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这话正中林蓁心事,他再次躬身一拜,道:“还请先生赐名!”
叶桂文道:“去年你入学时正是仲春,我那天清见溪边桃花灼灼,一簇簇绿叶更是茂盛夺目,不由得就驻足看了一会儿,心中总觉得会发生些不同寻常的事,谁想后来你和你兄长就闯进社学里来了……所以昨天为你想名字的时候,我就想起那句‘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你不如就叫‘林蓁’,取茂盛繁荣之意,你看怎么样啊?”
林蓁听了一愣,这不就是自己穿越前的名字嘛!哎呀,看来自己和这个文曲星还真是挺有缘分的呢!穿越前用了这么多年,他当然对这个名字熟悉又亲切,没有任何反对意见。下次见了月儿,他就可以挺着胸脯告诉那丫头,自己不叫林二毛了,现在,他叫林蓁!
高兴片刻之后,林蓁想起了林大毛。他对叶桂文拜了拜,跑出门去,把林大毛拉进来,对叶桂文道:“叶先生,你也给大毛起个名字吧。”
叶桂文想了想,道:“大毛这孩子和你不同,我一直觉得,你是一块人人见了都会称赞的美玉,而他确是明珠蒙尘,他心中有大智慧,只是还未开智而已。要是让我给大毛起名字,我觉得,最合适的是一个‘学’字,只是这个学,不必从学堂里学,从我这里学,只要从他自己心上去学就可以了!”
林学,这个名字也不错。林蓁拉着林大毛拜了下去,道:“多谢先生!”
就这样,林学和林蓁两个人高高兴兴的离开学堂,和那群鸭子们一起回家去了。到家里一看,院子里有两个孙家派来的人,孙员外的意思是:林家确实有一部分地很适合改做鱼塘,而且山都乡其他人家也有不少类似的地,孙家算由他们出鱼苗和桑苗、蚕蛹,用林毅斋家的地做一个示范,以此吸引山都乡其他人家和他们孙家合作,将来赚到利润,两家对半分。
林蓁早已经让林毅斋去听过,孙老太太“十倍禾稼”的法,是很靠谱的。这样的话,长期来看,将会大大改善家里的生活。
虽然计划还没有真正投入运作,但系统慷慨的给林蓁升了一级。林蓁这回问了一个他憋了好久的问题——如何才能让他的哥哥林学拜个名师学画呢?
林蓁问出了这个问题之后,系统不慌不忙的答道:“刺绣。”
哎!林蓁有点恍然大悟的感觉,先前程玉娘照着林大毛画的飞鸟绣的戏袍效果特别好,戏班子的班主一高兴,多赏了他们二两银子,然后呢?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一般程氏接的生意都对绣什么有着严格的要求,一方手帕是销金的还是点翠的,是穿花凤的还是锁千秋的,人家都会讲得清清楚楚,没有太多发挥的余地,但是,林蓁想,如果能把林大毛画的图案做成绣样传播出去呢?会不会就有人能发现他的才华,肯好好的栽培他?看来,以后自己要格外留心这样的机会了……
谁知这时,系统又声吐出了两个字:“吴中。”这可把正在思考的林蓁吓了一跳,不过,他牢牢记住了这两个字,尽管暂时他还不知道这其中到底蕴含着什么玄机。
到了第二日,叶桂文果然信守承诺,开始教林蓁开题做八股,这一下子林蓁可遇到了开蒙以来最大的挑战——八股文,真是不好写啊!他一连几天茶饭不思,低头抬头想的都是八股文。林毅斋知道自己水平有限,也不敢给他乱出主意,只能把自己买来的墨卷程文给他读,林蓁读了之后,感觉那些文章有的虽然工整,却味如嚼蜡;有的稍微洒脱些,理法却又不甚清楚,来去,他其实是想找到一类自己喜欢的文章先从模仿入手,再慢慢揣摩体会,形成自己独立的风格。
整个夏天和秋天就这样在林蓁和八股文的较劲中渐渐到了尾声,天气愈发寒冷,程玉娘的肚子一天天眼看着大了起来。南方的村子里许多地方实行的是稻麦间种,此时不少勤快的农户已经架上犁,准备去冬耕了。今年林家的地收了二十多石粮食,一斗米五钱,预计交税之后,光是这夏天种下的稻子就能赚五两多。林毅斋尝到了勤奋劳作的甜头,比以前干活儿积极了许多,林蓁一开口催促,他就跟着隔壁阿伯出了家门。
到了农忙时节,社学自然也不再开门。林蓁还在家里悬梁刺股的读五经,学八股文。半年多过去,虽然他仍然在摸索阶段,但终于摸到了一点门道,文章终于能做成篇了。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趁着天气还没有变得太冷,林毅斋父子三人提前挖好了鱼塘,把地认认真真犁了一遍,挑了两块地种上了越冬的大麦和油菜,今年他们家夏天种下的稻谷长得不错,林蓁诚心希望,来年这麦子也能有个好收成。
仿佛是听到了林蓁的恳求,上天眷顾,这个冬天十分温暖,没怎么下雪,雨水倒挺充足。程氏一点都没受罪,就在第二年的正月和煦的冬日阳光中,平平安安的诞下了一个健康的女孩儿。
林毅斋和程氏都很高兴,程氏之前见过月儿,特别喜欢她,就希望自己能生一个像月儿一样漂亮可爱的女儿,如今这女婴产下之后,脸红扑扑的,一点也不皱巴,眼睛清亮有神,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这不她生下没有多久,整个山都乡就一片春景,嫣红的桃树开遍了溪两岸,仿佛比往年还要更鲜艳些。
