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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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节过后, 弟子们陆续回到山上。

    正月十五以前, 问道阁暂不开启。

    砰的一声,积云府大门被推开, 冷风卷雪吹入。

    “华山待不长了。”孙擎风放下柴禾, 灌了口热茶。

    金麟儿跑上前去, 把柴提到灶台边,握住孙擎风的手搓揉, 关切道:“怎么了?”

    孙擎风:“周行云来过, 没告诉你?”

    金麟儿:“师兄只问我养的鸡鸭是否健康。”

    孙擎风眸光一沉:“闹瘟疫了。”

    华山上突然出了怪事——门派里豢养的禽畜,全都变得格外嗜睡。

    原本, 冬日嗜睡很是寻常, 但这些禽畜每天从早睡到晚, 几乎没有清醒活动的时候。

    弟子们未曾留心,发现的时候,鸡鸭全都已经瘦骨嶙峋,有的甚至睡死过去, 被冻成冰块。

    兽医查不出端倪, 只是罕见的瘟疫, 而大冬天里闹瘟疫,则更添一分离奇。

    闹瘟疫对别的弟子而言,不过是少些肉吃。

    可对于金麟儿和孙擎风来,却足以致命,因为他们离不开血。

    金麟儿不解:“为何我们家养的鸡鸭没事?”

    孙擎风:“整个华山,只有积云府的鸡鸭没染病。”

    金麟儿关起门来才敢话:“幸好你是悄悄下山采买的, 没被人看到,不然定会引人猜疑。”

    孙擎风摇头:“有人看见。”

    金麟儿忙问:“什么人?”

    孙擎风:“我下山时,天光未亮,遇到周行云带朱焕上山,周行云看着有些生气。”

    金麟儿:“想必朱焕又做了什么蠢事,被师兄发现了。不过,师兄原就以为我们是妖,还上报给了掌门,他会护着我们。”

    孙擎风:“你当真这样想的?”

    金麟儿:“要不然呢?”

    孙擎风:“周行云没教过你内功,你可曾想过为何?”

    金麟儿思虑片刻,才反应过来:“师兄做事向来周到,若想教我武功,定会先问我:愿为剑宗,或为气宗。但他根本就没问过,想必,他早就已经猜到我们的身份,知道我不须学其他武功,我们是妖,其实是免得我们为难。”

    孙擎风:“我信得过周行云的人品,却不能保证他不中别人的计。”

    金麟儿:“朱焕知道我喝血的事,他的嫌疑更大。”

    孙擎风:“朱焕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单看他竟会被你设计反制、无可辩驳,即可知,此人不仅武功稀松平常,连脑子都不大好使。他猜中你喝血,只是误误撞,若想对付你,动用他爹的关系请缉妖司的人过来捉拿你,倒还得过去。但散布瘟疫?他没这个能耐。”

    金麟儿在屋里来回踱步,喃喃道:“你的对。我们的事,除了外公,只有师兄知道,消息必定是从他那里泄露的,只不知,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孙擎风:“你不是很喜欢他么?”

    “我只喜欢你。”金麟儿随口到,趁孙擎风还没来得及“失忆”,迅速调转话头,煞有介事地分析,“虽然,师兄是个好人,但你的怀疑是有理有据的。或许,师兄向掌门上报时,被旁人听了去。或许,他考虑到整个门派的安危,只能把我们的事上报给朝廷。毕竟魔教声名狼藉,他不能让华山派冒险。”

    “可朝廷若知道了我们的所在,为何要散布瘟疫断了血源?”金麟儿对天长叹,觉得自己的话站不住脚,“是为逼我们暴露?”

    孙擎风:“若是朝廷,不必多此一举。”

    金麟儿:“是惧怕妖物的人想逼我们离开,还是是有人想趁你我力量衰弱时夺印?”

    孙擎风:“寻常人绝不知道金印的秘密。”

    金麟儿眼神一亮:“如果,是华山派的长老呢?”

