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李代桃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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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 黄聿和李彦贞兵分两路, 黄聿手里拿着案情奏报, 此刻他还不知道, 他手里的这份案情奏报在朝廷上会惊起多大的滔天巨浪。

    李彦贞带着他的不孝子李岱敖也离开了家往宫门口走来,此刻他还未认识到他的罪责有多严重, 还妄想用幼子一命换来李家顺利渡劫。

    这登龙鼓好似天生带着煞气, 只要被敲响,势必要引起朝政动荡。这大梁朝的第一起登龙鼓案里, 李家被灭,周家衰落, 就连晋王和太子也或多或少有牵连。在玄乎的稗官野史记载里,就连晋王谋反的祸根也是在这里埋下的。

    上朝之时, 黄聿便将自己的奏报递给了梁元帝,梁元帝让李忠呈上来,陛下面色肃然地翻看奏报, 看完奏报梁元帝将奏报扔在桌子上, 他的眼神扫过群臣,眼中似有风雷之势!

    群臣心思各异, 与此事毫无牵连的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不话,与李家利益有瓜葛的都暗暗为自己捏一把汗,暗暗希望李家能顺利度过这场劫难, 若是实在渡不了此劫, 也千万不要累及他人。

    太和殿里站着的大臣无一不是朝中柱石, 对圣心的揣摩自然也非常到位。陛下这样面色不虞却不话,是他实在是被气的狠了,而且他在等,在等涉案之人自己供述罪责。

    李彦贞握紧手,一咬牙,往左一步,跪在大殿中央,高声道:“陛下,臣有罪!”

    梁元帝看到他之后,冷笑道:“爱卿,你有什么罪责?为何要等大理寺卿给朕递了折子之后才?”

    李彦贞听到梁元帝这冷嘲热讽的两个问题,知道陛下此时气急,不宜话,于是只是跪在地上,不话。

    梁元帝看见他匍匐跪在地上不发一语的模样,越发来气,这些欺君瞒上,仗势欺人的混账东西。

    梁元帝武人出身,一旦脾气上来,必要发泄出来才能泄火,他见那李彦贞不话,气急败坏,想要亲自走下去将他揍一顿,但是朝堂之上,他还要注意仪态。这厮实在可恨,若是不难消他心头之恨啊,四处寻找可以扔的东西,他将龙案上的盏茶盖子扔下去,不偏不倚砸在李彦贞的头上,顷刻间,他的头上便流血了。

    陛下怒道:“你这佞臣!你还有何话!”

    李彦贞抬起头,任凭血从自己的脸上留下来,他流着泪道:“陛下,臣罪该万死!臣所犯之罪百死莫赎,只是陛下龙体贵重,万万不要为了臣气坏了贵体啊!”着,他冲陛下磕头,头咚咚咚撞在地上。

    陛下道:“你这佞臣,整日里就知晓巧言令色!!!为臣者,上为君,下爱民,可你欺君瞒上,欺压百姓,着实可恨,这黄聿案例上写的罪状,你可认?!”

    李彦贞有些为难道:“不知道黄大人的折子……”

    梁元帝冷峻道:“李忠,将黄聿的折子念一遍!”

    李忠便将折子在众臣面前宣读了一遍,黄聿的案情奏报结合了敲登龙鼓喊冤的王子兰的诉状和到大理寺自首的假王子兰的认罪书,还原了这出李代桃僵的案件真相:

    原来这李家公子李岱敖数月前曾经在逸仙楼迷恋上了一个叫婉言的名妓,对其百依百顺。

    这婉言虽在青楼,但仍然挂念家中人,他父亲走了之后,家里便剩下了母亲和哥哥,李岱敖乃京城显贵,他父亲又是吏部尚书,掌管朝中人事。

    这婉言想起父亲一生的志愿,不过是想让他哥哥成才,入朝为官,既然她傍上了吏部尚书家的公子,那借助李家的权势和吏部尚书的权利为她哥哥在朝中谋个差事,轻而易举,但难就难在他们家人都是贱籍。