林大毛和林二毛,不,现在应该称作林学和林蓁了,他们两个对这个粉雕玉琢的妹妹也十分喜爱,林蓁从来没想到过一个婴儿会做这么多有趣的事——有时候会用胖胖的手在他脸上蹭来蹭去,顺便抹两把口水;有时候则莫名其妙对着他咯咯的笑;林蓁对她两句话或者是给她读两句书,她还若有所思的咿咿呀呀的好像在回答似的,把一家人逗的乐个不停。
当然,这所谓的“一家人”之中,并不包括林老太太,老太太对新添的是个孙女而不是孙子这个事实十分不能接受,躺在床上好几天都没起来,直淌眼泪。林毅斋好话尽老太太才爬起来看了孙女一眼,不过现在,她也只能慢慢接受这个事实,况且女孩儿毕竟好养一些,将来也不是不能挣钱,算了,林老太太对着林毅斋他们住的屋子叹了口气,只要有二毛就好,二毛一个孩子能顶两个,不对,他可比全村的孩子都有出息!
至于林大毛,在林老太太心里,那根本就不是她的孙子,好在林大毛现在岁数大了,也能下地帮着干点儿活,要不然,她可不想把一个吃白饭的孩子养在家里!
要是林老太太知道林蓁想要送林大毛去学画画的事,她肯定会立马就吐三升血,但林蓁主意已定,也一直在想办法为林大毛谋划,只是他等的机会暂时还没有到来。
冬耕的收成并不是特别好,不过却聊胜于无,而且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土地像人一样,需要休息,接连耕种会让耗尽一块地的元气,眼看春耕开始了,林蓁开始思考今年这几块地怎么安排,最低洼湿润的那两亩地已经挖了池塘,挖出来的泥土都堆在周围种上了桑树,等它们长大还要三四年光景。不过鱼塘引来溪水已经可以养鱼了,村民们都很好奇林家到底在做什么,也有人对这什么养桑养鱼的事产生了兴趣,围着林毅斋问东问西。
林毅斋忙着耕地,林蓁便在一旁一五一十的解答众人的问题。这时候,他好像听见有人在远处喊着林毅斋的名字。回头一看,原来是邻居阿婶找了过来。她急匆匆跑到跟前,对林毅斋道:“大老爷从海阳县来寻你啦,好像还带着个做生意的,你快去看看吧!”
林蓁一听,这大老爷的应该是林蓁的那位举人族伯。他名叫林廷相,号若成。他怎么从海阳县赶到这乡下来了呢?
林毅斋一听是林廷相来了,赶紧把手里的犁交给了林阿伯的二儿子,自己带着两个孩子赶回去接待贵客。
林蓁一直也对这位族伯充满了尊敬和好奇,快到自家院子时,他往远处一看,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身穿淡灰色道袍的中年男子,面色白皙,文雅端正,和自己的爹还有几分相似,看上去却威严庄重很多。他身后跟着三五个眉清目秀的厮,还有一名比他年纪大些,身穿团花锦袍,带着褐色圆形绸帽的男子,这男子个头不高,有些敦实,看着不像是读书人,可能就是隔壁阿婶口中所的那位“做生意的”。
这两个人的组合更让林蓁感到纳闷,而对方见林毅斋带着两个儿子走近了,也量起他们来。林廷相迎上前两步,拱手对林毅斋道:“三弟,好久不见啦。”
(作话里有一点阿蓁和月儿的互动,老暄觉得这些不影响故事情节,还占了正文很多篇幅,就放在作话里了,大家当番外看吧。如果以后还有这样的“番外”的话,老暄会在文章末尾明的。)
作者有话要: 天使们还在吗???为什么上了新榜单之后老暄感觉有点凉飕飕的~~~?这两章让他们先过过平淡的日子,后面大毛就会离开家,去学画画啦……
谢谢天使“平分秋色”投的地雷,谢谢~
继续求一波收藏、评论和营养液,不要让老暄觉得没有人在看呀……下面是林蓁和月儿的两段故事(是故事其实有点长,不知道手机能不能显示全部,不能的话大家就去电脑上看看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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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祝大家周末愉快^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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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蓁和月儿(1):
林蓁忽然发现自己家的门口站着几个人,还有一个孩儿,定睛一看,原来是月儿和他们家的几个家丁。林蓁忽然想起前一段时间林老太太所的话,知道这些人是孙家从沙溪镇派来教他们种桑养蚕的,于是他赶紧走上前去,请他们进院,月儿两眼含笑看着他道:“林二毛,你去我家都好几次了,我可还没来过你家呢!”
