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乱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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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林弟子看好时机, 宣读比武规则。

    从前, 武林盟选定盟主,俱是开设长达十日的擂台。前七日, 六大门派、天下第一帮各选十名弟子出战。后三日, 由胜出者守擂, 接受其余门派及江湖散人的挑战,为保公平, 其中又有详细规制。

    但是, 眼下武林盟正值危急关头,不可因循繁琐的旧制。

    此次擂台仅开一日, 仅设两轮。

    第一轮, 六派一帮各派出一人, 七人同台混战。未免在交战中受伤,各人均在腰间别一枚铜钱,最终拿到七枚铜钱者胜出。第二轮,胜出者接受江湖散人的挑战。

    少林弟子念完规则, 在场诸人无有异议, 擂台即刻摆开。

    “降妖除魔, 我辈义不容辞。归离谷中恶人天地不容,峨眉再次带领武林盟,杀入归离谷,一柄拂尘扫尽天下恶人,还武林正道。”

    第一个上台的,是峨眉代掌门玄真师太。

    周所周知, 峨眉掌门玄悲被识破真身,现已潜逃在外。如今,峨眉正在清理门户,尚未有人接任掌门,今次代门派出面的,是玄悲的师妹玄真。

    此人身材高瘦,眉目尖细,眼中透着凌厉光彩,拿一柄铁拂尘,带着一股凛然正气。她初接到空闻方丈邀约便慷慨赴会,处处抢先,为的是同玄悲划清界限。

    “晚生此行,非为争夺盟主,仅是同前辈们切磋武学。不论盟主花落谁家,崆峒派始终与武林盟同进退。”

    紧随其后的,是崆峒大弟子袁承弼。

    崆峒武学以“奇”著称,掌门袁明年过七旬,身手不如从前敏捷。袁承弼正当壮年,身长八尺,精瘦健壮,须着五绺美髯。他手持一把大铁扇,扇长五尺,重三百斤,他扛着这样一把铁扇,仍旧步履轻盈,足可见功夫了得。

    “年轻人,总是喊喊杀做甚?惩治恶贼,自当依照律法。这穆瑶光任侠伤人不假,行侠仗义亦不假,她未曾犯过大错,交由缉妖司处置即可。上天有生生之德,归离谷主穆天枢身有血债,按律当杀,但当年他惨遭灭门,亦是无妄之灾。武当愿同武林盟攻归离谷,但其中恶人如何处置,还当交由官府查办。”

    再其后,是武当掌门张元驹。

    武当武学以道为基,崇尚清静无为,门派建立已有五百余年,隐而不显,直至鬼方侵攻中原,方才在战场上崭露头角。

    张元驹年过半百,身材不高、相貌平平,站在在一众掌门人当中,却最为从容平和,上台擂就像去吃饭,连一把兵刃都不带。

    “老道士年纪一大把,话的倒还在理。有些人不过是仗势欺人,耍耍威风罢了,哪里是要除魔卫道?速战速决,老娘可不想掺和这些腌臜事。”

    而后,是十二连环坞坞主何雪凌。

    此女不过三十出头,已是天下第一大帮十二连环坞的坞主。她生得艳若桃李,但脾气古怪,目中总带着三分凶狠,不论何时,总拿着一副精钢锁链,令人轻易不敢靠近。

    “要就,恁多废话?张掌门,江湖人用刀剑话,岂能做朝廷走狗?归离谷藏污纳垢,修鬼道、修妖道,不走正道,我是看不进眼。”

    “贺掌门,未免太过武断。”

    雪山派掌门贺一羽,华山掌门张清轩,先后跃上擂台。

    此二人俱持长剑。雪山派弟子大都醉心剑道,甚少参与江湖事。华山派弟子常年隐居山中修道练剑,上回武林盟围攻青明山,他们都未曾参与。

    此两派人才辈出,但名气不比其他大派。

    “诸位看法不同,片刻间难以辩出个所以然,不如以武会友,交由盟主定夺。只请诸位记得:此番比武,点到即止。”

    最后,则是少林方丈空闻大师,拿一把金刚降魔杵。

    江湖门派若要长久发展、壮大势力,不一定要受百姓爱戴,但必须能为朝廷所容,正道直行还是其次,不与武林盟作对才是关键。

    六派一帮能够主持武林盟,自然知道合力攻归离谷势在必行。只不过,每个门派的行事风格不同,难免产生分歧,彼此关系并非亲密无间,无怪乎要通过比武选定下任盟主出来主事,而后才能行动。