    他父亲本来是个官僚,却因为文字狱获罪,自己被斩首,带累家人入了贱籍。贱籍不能举孝廉入朝为官,这种情况只要脱了贱籍就行了,可偏偏她父亲犯下的罪行在本朝不能大赦的几类罪状里,因此这陈朴根本没办法入朝为官。

    美人知晓这个情况之后,整日里以泪洗面,非常烦恼。李岱敖见此情况,便想出让这陈朴冒名顶替其他人做官的馊主意。

    要完成这李代桃僵的好计谋,这人必须无权无势,与世家没有任何关联,亲缘淡薄,未曾娶亲。几番筛查之后,这李家公子相中了亲缘淡薄,又没有世家门路的王子兰。

    这王子兰是山阳县人和陈朴家是临县,两地口音比较像,不容易惹人怀疑。

    这王子兰父亲早逝,他和寡母相依为命,因为一心读书想要入朝为官,因此并未娶亲。

    这王子兰举孝廉成功之后,在家等分配官职,却未曾料想到,已经有人冒名顶替他出任东葶县令了。

    李岱敖给这山阳选拔官吏的官员了招呼,这李岱敖的官文直接交给他,不要交给王子兰。

    这王子兰在家中日日苦等官文,结果等来的确是杀手。

    原来这陈朴顺利赴任之后,李岱敖怕事情败露,便让下面人去王子兰的家中杀死王子兰和他母亲。

    却未曾想到,杀手来的那日,王子兰正好外出访友,他家的远方亲戚知晓王子兰要入朝为官,便带了礼物来道贺,结果被杀手当成了王子兰,和王子兰的寡母一起被杀害了。

    王子兰回家之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惨状。他去官府报官,当天晚上就又遭遇追杀。

    他九死一生逃走了,去自己以前在书院的朋友家避难的时候,才知晓朝廷的官文早就发了,他被派到东葶县当县令。

    因为他在报官那日晚上被人追杀,这王子兰便多留了个心眼,他独自一人去了江都郊县东葶县,到了东葶县才知道原来有人已经冒名顶替他上任了。

    此刻王子兰才知晓自己寡母被杀是何人所为,肯定是这假王子兰为了掩人耳目才对他痛下杀手。

    做官虽然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若是做不了官,他虽然壮志难酬,但却不至于绝望。只是他自孤苦,寡母一人将他含辛茹苦抚养长大,如今却遭此不测,而他也被人追杀,性命难以苟全。为了给寡母报仇也给自己一个公道,这王子兰便写好诉状,带在身上,敲响了登龙鼓。

    李岱敖万万没想到这王子兰会敲响登龙鼓,将诉状递到御前。他虽然迷恋那名妓婉言,但却也不能为了一个女人给他们李家带来灾祸,于是李岱敖在知道王子兰敲响了登龙鼓之后,便派人暗中去东葶县将那假王子兰杀了,到时候若是事情败露,也是死无对证。

    却未曾想到,这陈朴暗中得到消息逃走了,后来走投无路之下,逃到了大理寺。

    这件事兹事体大,黄聿便只罗列了证据,却未曾写结案陈词,只等圣上圣裁。

    篡改官籍,草菅人命,桩桩件件无一不戳中梁元帝的痛点。梁元帝出身微寒,深知民间疾苦,因此他最恨的就是官员搜刮民脂民膏,草菅人命。《大梁律》对贪赃枉法的官员的处置是历朝历代最重的。且他身为陛下,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臣子藐视他的权威,这篡改官籍,就是丝毫未将他放在眼里。如此桩桩件件,怎么不令天子发怒!

    这李岱敖之所以胆大包天,还不就是因为他身后有李家有他那个吏部尚书的爹吗?

    方才那一盖子还的轻了!

    李彦贞听完李忠的话,拱手道:“陛下,臣教子无方,罪该万死!只是这孽子所做之事,臣事先并不知情啊!若是臣知情,怎会令他为了一个勾栏女子做出如此愚蠢之事?!陛下明鉴啊!那逆子狗胆包天,瞒着臣坐下如此之事,昨晚他见此事已经无法善终才告诉臣,希望求得臣的护佑。臣虽是他的父亲,但臣更是陛下的臣子,怎敢为了逆子忤逆君父!他年纪竟敢欺瞒陛下,臣虽怜其年幼,但却是万万不能包庇的!今早臣来上朝之时押着这逆子,令其着素衣跪在午门外等待陛下圣断!”