    孙擎风:“不无可能。”

    金麟儿:“金印是上古秘术,有两百年传承。世上纵有能活百岁的武学奇才,也练不出这样深厚的内功。练武的人,或者争强好胜,或者苦求精进,见到神功难免不会心动。”

    孙擎风:“武林盟主、峨眉玄悲尼姑知道此事,告诉三五好友,亦未可知。”

    金麟儿:“想不明白,算了。幸亏大哥英明,早早地养了鸡鸭。要不然这冰天雪地的,找个活物取血还真不容易。”

    “先前我怀疑胡酒来过,但是,一来,约定之日未至,他不该来;二来,他要取印,不必如此大费周折。”孙擎风同金麟儿相视一眼,都觉得云里雾里,只得笑笑作罢,“只要不是妖怪,旁人倒也好对付。”

    金麟儿试图去向薛正阳求助。

    但薛正阳除夕夜里看过金麟儿,知道他过的很好,便继续潜心修炼,此时修炼到了关键时刻,甚至不让周行云搅。

    周行云见金麟儿心急,试图硬闯,被薛正阳隔空拍了一掌。

    薛正阳掌风霸道,一掌挥出,肉眼可见的青色的气劲瞬间将周行云震开。

    虽然周行云并未受伤,但金麟儿不敢再给他添麻烦,牵着他离开了。

    积云府上共养了四十余只鸡鸭,大的已有三四斤重,取血能有有一碗多,所有鸡鸭血加起来,足够金麟儿喝到夏天。

    但若整个华山都闹了瘟疫,唯独积云府安然无恙,外人会作何想?

    孙擎风不得不早做算。

    金麟儿做完晚课回到洞府,老远便闻到一股血腥味,走近一看,原是孙擎风在宰杀鸡鸭。

    他不由疑惑道:“大哥,鸭子你啦?别生气。”

    孙擎风满脑袋鸡毛,从嘴里吐出一片鸭毛,面色铁黑:“当心老子死你!”

    一只鸡挣扎跳起,咯咯叫着冲上半空。

    金麟儿屈指成爪,手掌轻挥,出一道暗金色的真气,瞬间将那只可怜的鸡拍晕。

    “大哥才舍不得我,顶多揍我一巴掌,解气就好。”他疾跑上前,反手一抓,隔空把鸡拉扯过来攥在手里,冲到孙擎风面前邀功,“我这招鹰击长空,如何?”

    孙擎风抓住这只鸡,一刀砍断鸡脖子:“马马虎虎,快去把空酒瓶都拿出来。”

    金麟儿:“何必费这功夫?”

    孙擎风:“你想留在华山,就要心行事。”

    金麟儿:“我原先想着,若真要走,定要同掌门见一面道别。我不想让他觉得,是我做了什么错事畏罪潜逃。但我想他会明白的,别再冒险,咱们走吧。”

    孙擎风:“只要不出差错,旁人就寻不到机会。逃来逃去,何时才是个头?我不要你再逃。”

    “哎。”金麟儿很感动,只应了一声,不再什么“花言巧语”,乖乖回屋找酒瓶子。

    两人好一阵忙活,把所有的鸡鸭宰完,将鲜血灌入空酒瓶,埋在瀑布附近的一块地里。

    那地方当风易结冰,鲜血埋在地下被冰冻着,轻易不会腐坏。

    距初次饮血,已有五年光景,金麟儿始终没能习惯血腥气,每次都是捏着鼻子一口灌下,再捂着嘴不让自己吐出来。

    那模样看着着实痛苦,他因此总是背着孙擎风喝。

    有时,他也会内心挣扎,感觉自己像只野兽,像是正在沉入泥淖挣扎不出。但是,只要想到孙擎风被鬼煞摧折的痛苦,想起赵家五代执印人的辛苦背负,他心中的所有黑暗的阴云,都会顿时消散无踪。

    金麟儿心里很矛盾,既希望能早日见到胡酒,结束这样的命运,又不想同孙擎风分离——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十年恍如一弹指,他只觉得一切都过得太快。

    冬去春来,华山上的瘟疫一直不曾散去。

    埋在地下的血,越来越不新鲜。

    金麟儿捏着鼻子闭着眼,觉得实在难以下咽,每喝一口血都觉得十分难受。喝完以后,他总是汗湿额发,面色苍白,嘴唇鲜红欲滴,像只湿淋淋的水鬼。

    孙擎风偷偷看过一次,只觉揪心,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

    金麟儿虽身负金印,但毕竟只是肉体凡胎,往常饮鲜血尚且难受,如今只能喝装在瓶中的陈血,不多时就病倒了。

    孙擎风不敢声张,怕丹药房的人查出什么问题,思来想去,只能请周行云前来相助。

    自从开始闹瘟疫,周行云每日都会带着弟子们,在西峰的各个山头、洞府撒药防疫。

    他怕弟子们发现“薛家兄弟”的秘密,向来是独自负责积云府,其实从未上去过。

    周行云听完孙擎风的描述,立马放下手头事物,拿着药箱上山。

    他略懂医术,替金麟儿看过病后,认为这是饮食不洁所致,给他开了两副方子,又让孙擎风留下照顾金麟儿,自己风风火火抓药熬好送上来。

    孙擎风朝周行云鞠一躬,感谢他对金麟儿的照顾。

    周行云受宠若惊,连忙止住孙擎风,目露忧虑,道:“念郎喝……吃的东西不干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孙擎风知道,周行云的确看出来了,但他并不算把这事挑明,只后撤半步,同对方拉开距离,道:“多谢你,往后,我会多加注意。”

    周行云看出来孙擎风送客的意思,不再多,起身告辞,留下满室琥珀味的温暖香气。

    金麟儿吃过药,躺在床上睡了整整一日,第二天睁开眼,便看见孙擎风坐在床边削竹子。

    他睡得头昏脑涨,张口便问:“大哥,你……挖到竹笋了?”

