天知道他这一瞬间有多想忽然暴起然后把江寥的头按在地上，哦不，厕所坑里。他就没见过这么气且斤斤计较的人，简直像菜市场里为了一颗橘子而讨价还价的不良商贩。

    狄伺忽然想起来，江寥的身份还真算得上是一个商贩，除了他那张长得像学生的脸。

    狄伺抽出一张纸，正要用，忽然发现江寥没走，竟然还站在那盯着自己看，这就让他感到很不舒服，妈的他拉个屎擦个屁股还要被人围观？

    于是狄伺抬起头，没好气地对江寥喊到，“你看什么看？”

    江寥指了指手机，对狄伺道，“好评。”

    狄伺又骂了句脏话，却不得不给江寥点了个好评，因为如果他一直站在这盯着看的话，狄伺怕自己忍不住屁股还没擦就跳起来揍他一顿了。

    没错，狄伺很生气，对揍江寥一顿这件事上有了很丰富的想法。比如拳头从哪个方向砸过去，然后再把他按到哪个坑里。

    江寥已经转过身去了，狄伺一边擦屁股，一边已经开始惋惜江寥那张还算不错的脸了，估计被揍一顿之后，班上那几个经常议论他长得帅的姑娘就该清醒了吧。

    狄伺收拾好自己，还走到池子边洗了个手，一推开厕所门就看到江寥十分敬业地守在窗台旁，窗台上放着一盒烤冷面。

    狄伺冷笑了一声，一边握紧拳头，一边朝江寥走了过去。

    “喂，送外卖的！”

    江寥听到狄伺叫他，就回过头来，却是没想到迎接他的是狄伺的一记拳头。

    “嘶——”

    狄伺的拳头很实诚地砸到了江寥的脸上，那一瞬间除了脸上的一阵剧痛，江寥觉得自己好像被这一拳给砸蒙了，耳边尽是嗡鸣声，眼前的狄伺也被一片片模糊的阴影给盖住了。

    江寥直直地倒了下去。

    狄伺正得意着，脚底板忽然窜起一阵密集的刺痛感，好像光脚踩在了钉子板上一样。

    随着江寥的倒下，狄伺竟然也不受控制地跟着栽了过去。

    “呃！”

    最后，被狄伺一拳砸蒙了的江寥先倒在了地上，晚他一步而来的狄伺倒在了他身上，还一头砸到了江寥的嘴，江寥的嘴角都被他砸出血了。

    “啊——”

    江寥伸手捂住嘴，痛苦地叫了一声。

    狄伺尴尬地抬起头，发现江寥眼角红红的，因为闭眼的动作，眼里的生理泪水都被挤了出来，一个一个的泪珠挂在他细密的睫毛上，窗外正好了一束阳光进来，将江寥脸上每一个细的绒毛都映照得十分清晰。

    狄伺觉得这一刻的江寥，有些好看。

    “唔！你干嘛？”江寥捂着嘴含糊不清地问狄伺。

    火气已经完全摔没了的狄伺忽然觉得心跳得有些快，被江寥这么一问，突如其来的就有些紧张，他慌慌张张地从江寥身上爬起来，有些失神地用手使劲按着刚才砸到江寥嘴唇的下巴，垂着头不敢看江寥。

    江寥也从地上站了起来，将手从嘴唇上拿开，竟然从指尖看了血迹，他的嘴竟然被砸破皮了。

    偷偷抬起头瞥了江寥一眼的狄伺正好看到江寥嘴角的血迹，配上江寥皱眉的动作，竟然透着一股诱惑的味道。

    狄伺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刚才那种柔软的触感仿佛黏在了他下巴上一样，竟然该死地甩不掉了？

    江寥忽然抬起头，看了狄伺一眼，然后就看到狄伺一脸惊恐地转身就跑了，跑的时候动作还跌跌撞撞的，活像看到了鬼。

    江寥一头雾水，余光忽然瞥到窗台上的烤冷面，忙朝着狄伺的背影喊了一句，“喂，你的烤冷面没拿！”

    狄伺头也不回地回了他一句，“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