    陛下道:“你是李岱敖所做之事,你毫不知情?!”

    李彦贞又哭了,一脸肝肠寸断的忠贞,道:“臣!万万不敢……不敢欺瞒陛下啊!”

    陛下又道:“黄聿,你怎么?!那陈朴的供述里有没有提到李彦贞?!”

    黄聿面色肃然道:“回陛下,未曾提到李大人,只是提到了李家三公子。”

    陛下道:“继续查!那敲登龙鼓的王子兰醒了吗?”

    黄聿道:“回陛下,还未曾醒,大理寺的医官,若是这几日高烧不退的话,他估计就会死。”

    梁元帝闻言,沉吟道:“传太医去大理寺诊治他,务必要将他救活!朕不能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呐!”

    黄聿拱手道:“是。”

    梁元帝思索一番,又道:“古来刑不上大夫,既然这件事情牵扯到朝廷重臣,你和李彦贞同为三品大员,按理你是不能传唤审问他的。这样吧!着太子接手此案,带领刑部大理寺和吏部三司会审。李彦贞暂停吏部尚书之位,日前吏部大事宜交由太子裁决。”

    三人皆拱手称是。

    陛下看着下跪的李彦贞,道:“既然案卷里没有证据,那你便回家停职反省吧!若有传唤,需得全力配合!至于你儿子李岱敖,即可关入死牢!”

    李彦贞老泪纵横,大声道:“求陛下看在儿年幼无知的份上,对他从宽处理吧。”着,对陛下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陛下都要被李彦贞气笑了,他道:“你自己的嫌疑还未洗脱,竟敢为你儿子求情?你给我滚出去!”

    陛下被最近朝中的乱子搞得心烦意乱,烦躁挥挥手,道:“退朝!”

    出了太和殿,太子殿下笑眯眯对大理寺卿黄聿和刑部尚书道:“没想到孤又要与两位大人合作查案了,还请两位大人助孤一臂之力,为父皇排解忧愁。”

    两人皆拱手,道:“太子仁孝,臣等定然听从太子殿下调遣,为陛下分忧解难。”

    太子殿下拱手道:“两位大人哪里话,两位大人执掌刑名多年,自然比孤有经验的多,孤很多事还要请教二位大人呢。”

    三人寒暄一阵,便告别了。

    太子殿下回东宫的路上,夏石问道:“殿下,那前吏部尚书李彦贞是不是疯了,自己的冤情没有洗脱,就敢为自己的儿子求情。”

    太子殿下笑道:“他才没疯,这个老狐狸精着呢。”

    夏石道:“奴婢不明白。”

    太子殿下今日心情好,便耐心于他解释道:“他敢在这时候为儿子求情,恰恰是想告诉陛下这件事情他真的毫不知情,身正不怕影子斜!”

    夏石点点头,道:“殿下英明。”

    太子殿下笑笑不话。

    黄聿是刑名老手,人犯到了他手里,若是开口,黄聿必然会事无巨细得问清楚案件细节,因此太子殿下根本不用再去审问犯人,何况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他一手促成,因此细节他自然也知道,这李代桃僵的戏码大约是挖不出什么了,这件事李彦贞完全没出现,全是李岱敖做的,想靠这件事情扳倒李家和李彦贞恐怕还有些困难,因此他现在只等那王子兰醒来,再为朝堂这摊浑水里投下一颗巨石。

    他亲自去太医院请了太医去为王子兰诊治,问询了王子兰的病症之后,嘱托黄聿好好诊治王子兰之后,便回了东宫。

    万事俱备,只等东风。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这登龙鼓案的进展就传的满江都都是,这江都平静太久了,许久都未曾出现过这样的大案了。

