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算算
在没进杜府之前,李涛只是一个普通农户家的孩子。
父母在他不懂事的年纪便双双亡故,李涛是被比他大十岁的兄长李飞一把屎一把尿的给养大的。
不知道什么原因,李涛天生便口不能言,就连哭也发不出声音,心里难受了或者是被同龄人欺负了,就只能无声的流泪。
同村的人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儿都避李涛如蛇蝎,有人这孩子是灾星,克死了父母还不出话,就连抚养他长大的兄长也被连累,过了成婚的年纪却不上媳妇儿。
就连走路,人们都和李涛拉开距离,生怕沾上霉运。
李涛的童年乃至走过的整个人生,都是孤单且寂寞的。
家中清贫,每日下地辛苦劳作的李飞只能保证兄弟俩饱腹,别的什么也给不了李涛。
李涛身子骨弱,十二三岁的少年瘦弱的仿佛一阵大风就能把人刮跑。
即便是这样,李涛还是坚持着日日去书屋看书学习。李飞没有多余的钱财供养李涛读书,李涛只能通过这样的法子学知识。
虽然口不能言,可李涛对于工科算数方面尤为感兴趣,就一个问题他能纹丝不动的坐着想一天。
想不出什么就会惩罚自己不吃饭。
渐渐的,李涛的好学在不大的村子里出了名,开始有人找他帮忙算账,帮忙设计房屋院落。
李涛在村中的境遇能好了那么一点儿。
至少不会再被人避如蛇蝎了。
因为不再是兄长的累赘,所以很快就有媒婆前来媒,将村子最东面的钱家三姑娘给了李飞。
钱三儿只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她不要一个铜子的彩礼,同样她没有一丁点儿的嫁妆能带到李家。
和李飞年纪一般大的钱三儿没嫁出去不仅仅是因为穷,更重要的是为人善妒、苛责,名声颇为不好。
可为了能有个女人照顾弟弟的生活,李飞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一头挂着红花的驴子从村东头走到了村西头,李涛从此多了个嫂子。
之后的日子不上好,也不上不好,钱三儿看着不能话的叔子,虽然心里不满意,可到底是因为刚入家门,所以事事顺着李飞,每天给李涛做些简单的白米馒头。
生活逐渐步入正轨,有热乎饭吃、有账算的李涛十分满足。
半年后的一个夜晚,正准备熄灯的李涛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待开门后,只看见一个浑身是血、背后还插着把箭矢的男孩昏倒在门口。李飞壮着胆子上前查看,发现那箭矢并未叉中要害,不足以致命。
那箭矢华丽无比,做功细致,一看就知道来头不。
钱三儿让李飞把那孩子扔掉,李飞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抱起不省人事的孩儿走出了家门。
李涛在屋中老实的坐着,心里却急的不行。
明明有希望救治,为什么又要把人扔了呢?
目送钱三儿哈欠连天的回屋,李涛连外衣都没穿,悄悄将门开了一个缝,脚尖点地憋住呼吸跟上李飞。
一路跟着兄长,看到李飞把孩子扔到路边,等到李飞蹑手蹑脚的走后,赶紧把孩子抱起来。
孩子也就七八岁的光景,身上的伤口颇多。也不知道这么的孩子怎么会和人结这么大的仇,非要被人致于死地。
李涛抱着孩儿的手微微发颤,脱下身上唯一的衣服包住孩就赶忙往医馆跑去。
已是深夜,李涛急匆匆的跑到医馆,一手费力的抱着孩,一手拼尽全力砸门,终于叫醒了沉睡中的郎中。
郎中不耐的开了门,冲李涛大吼,“干什么,没看到老子睡觉吗!”