    七个雷者话不投机半句多,敷衍地过招呼,开始挑选对手。

    看客们敛声屏息,静待一场十年难遇的高手过招,化生殿外落针可闻。

    正在此时,南面看台上,忽然传来“哐”的一声响。

    众人循声望去,原是因为看台上人太多,一名华山弟子腰间佩剑被撞落在地,周行云连忙帮他把剑捡起。

    玄真师太见状眼神一亮,想到什么,看向张清轩:“听闻,三年前,华山派曾有妖物混入,还被薛正阳收作入室弟子?其后事发,那妖物竟从悬空牢中逃脱,撞倒一座大山,毁伤良田、害死无辜百姓。”

    张清轩满不在乎,傲然道:“师太是出家人,清修才是要务。”

    玄真师太声音尖细,断张清轩的话,继续:“事情若不属实,张掌门何故怕别人?我听闻,那座大山中间已被掏空,是你华山祖师所建的九重镇魂大阵。狐妖假扮玄悲师太,我派发现以后,立即请来缉妖司的官差,向江湖发出悬赏令,你派却是包庇纵容。”

    张清轩是个直肠子,听到此处,哪里会不知道玄真的意图?这尼姑是想用“薛家兄弟”的事,把华山派拉下水,若两个门派都曾有过妖怪作乱,那峨眉玄悲的事就不那么眼了。

    他气得吹胡子瞪眼,怒道:“朱焕之死尚是疑案,薛家兄弟已故,是不是妖已然无法查证。须知,三人成虎,老道奉劝你,少听些不着调的江湖传言。”罢,拔剑出鞘,先对玄真师太出手。

    华山《云幻剑法》攻速奇快,张清轩正在气头上,出招更是迅猛无比,剑光仿若暴雨倾盆而下,劈头盖脸地浇在玄真头脸上。

    反观玄真师太。

    她是个女人,原就比男人冷静,加上此番前来,所为乃是替峨眉派重振威名,她起了十二万分精神,比张清轩冷静许多,方才所言,不仅是为拖华山替峨眉分担非议,更是为了激怒张清轩。

    此刻,她沉着应战,身法轻灵,一套《秋水惊澜诀》用得出神入化,铁拂尘如臂指使,像一条灵蛇般缠上张清轩的长剑。

    金麟儿所学的掌法和剑法,或许是世上最为繁杂精妙的武学,其修为境界同往日相比,已有天壤之别。虽然张清轩和玄真出招都极其迅猛,他却能将每招每式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不由在旁议论:“张师伯,不,张掌门的修为,更在玄真师太之上,但师太存了必胜的决心,交战中,又故意用言语激他,张掌门若一时气急,只攻不守,只怕腰间的铜钱很快就会被师太抢去。”

    陈云卿:“盼他点儿好吧,师太不好对付。”

    两人正话间,便见玄真低声朝张清轩了句什么。

    后者怒气更盛,不管不顾地一剑刺向玄真手臂。

    然而,玄真不仅不避让,反而故意露出破绽,令张清轩的剑刃割破自己的大臂。但同时,她已经用拂尘将张清轩腰间的铜钱扫了下来。

    张清轩腰间铜钱落地,并未放弃比武,连忙将剑横陈身前,挡住玄真并把她推开,同时试图用脚掌把铜钱从地上踢起。

    怎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连环坞坞主何雪凌锁链猛然一扫,便把张清轩的铜钱从地上卷起,再使劲一提,精钢锁链如电芒一闪,瞬间把铜钱带到数尺开外。

    何雪凌粲然一笑,迅速把铜钱挂在自己腰间,手上锁链一扬,拍开从袁承弼铁扇里射出的两片飞刀,旋踵加入袁承弼与贺一羽的战局。

    玄真师太恨恨地一咬牙,纵身一跃,缠上同样用剑的贺一羽。

    “满口屁话的臭尼姑!”张清轩对这擂台丝毫没有留恋,转身便跃上看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挥掌怒拍扶手,“竟敢对我派指手画脚,我倒要看看,她究竟还能得意多久。”