    只听啪的一声,孙擎风手中的细竹竿被折成两截。

    .

    “老子挖个坑把你埋了!”

    孙擎风冷着脸,低头从地上捡了另一根竹子,其实是在偷瞟金麟儿。

    他把竹子拿在手里,重新切削磨,随口问:“周行云医术还成,现觉得如何?”

    “我没事啊,好的不行。”金麟儿猛然坐起,没事人办跳下床,忘了自己两日没吃饭,饿得腿软,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亏得孙擎风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入怀里,骂道:“软脚虾。”

    金麟儿笑着往孙擎风怀里钻,习惯性地握住他的手搓揉帮他暖手,意外发现,孙擎风双手冻得通红,指尖有不少被碎木划破的伤痕,关切道:“你在做什么?”

    “切竹笋。”孙擎风没好气道,把金麟儿抱在怀里,坐到床上,让他靠着自己。

    金麟儿往孙擎风胸膛上靠,柔声道:“你冷不冷?别做了,咱们就这么抱着过一天吧。”

    “抱一天,谁做饭?把你饿死,我还活不活了?”孙擎风见金麟儿满面病容,心中绞痛,不敢再对他大声话。他随手扯来一件外袍,罩在金麟儿身上,双手环过他肩头,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继续手上动作。

    刀刃划过竹枝,青竹气味在室内浮动。

    孙擎风见金麟儿没精采,很不习惯,罕见地主动开口找话,随口道:“你师兄这样的好人,世上并不多见。”

    金麟儿吃惊:“你喜欢他?”

    “放屁。”孙擎风又掰断了一根竹子。

    金麟儿:“你若不喜欢他,就不会找他帮忙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喜欢你,也喜欢师兄,我不能喜欢你比喜欢他更多,因为喜欢这种事,不可以多少衡量。但我对你的喜欢,跟对师兄还有其他所有人的喜欢,都是不一样的。”

    孙擎风把竹枝切削磨成不到一指粗的棍,从身旁的桌上拿起精铁锻的箭头,把箭头按在棍顶端,及不可察地笑了笑,随即冷哼一声:“你的花言巧语,自幼便无师自通,若用在练武上,想必早有成就。”

    “我这不是花言巧语。”金麟儿每句话都发自肺腑,想就了出来,若是无师自通,似乎不大确切。他认为这是一种天赋,资质平平的他所唯一拥有的天赋,就是爱慕孙擎风,用尽办法让他快乐。

    金麟儿如是想着,不禁笑了起来。

    为掩饰这古怪的笑,他连忙大喊一声:“你在做箭!”

    孙擎风:“没肉吃,嘴里淡出个鸟。”

    金麟儿欣喜万分:“你要去猎?你带上我……”

    “烧水熬粥,切记水要烧开。”孙擎风按住激动不已的金麟儿,不许他胡乱走动,把做好的箭装在竹筒里,竹筒挂在后腰,拿起长弓独自出门猎。

    金麟儿开米缸,发现陈米都换成了新米。

    金麟儿煮好粥,又炖了一锅菜汤,摆好碗筷等孙擎风回家。

    他刚刚病愈,浑身无力,单手支颌靠在窗边晒太阳盹,一不留神又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金麟儿被麻雀啄醒来。

    他抓了把米洒在窗边,眼神扫到窗外,见孙擎风的弓箭已经摆在青草地上,兴冲冲推门而出,不住喊着“大哥”,却不见孙擎风的人影。

    三月春风和暖,鸟雀南回,躲在林间吵舌头。

    微风吹来,温柔抚过金麟儿的额发。他似有所感,转身回望,见孙擎风猴子似的,正蹲在洞府右侧那棵高大的古松上。

    孙擎风蹲在树上,双手支颌,模样十分苦恼

    金麟儿回想起来,两人初相识的时候,有一回孙擎风被自己哭烦了,也是躲在石屋顶上蹲着。他一阵好找,以为孙擎风不要自己了,哭得几乎要断气。最后,他发现孙擎风根本没有走远,心中既欣喜又后怕,站在地面上仰望他,抹着眼泪向他保证再不哭了。

    后来,金麟儿发现,孙擎风但凡有心事,就会蹲在高处发呆。起先是屋顶,而后是屋旁低矮的桃树,指不定那天就会一飞冲天。

    眼看着孙擎风越蹲越高,金麟儿知道,他心中的烦闷与日俱增。

    可他又不知道孙擎风为何烦心,只想多陪着他哄他开心,便做出一副傻头傻脑的模样,在树下挥手跳动,笑着大喊:“大哥,下来吃饭啦!”