抱着孩子,李涛一下子跪倒地上苦苦哀求着,嘴巴张张合合,没人知道他的是什么。
显然,李涛已经急的忘了自己不会话的事实了。
“救人可以,你有多少钱?”郎中叹了口气,阻止了李涛的自自话。
李涛瞪大了眼睛,缓缓摇头。
他没钱,一文都没有。
整个手臂颤抖的厉害,将汩汩冒血的孩子轻轻放到地上,李涛冲着郎中就是一顿磕头。
每一下都是实实的磕下去,很快李涛的额头就红了一片。
殷红的鲜血顺着眼角流到地上,正巧落到孩儿干裂的嘴唇上。
孩儿咂咂嘴,缓缓睁开了眼睛。
人儿虽然不大,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涛,还有冷面的郎中,愣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现在身在何处。
费劲儿的从衣服上抠下一颗扣子,往地上一扔。
孩儿疼的浑身颤抖,声音带着一丝隐忍,“这是猫眼石,足够当医疗费了。”
郎中登时换了一副面孔,将地上的宝石捧到手心里,对准屋子里的灯光看了一遍又一遍。
再三确认这是真货后,郎中将孩儿抱在怀里,丝毫不在意染到身上的鲜血,冲着李涛笑开了颜,开始了治疗。
长达一夜的治疗,终于止住了孩儿身上的血。
因失血过多,孩儿面色白的吓人,但看向李涛的眼睛却熠熠生辉。在宁钰的记忆里,从来都没有人这么关心他。
有的只是嗜血和争夺。
眨眨眼睛,甚至还鼓起了腮帮子,让自己尽可能的显得可爱一点,“我不知道回家的路,哥哥收留我吧。”
李涛心疼这孩子,虽然自己的处境已然万分艰难,可他无法拒绝这孩子亮晶晶的眼睛。
抱着宁钰在家门口跪了一天,才让钱三儿留下了他。
多了一个人,也就意味着多了一张嘴。
本来就对李涛不怎么满意的钱三儿看到宁钰更是火大。
宁钰将衣服上的一排扣子都拆下来扔给钱三儿,声音冰凉不带丝毫温度,“这些够你吃一辈子的了。”
钱三儿看着手里的各种闪闪发光的宝石,再也没有为难李涛和宁钰。
宁钰在李涛家里一住就是两年。
有了孩子陪伴的李涛明显的开朗了不少,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怀里抱着孩儿躺在竹椅上着算盘、读着各种算法。
一天,杜家的掌门人来到这个偏僻的地方讲学,李涛牵着孩子想要让他长长见识。
却不料被杜邵辉看中,邀请他到杜府管账。
来看热闹的钱三儿不管李涛同意不同意,当即把李涛往杜邵辉身边一推,慌忙答应着,嘴里不停的夸着李涛有多么多么厉害。
李涛摇摇头,大概嫂子早就不欢迎他了吧。
想到李飞,李涛咬着牙答应下来,实际上,要是这家里没有兄长,那他也早就离开了。
堂堂男儿,怎么能靠着兄长养着呢?
李涛的心里也暗自下了决心,要让李家光耀门楣。
回到家里,得知李涛要去杜府的李飞自然百般不愿,可钱三儿张嘴闭嘴就是杜家的好,把杜家的天花乱坠。
宁钰看不下去了,将钱三儿之前的行为一分不落的全部添油加醋的都了出来。
宁钰当然知道李涛舍不得离开,可他更希望李涛能摆脱这样的家人,他的涛哥哥理应没有任何顾虑的离开这里。
李飞看着钱三儿,一脸不敢置信,看着委屈的缩成一团的弟弟,终于是做出了一直想做却没有胆量做的事情。
伸出手,在钱三儿的脸上狠狠了一巴掌。
自诩从来不女人的李飞第一次了自己的妻子。
李涛瞪大了眼睛抱紧宁钰躲到墙角,从来没见过这般暴怒的李飞让他惶恐。
宁钰得意的扬起的脑袋,让这个女人总欺负李涛。
终究是要走的,临别之际,李飞将怀中珍藏着的玉佩拆下来戴到李涛的脖子上,叹了口气终究是什么都没出来。
钱三儿看到李飞竟然将这宝贝送给李涛,当即又不干了,扯开了嗓子哭嚎着拽着那宝玉。
开玩笑,这可是李飞家里祖传的宝贝,有多少次她连看一眼都得不到李飞的允许。
眼睁睁的看着李涛的脖子上被勒出了一道细细的印痕,李飞攥紧了拳头,又是一个巴掌扇了下去。
钱三儿彻底没声了,李涛牵着宁钰跟着杜邵辉渐渐远去,没有再回头看上一眼。
很快,李涛便适应了杜府的生活,里面每个人都很和善,再也没有了别人歧视抑或是躲避的目光。
在这里每天的生活惬意而舒适,算账本的工作很轻松,空闲之余还能跟着学子们一起听大师讲课,李涛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所在。
稀疏平常的一天,李涛照常端着早餐来到宁钰的屋子里,却发现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叠的整齐的被子上放着一封红色封皮的信件。
宁钰,他家中有事,所以要回去了。
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李涛没有一丁点儿的准备,告别的话也没。
宁钰就好像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过客,梦醒了,那个会抱住他胳膊甜甜的叫着“涛哥哥”的可爱的孩子如泡影般消失。
再也没有半分消息,仿佛人间蒸发。
突然少了这么个孩子,对于李涛来就是丢了全世界。
这个孩子早就成为了他唯一的亲人!
在杜府里照常看着那些账本,照常听着大师们的课程,可是所有的东西仿佛都被时间镀掉了一层颜色,一切在李涛眼里都变得苍白无力。
只要有空余的时间,李涛就会满街乱逛,将宁钰的画像一张张的贴到人流密集的地方,希望宁钰看到后能自己回来。
跟着杜春雨出去走了一遭,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在江宁沈慕凡的院门口,李涛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孩子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脸上多了一道狰狞的疤痕。
李涛不敢想象宁钰身上发生了什么,他猜到了这孩子身世不凡,可是再怎么样也是他的弟弟。
头一次,李涛如此决绝的做了一件事。
将孩子抗在肩上,牢牢的看住宁钰,同吃同住,再也不能让人跑了,他要看住这唯一能带给他温暖的孩子。
再后来,宁钰利用丽竞门门主的身份除去了满城的罂粟,李涛才知道他这个好弟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害怕吗?