    这李家公子真是风流啊,拱手江山讨美欢,为了美人将整个李家都扯下去了。

    李家已经岌岌可危,这《江都报》便又开始活跃了,连着几天都报道了登龙鼓案的细节。

    短短一天,登龙鼓案闹得江都满城风雨。

    傍晚的时候,许霁川去了东宫见太子殿下。自从他回来之后,念念变得比以前更黏他,一看到他出门就眼泪汪汪,因为两次出门,他现在在念念的心里信誉度为零了,他百般解释也不听,因此这几日他都在家里陪念念。

    今日是他将念念带着去逛了庙会,百依百顺给他买了许多吃的玩的东西,他趁着念念高兴,提出要来看阿宴,祖宗念念这才同意了。

    许霁川进了东宫的时候,太子殿下正在摆弄棋盘。看到许霁川进来,他兴致高昂道:“你来的正好,快来陪我下棋。”

    许霁川耿直道:“算了吧,下一百盘你也赢不了我,赢了你一点快感也没有。”

    太子殿下:“……”

    许霁川放完嘴炮,见太子殿下已经摆开了棋盘,就怀着陪念念玩弱智游戏的想法,本着关爱太子殿下的心情,和太子殿下下起了棋。

    两人边下棋边聊天,许霁川道:“李岱敖被下狱了?”

    太子殿下道:“是,早上父皇刚下的令。”

    许霁川道:“但是陛下并未下令处置李彦贞和李家,你下一步要如何做呢?”

    太子殿下微微一笑,道:“这王子兰还没醒呢,醒了之后不定事情另有转机呢。”

    许霁川皱眉道:“你在王子兰这里还埋了一手?王子兰是你的人?”

    太子殿下正色道:“自然不是了,周家和李家现在挖地三尺都想找到一点蛛丝马迹证明这个案子和我有关呢,若是王子兰是我的人,只怕现在这个案子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刑事案子,而是涉嫌党争了,我们的陛下最不喜欢亲人不和,朝中党争了。”

    许霁川道:“那你怎么保证这王子兰一定会听话呢。”

    太子殿下道:“他在岐山书院的老师是我的人,他在岐山书院的老师是太学出生,是太傅的门生。”

    许霁川点点头,喃喃道:“原来是这样。”一个亲缘淡薄的人,走投无路的时候会干什么?当然是找自己的师友帮忙了,若是此人对他指出一条门路,那这王子兰会不做吗?

    那这王子兰的绝路和太子殿下有关系吗?若是为了民族大义,牺牲个把人的性命无可厚非。可是若是朝廷党争,为了扳倒李家,就害的一个人家破人亡,太子殿下这样的做法未免太过偏颇激进。

    太子殿下见许霁川半天不落子,道:“花奴儿?怎么了?”

    许霁川抬起头,严肃地看着太子殿下,一字一句问道:“殿下,这王子兰家人的死和你有关系吗?”

    太子殿下一看他的神色,便知他在怀疑什么,他坦荡道:“这王子兰与我无冤无仇,我为何要害他?当时,我指派婉言引李岱敖上钩之时,婉言献的计策是让李岱敖为她哥哥和她脱了贱籍,让她哥哥入朝为官。她父亲的罪责不在可以赦免脱籍之列,若是李岱敖帮她了,我们便可以以篡改官籍,欺君之罪告李岱敖,李家同样会惹上祸事,后来我要实行我的计划灭了李家指日可待。”

    太子殿下苦笑道:“可这李岱敖根本没按照婉言的想法走,他并未让陈朴脱籍,直接让他顶替其他人上任了,我知道的时候,李岱敖已经杀了王子兰的家人,因此我才修改了计划,让王子兰敲登龙鼓告御状。”

    花奴儿松了口气,低下头道:“阿宴,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

    阿宴摸摸他的头,道:“没事,这件事情太过巧合,你有怀疑也是应该的,幸好你问我了,我们开了就好了。花奴儿,我希望你以后心里有什么事都直接问我,我都会告诉你,也绝对不会骗你的。”

    许霁川闻言握住太子殿下的手,和太子殿下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