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柳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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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煜又开始做梦了。

    他梦见自己变回了那只仓鼠,正窝在颜瑾手心里滚。

    变回人类之后,他每晚都会做梦,而梦的内容,几乎都是和颜瑾有关。

    那些他曾经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的日常相处,现在却只能在梦中寻找些点滴。

    所以,即使知道是在做梦,肖煜也不愿意这么快就醒来。

    但是这一次,貌似有些不一样。

    以往的时候,无论他做什么,颜瑾总是静静地在那里看着,不话也不微笑,更不会俯下身来给他一个亲吻。

    他就是这么沉默地看着他,用肖煜从来都没有见过的,那种冷漠又绝情的目光。

    仿佛在告诉肖煜,那些过去的已经是过去,而未来,永远不会再到来。

    肖煜都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那没有任何表情的模样,习惯了那上一秒还向他伸出手,下一秒就转身离开,他甚至习惯了自己好不容易见到了那个人,然后对着他挽着不知名的新娘离开的背影止住了步子。

    他想要呼唤,可是他不敢。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看见自己身上背负的千万债务,看见自己就像是一个无能的失败者那样,追随着根本就配不上的人和未来。

    本该是这样。

    可这次,他听见了低沉又熟悉的声音。

    “鱼,醒醒。”

    ……

    这是颜瑾这一个时里第四次给楚戈电话。

    前三次,楚戈也能体谅他的心情,一遍又一遍地阐述对于醉酒人士的注意事项,不管地重复“真的没有事”“那不是什么毒药,唯一的作用就是催眠”“明天一定能醒过来”“实在要送医院也别送他的医院,更别提他的名字,他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但是,这是第四次了。

    都事不过三,就算是自认医者仁心(?)的楚戈那也是有脾气的。

    距离上次那通询问“要不要盖被子开空调”的电话才过了十分钟,按照这个流程在明天天亮之前颜瑾能给他上百个电话!

    手机里传来楚戈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声音:“大爷,你够了没有啊,我都了只是镇静催眠药啊,再加上酒喝多了,一晚上醒不过来都有可能……绝对不会出问题,我以我的人格医德节操担保!”

    “可是他体温突然变高了,会不会是发烧了?”

    “喝了酒体温高很正常的,你有点常识行不行啊。”

    “我觉得有四五十度……”

    “卧槽你有病啊,还四五十度,你当烤炉啊,要真五十度人都烧干了,送医院也没用你直接买墓地吧,进颜家祖坟也行反正现在你了算……而且你特么又不是温度计,你觉得有个什么用,要么拍温度计过来否则一切免谈……都绝对没问题,绝对没问题,我这里事儿还没完呢你别再折腾了行不行,我挂了我挂了。”

    被撂了电话的颜瑾也不觉得生气,因为他心中的担忧之情已经远远改过了别的情绪。

    颜瑾把手机放到一边,皱着眉头伸手摸了摸床上那人的额头。

    很烫。

    如果这张床上躺着的是其他任何人,关系远些的,颜瑾或许根本就不会理睬,关系近些的,哪怕是楚戈,颜瑾最多也就是帮忙个120。

    但都不是。

    眼前的年轻人有一张俊美的脸,五官姣好,皮肤细腻得像是瓷玉,或许是睡着了的原因,他看起来有些稚气,砸吧嘴的动作像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即使在睡梦中也会下意识地鼓起腮帮子的动作,和那只一不开心就闹脾气的仓鼠如出一辙。

    这是他的鱼。

    哪怕换了模样,颜瑾依然能知道,这就是他的鱼。

    是他差一点点就要错过了的,人生里唯一的奇迹。

    有趣的是,这人的名字,正好就是鱼的谐音。

    这是天意。

    此时此刻,颜瑾对此毫不怀疑。

    因为他当初之所以会给那只不知道哪里来的仓鼠取名为鱼,就是为了上不要提前收走他的生命,而现在的局面,仿佛就是上天回应了这个祈愿的结果。

    颜瑾不止一次在想,如果他能在发现鱼不见了以后稍微理智一些,冷静一些,多做一些调查,他早就应该发现这个曾经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人的身份。