    孙擎风只瞟了一眼,没有回应。

    金麟儿又喊:“大哥,你猎到什么野物了?你不会老马失蹄,什么东西都没到吧?你下来吧,我不笑话你!”

    孙擎风别过脸去,仍没有回应。

    金麟儿深吸一气,喊出一连串的话:“大哥,今日我做饭菜、我收拾碗筷、我洗衣刷碗挑水担柴……快回家啦!”罢往地上一躺,傻子似的起滚来。

    孙擎风动动耳朵,往下一看简直哭笑不得,从树上跳下,落在金麟儿面前。

    草木碎屑扬起,松针簌簌掉落。

    阳光被滤成蝶翅大的光斑,落在金麟儿眼里。

    “回家了。”孙擎风蹲下,伸手抚开落在金麟儿眉毛上的松针。他手上提着一只已经剥皮放了血的兔子,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把金麟儿牵起来,揽着他的肩膀,一同走回积云府。

    “大哥,你心烦吗?”夜里,金麟儿辗转反侧,听见孙擎风的呼吸,知道他亦迟迟无法入眠。

    孙擎风:“睡你的。”

    金麟儿:“是因为我?”

    孙擎风:“你别来烦我。”

    金麟儿从背后抱住孙擎风,把脸埋在他背脊上:“你别不要我。”

    孙擎风睁开眼,抬头望着高悬天际的明月,用跟呼吸一样轻的声音:“我没照顾好你。”

    原来,孙擎风的苦恼,竟是自责。

    金麟儿:“别笑,我好好的。”

    孙擎风:“自你我相识起,咱们不是躲,就是逃。这些年过来,你不是生病,就是受伤。若赵兄在天有灵,必定一剑将我捅个对穿。”

    金麟儿把手收紧,道:“这都是我的错。若你非要我饮人血,你就不会如此虚弱,若我争气些,做个像样的教主,我们就不用藏头露尾。你顾及我的感受,从不逼我做什么,这世上哪会有人比你对我更好?爹娘在天有灵会感谢你,保佑你长命千岁。”

    孙擎风失笑,眉眼间郁色消散:“不求感谢,只求他们不要怪我。”

    金麟儿:“他们为何要怪你?再了,你可是天策大将军,怎会怕他们怪罪?”

    孙擎风:“怪我……你,算了,莫要问东问西。”

    金麟儿伸手握住孙擎风的手,趁他不防,迅速在他耳廓上啄了一口,笑道:“你别不开心,明日教我射箭,往后,我去猎,我洗衣做饭刷碗,我来照顾你,你就在家缝衣服绣花好了。”

    “再不睡就揍你了。”

    孙擎风挣开金麟儿,三言两语把他哄睡着了,然而自己却是心绪纷乱,迟迟难以入眠。

    他活了两百年,两百年间,总是伤痛多过欢欣,唯有人生这最后的十年间,常常觉得快活。纵然偶尔忧虑苦闷,但只要能同金麟儿上两句话,他能转眼恢复如常。

    金麟儿不是绝顶聪明,没有过人天赋,既无令人惊艳的相貌,又无英武挺拔的身材,但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刚刚好是专治孙擎风的一副良药。

    “无间地狱,我一人下,不可牵累于他。”孙擎风如是想着,决定等到金麟儿学会第二十招《金影掌》后,有了自保的能力,他就独自下山,寻找布设伏妖阵缺少的最后一样法器——阴阳招幡。

    十五过后,问道阁重开,日子恢复如常。

    白日,金麟儿去问道阁读经学剑,孙擎风在厨房里随意做些饭菜。

    傍晚,两人回到积云府,便瞬间活了过来,相邀入山猎,带野物回家开灶。

    自冬至春,白昼渐长黑夜渐短。

    这日傍晚,天光仍十分明亮,空中金霞漫天,远处的两座山峰上,还架起了一座彩虹桥。

    孙擎风同金麟儿进入深林狩猎,站在金麟儿被后,掌着他的手,教他瞄准猎户,调息放箭:“箭射出去,并非笔直,而是在半空中呈一道弧线,瞄准须向上抬几分。”

    金麟儿:“几分?”