大概是怕的吧。
可再往后,一切的发展就超出了李涛的预计。
亲眼看到宁钰连眉毛都不皱一下的轻而易举的杀了两个人,李涛才意识到宁钰已经不再需要他的保护了。
反过来,一直被呵护、被保护的都是他吧。
他们或许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他已经没有任何理由留这个孩子在身边了。
离城时,李涛自觉的上了杜邵辉的牛车。
不用再跟着杜春雨了,因为他似乎已经达成目标找到宁钰了,没有跟着杜春雨去桓北的必要。
可还没等爬上杜邵辉的牛车,李涛就被像炮弹一样冲过来的人儿拦腰抱住,并且被轻巧的从牛车上抱了下来。
宁钰眼巴巴的看着李涛,脸上没有了过去曾经为了逗李涛笑而做出了可爱的表情。
一张脸上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睿智与严肃。
李涛浑身僵硬了一瞬。
“李涛,”这是宁钰第一次叫他的全名,没有哥哥二字。
李涛回过头,还是缓缓搂住了宁钰。
谁都没有多一句话,李涛也没上成杜邵辉的车。
“我要把我哥带回家了。”宁钰冲着杜邵辉颔首,忽略这未长成的身子,光听这语气根本就想象不出这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好。”杜邵辉笑眯了一双眼睛,甚至还摸了摸宁钰的脑袋。
目送一行人离开,宁钰直接拉着李涛回到了屋子里。
“李涛,连你也不要我了吗?”和李涛面对面宁钰再也没叫李涛一声哥,声音微颤。
李涛愣了一下,张了张嘴才发现他发不出声音。
“我是丽竞门的掌门人,可我没办法选择!”
生来就是丽竞门唯一的门主的长子,没有享受一丁点儿荣华富贵,懵懂的刚会话的他便被扔到丛林里训练。
好不容易学出了点成绩,却因内讧而被追杀,从而失去了还没见过几面的双亲。
逃出来后遇见的第一个人就是李涛,明明素昧平生,可是这人竟为了他做到这般地步。
当看到李涛额头上的鲜血时,宁钰就认定了这人一定是他的。
后来看到李涛有了好去处,宁钰忍不住想要回去一雪前耻。
一个人,凭着一己之力偷偷潜回丽竞门,趁着他们懈怠时一击即中,杀了叛乱的二长老。
可是脸却因不注意被那人的心腹所伤,从眼角到耳后,狰狞的伤疤硬生生的破坏了柔和的面相。
“要是你也不要我,要是你也不要我,我就,我就,”
他就把人绑回丽竞门,锁到床头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地方。
还没完,宁钰就被温暖的怀抱包裹住,李涛抱住宁钰拼命的摇着头,怎么会呢,他怎么会不要宁钰呢?
宁钰就是他的全部啊!
“那你还要我?”宁钰低垂着头,默默的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那你跟我一起回丽竞门!”现在门里的叛逆已经被他尽数消灭,现在对于他来是最安全的地方。
李涛摇头,抽出一张纸慢慢写着,“我还想在杜府算账,”
“可是丽竞门也缺一个管账的呀”宁钰眨眨眼睛,又回到了天真的不谙世事的模样。
李涛垂下了眸子,似乎有些挣扎,可是他已经答应杜邵辉要为他算十年帐了,而现在才过去了三年。
而且他喜欢那里的氛围。
“算了。”宁钰看不得李涛为难,“那七年之后你再为我算账行不?”
这回,李涛没有任何犹豫的点点头,只要能和宁钰在一起他就知足了。
……
七年后。
丽竞门门主卧房。
刚刚被宁钰接回来的李涛坐在角落里的一个椅子上,捧着比辞典还厚实的账本拎着算盘一个数一个数的核对。
被冷落的、百无聊赖的宁钰躺在床上,目光呆滞。
七年,足够让宁钰成长的了。
虽然还未成年,可是个子已经不矮了,甚至还比李涛高上一头。
脸上的疤痕已经淡化,但要是看的仔细还是能很清楚的看到,使得一张嫩的能掐出水的脸蛋变得凶狠了几分。
整整一天,除了吃饭上厕所后李涛连一步都没动过。
终于等李涛翻过这页的账本后,宁钰终于忍不住了,巴巴的凑过去像个大型膏药一样黏在李涛的后背上。
“涛哥哥~”
李涛着算盘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算珠来回上下窜动的更快了。
甚至没有了之前的章法,似乎是在……瞎?
“你算算,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上你啊?”微凉的脖颈蹭到李涛火热的后背上,宁钰丝毫不知羞耻的着令人脸红心跳的话。
听到宁钰的话,噼啪作响的算盘霎时掉到地上,算珠散落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