    玄真、何雪凌、贺一羽及袁承弼展开混战,围观众人看得眼花缭乱,竟不知到底是谁在谁。但是,这四人当中,袁承弼显然体力最好,手中拿着奇门兵器,旁人轻易不能近他的身,看起来最是厉害,许多人都在心中给他投了一注。

    金麟儿看了片刻,又:“雪山派贺掌门的剑法当真精妙!剑气凌厉如北风,可见是内外功兼修的高手。”

    陈云卿:“都贺掌门是个剑痴,如今看来,传言果然不假。”

    金麟儿:“玄真师太这下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和他,可她完全近不了贺掌门的身,不过多久,必定要输。”

    果不其然,金麟儿话音未落,贺一羽一剑挑开玄真的铁拂尘,两条兵器相撞,擦出一道数尺高的火星子。在玄真未及反应以前,贺一羽的剑尖已经点在她的腰间,剑刃反转,割破皮绳。

    贺一羽用剑出神入化,三寸寒铁在他手中,简直比常人的手掌还要灵活。

    两枚铜钱失去束缚,正往地上坠落,而他仅用剑尖,就稳稳地接住了两枚铜钱,并将真气灌注于剑身当中,把铜钱吸附于尖尖上,而后轻挽剑花,转眼已把铜钱握在自己掌中。

    陈云卿:“又被你中了!贺掌门剑术实在高明,他用的当真是剑?是他的第三只手,我都敢信。你何时有了这样的眼力?”

    金麟儿:“教我剑术的人,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剑客。云卿大哥,我自己琢磨出了一个铁律:面无表情的剑客,往往都是高手。”

    陈云卿知道,金麟儿这是在逗自己开心,虽然心中担忧傅筱的安危,但还是忍不住摇头轻笑。

    与此同时,何雪凌与袁承弼的战局陷入胶着。

    何雪凌使精钢锁链,不便与人近身缠斗,而那袁承弼的大铁扇中,藏着数不尽的机关,不时三四种暗器连发,直把何雪凌弄得焦头烂额。

    然而,袁承弼想要近何雪凌的身,则是难上加难,因为何雪凌身法奇特,似乎还练过舞技,浑身都无比柔软,许多时候,袁承弼眼看着就要击中她的要害,却又被她以一个难以想象的姿势给轻松避开。

    陈云卿:“你看他们如何?”

    金麟儿:“他们的兵器很有趣,我从前没见过,但他们两个实力相当,而且武功好像都不如兵器厉害。袁承弼的大扇子里机关太多,若是突然卡死,那就麻烦了。”

    这回,金麟儿的“乌鸦嘴”没有言中。

    何雪凌跟金麟儿想到了一处。但她显然不能寄希望于上天显灵,让袁承弼的铁扇自行卡主。但见她迅速舞动铁链,令人眼花缭乱,在交战中占据主导,不过多时,便趁着袁承弼疏忽大意,将手中锁链一拉,把对方的铁扇死死地绑住。

    袁承弼眼看兵器被缚,并未惊慌,立马扔掉铁扇,使出掌法对敌。

    何雪凌佯装意外,没有避让,待到袁承弼的手掌差两寸就将拍到她的心口时,她忽然向右侧地面倒下。

    当然,何雪凌此举并非出于惊慌,而是早先算计好的。当她离地还有四尺时,迅速以手撑地,抬起双脚,用两个脚掌夹住袁承弼腰间的铜钱,瞬间就把铜钱扯下。

    袁承弼是个磊落汉子,输了比试,不输风度,抬手扯住何雪凌的腰带,把人拉起来,免得这美貌女子摔在地上。待到何雪凌站稳,他便道了一声“多谢赐教”,痛快地离开擂台。

    何雪凌转向贺一羽,同这剑痴缠斗起来。

    两人的斗未能持续多时。

    何雪凌的武功同贺一羽相比,差了不止一个境界。

    贺一羽心无杂念,遇强则更强,很快就战胜了何雪凌,一人腰间挂着五枚铜钱。

    看到此时,围观者不由心生疑惑:都这次轮到少林坐庄,可谁能想到,久居深山的坚持贺一羽,竟有如此高超的剑术?空闻方丈能否成功接任武林盟主,似乎已经不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