    但是,这样的假设是不成立的,因为那种挚爱的东西被硬生生从心头撕裂的痛楚,足以压断所有控制理智的神经。

    都是他的错。

    “抱歉,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颜瑾伸手抚上肖煜的脸颊。

    只一瞬间,他就收回了手,然后放到了对方的额头上。

    更烫了。

    烫到一种根本就不像是发烧的程度。

    夸张一点来,颜瑾觉得自己的手都要被灼伤了。

    他抬起手看了看,总觉得手心上有些变红。

    而刚才还安安静静地沉睡着的人现在也开始不对劲,脸颊通红,嘴巴一张一合地轻声喘息,就像是在遭受着高温的折磨一般。

    这不对,这不可能是醉酒的情况。

    颜瑾瞬间就判断出了情况,但是他不知道应该要这么做才能让肖煜舒服一些。

    久违的焦急感一下子涌上心头,像是要把曾经那些冷漠而对的行为所欠下的债全都还回来。

    这大概是颜瑾人生中第二次感受到不知所措的慌张。

    上一次,是他以为鱼已经不在了的时候。

    当时的他以为接来的一生中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时候。

    事实证明他错了,而他也从来没有这么感谢过一个错误。

    颜瑾下意识地想要拿降温的冰袋和温度计,但才起身走了一步,他就想起来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家里的医疗箱在什么位置。

    曾经他生病的时候是鱼照顾的他,但是现在鱼出了事他却完全不知道应该要什么办。

    如果楚戈在这里,一定会嘲讽这就是颜瑾极不敬重医生并且死活不愿意学习医疗知识的报应。

    颜瑾咬了咬舌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迅速拟定了一系列目前他可以做到的计划。

    先颜家内线派车过来接人顺便联系医院,然后再通知楚戈……

    内线电话都已经拨了出去,还差最后一个号码的时候,床上的人突然痛苦地蜷缩了起来,整个人滚了两圈,堪堪停在床边上,被子已经掉了下去。

    “鱼?!”

    这一动静让颜瑾大惊失色,根本顾不上电话,下意识地扑上去把人给挡住。

    手机掉落到地上,摔得很远。

    想象之中的热度并没有传来,这一次颜瑾摸到的温度是正常的。

    “你这是怎么了……”

    仿佛是听见了颜瑾的担忧,肖煜突然发出了一声呢喃。

    虽然音量很,但是颜瑾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他在——

    “颜瑾。”

    由于焦虑和担忧而拧在一起的眉头瞬间就舒展了开来,颜瑾的眼神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柔神色,只可惜眼前的人无法看见。

    “我在,鱼。”

    “鱼,醒醒好不好。”

    下一秒,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

    肖煜睁开了眼睛。

    他睁着眼睛发了一秒的呆,然后原地跳了起来。

    就像是一座喷发的火山,熊熊燃烧。

    林洲你特么连下药都能做得出来你还是不是人,你想干什么正面来,劳资要是怕了你劳资今天开始改姓姓颜!卧槽你——

    “吱吱吱——”

    这气势雄厚怒意滔天的话才到一半,肖煜就迅速刹了车。

    因为他发现自己又开始吱吱吱了。

    抬起手一看,果然,又变成了只有四根手指的仓鼠。

    卧槽不至于啊,他点的那杯蓝色夏威夷度数超级低的啊,连耳朵都不一定能冒得出来,怎么就变身了呢?

    难道他的变身条件还有别的?

    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人强行灌了一整瓶伏特加的肖煜还纳闷着呢,丝毫没有关注一下周边环境的心情。

    所以当他好不容易从没有任何意义的思考中脱离出来的时候,整只鼠都傻了。

    他头顶的天花板,脚下的大床,床下的定制地毯,全都是他记忆中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东西。

    而这个他每一夜都会梦到的房间里,正站着那个令他朝思慕想魂牵梦萦的人。

    肖煜抬爪揉了揉眼睛。

    颜瑾正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又揉了揉。

    颜瑾微笑着看着他。

    揉揉揉揉——

    颜瑾的表情从无奈转变成了心疼,最终只好主动伸出手握住了肖煜那抽风般的爪子。

    “都红了,还揉。”颜瑾放开他的爪子,然后虚握住肖煜的腰,“不是在做梦,真的是我。”

    肖煜的眼睛更加红了。

    “吱吱吱吱呜呜。”我,我不是仓鼠精,我是,我是……

    参杂着呜咽的声音本就模糊不清,肖煜这还是比人话难懂一千倍的仓鼠语,吱吱吱了半天他自己都没有挺清楚自己在什么。

    但是他知道颜瑾能听懂,他知道颜瑾一定能懂。

    只要这是真的颜瑾,而不是又一个等不到回应的梦中幻影。

    因为这是他没有完的话,在他或许再也见不到颜瑾之前,没有完的话。

    如果是真正的颜瑾,就一定会记得。

    “好了好了不了,我都知道。”

    颜瑾把肖煜托了起来,就像是他曾经做过的那样。

    这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发生的时候,一人一鼠全都心头一震。

    本以为再也没有这么一天,幸好他们真的足够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