    孙擎风:“兵无常势,须看好你同猎物的远近距离,一凭眼力,二凭经验,但最重要的是第三点,要用心看。”

    金麟儿一箭射出,正中一只麻雀。

    孙擎风上前捡起猎物,道:“不错。”

    金麟儿哭笑不得:“什么不错?你就损我吧,你知道我瞄的是那只野兔!”

    孙擎风没忍住笑出声来,对金麟儿比了个大拇指,道:“声东击西,出奇制胜,你子会举一反三了。”

    “我今日定要射只兔子给你!”

    金麟儿更郁闷了,抓了三支箭,扛着弓便跑去追猎野兔了。

    孙擎风只嘱咐他天黑前回去,便不再多管,拿着弓箭独自狩猎,提着猎物回洞府烤肉。

    昏相交时,天地间灰蒙蒙一片。

    金麟儿下决心定要猎来野兔,卯足劲冲出老远。

    他盯上的那只野兔是麻灰色的,在野花缤纷的密林间逃窜,不消多时,就把他弄得头晕眼花。

    他身上只带着三支箭,路上已射出两箭,别射中野兔,连到处乱窜的松树都没射中,他心中又气又急,懒得停下脚步去捡。

    幸而兔子也晓得累,窜入两块大石头间的缝隙中,终于停了下来。

    金麟儿猛然跪地,搭箭上弦,借着日落前最后一线天光,对准野兔的屁股,放出最后一支箭矢。

    竹箭正正地插在野兔身后两寸处的地面上,没入泥土半尺。

    野兔死里逃生,疯狂逃窜,瞬间就没了踪影。

    金麟儿感到十分挫败,从地上爬起来,连射出的箭都忘记捡回,垂头丧气地转身离开。

    “啊——!”

    正在此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痛苦的呼喊。

    方才,金麟儿追着野兔跑了一路,不知不觉已至半山腰,不知周遭竟还有别人。

    他循声跑回去,走到方才野兔躲藏的那两块大石头后面,被眼前情景惊呆了——朱焕倒在血泊中,心口插着一支竹箭,正是孙擎风亲手所制。

    金麟儿在朱焕身旁蹲下,不知所措:“朱焕!你、你怎么在这儿?我的箭插在石头前面的土里,根本没射过来,你怎会中箭?”

    朱焕面色青紫,呼吸困难,一见到金麟儿,便紧紧攥住他的手,瞪大眼睛看着他这张没有伪装的脸:“你果然是……咳,我……要死……”

    金麟儿:“别乱!我去叫人,你等着,我去叫师兄过来。”

    朱焕见金麟儿想走,忽然加大手上的力道,死死地拖住他。

    到了这时候,朱焕已有些七窍流血的迹象,眼眶里淌出两行血泪,喉咙鲜血堵住,连话都不清:“我早已叫了,缉妖司,快……快走……不,不许走!”

    金麟儿看着几乎全身上下都在往外冒血的朱焕,想要救他却根本无从下手,只能抓住最后时刻,问他:“是谁伤你?”

    朱焕发出一连串爆咳,道:“我……梦见……你这张脸,你果然是……妖!”

    他怎会梦见我真正的脸?金麟儿一时间想不明白,只能以实相告:“我真的不是妖怪。我叫金麟儿,是金光教主赵朔的儿子,武林盟围攻青明山,我的护法带我从白海青明山逃过来。我母亲薛灵云,正是掌门之女,你一直都比我厉害,只因掌门是我的亲外公,我才能当上亲传弟子,你别死!我和你换,好不好?”

    朱焕口鼻流血,自知绝无生还的可能,只想把事情问个水落石出:“你……喝血!”

    金麟儿:“修炼《金相神功》须得饮血,是故金光教声名狼藉,朝廷派武林外围攻青明山。但是,我只喝畜生的血,得父亲传功五年,从未伤过任何人!我从来都没有害过你,没有记恨你,更不会伤你。”

    “我,不是想……欺负你,我……”

    朱焕脸上的神情瞬间凝固,不可置信地望着金麟儿,目光渐由痛苦转为无比惊恐。

    他抓着金麟儿的手猛地摇晃,像是想告诉他什么:“师兄,师……”然而他已经只剩下最后一点气息,神志不清,无法出完整的句子。

    金麟儿:“师兄早就知道我的事了,他是为了替我隐瞒,才故意误导你。你有话要给他听?”

    “师兄……”朱焕闭上双眼,彻底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