罢,她目光一转,又惊奇的看着林蓁身后扭着屁股一摇一摆往里走的那一只只鸭子,道:“哎呀!这些就是你养的鸭子呀?”
还不等林蓁开口,她伸手就去抱其中一只,母鸭子一回头,差点啄到她的手,林蓁赶忙去拦,月儿还是吓了一跳,急匆匆往后退了一步,喊道:“二毛,这鸭子怎么这么凶呀!”
林蓁笑道:“你要当着母鸭子的面去抱走她的鸭子,她怎么能不凶你嘛。来,你要先跟她个招呼。”
林蓁拉着月儿的手,走到母鸭子面前,摸摸它身上的毛,喂了它几粒食,月儿在一旁照着做了,鸭子们很快都凑了过来,围着月儿“嘎嘎”的叫。林蓁趁机把一只黄绒绒的鸭子抱了起来,放在月儿怀里,然后把其他的鸭子都关了起来。
孙家的人进屋子和林毅斋商量事情,林蓁想起今天叶桂文给他起名字的事,来了精神,一边搬来竹凳让月儿坐下,一边对她道:“告诉你,我现在不叫林二毛了,今天叶先生给我起了个名字,叫林蓁,你以后要叫我林蓁!”
月儿好奇的凑上来问:“哪个蓁?真假的真?珍珠的珍?你会不会写?快点写给我看!”
哎呀,林蓁忽然觉得有点得意,月儿不是整天笑话自己不如她读书多吗?让她猜去吧!林蓁故意拖着声音,道:“桃之夭夭,其叶蓁蓁……好了好了,我没工夫跟你瞎扯,我要清扫一下鸭寮,你自己琢磨吧……”
林蓁回过身,嘴角露出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微笑,慢慢的朝鸭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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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蓁和月儿(2)
这天林蓁把自己做的文章摆在面前看了又看,总觉得还是差那么点意思。于是他便从他爹的书格子里抽出了几本程文,算再好好琢磨琢磨。就在这时,门口又响起了月儿清脆的声音:“林蓁,阿蓁在家吗?”
林蓁爬起来跑到门口开院门一看,月儿穿着身绫白的袄,碧蓝的裙子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孙家的仆人。她一见是林蓁开门,气鼓鼓的道:“阿蓁,让你去我家里玩,你怎么这么久都没去一次?!”
程氏这时也停下了手上的活计,扶着腰从屋里走了出来,看见月儿,欢喜的请她进门,又给了大毛几文钱,让他跑去村头的镇子里买些点心。
月儿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带了些来……”
罢,她身后的仆人抱着个箱子进了院子,程氏吓了一跳,道:“月儿,这里面是什么呀?”
月儿粲然一笑,道:“没什么,阿婶,我爹听二毛爱读书,就把家里存的一些书拿来给他读读,反正我和几个姐姐将来也不会去科考,这些书我们都读不下去。”
程氏满心感激,和迎出来的林老太太一,两人急忙去鸭寮里挑了只最肥最大的番鸭麻鸭混合品种,林老太太拿到厨房里去宰了卤上,留下两个孩子在院中玩耍。
林蓁谢了月儿,开那箱子一瞧,先是一盒玫瑰饼,下面摞着二十来本书,都不是程文八股,不知道是什么古书,林蓁心里好奇,拿起一本来,随便翻开两页,读道:“故先王者,见终始不变,知存亡之由。是以牧民之道,务在安之而已矣。下虽有逆行之臣,必无响应之助。故曰:“安民可与为义,而危民易与为非”,此之谓也。……”
等等,听着有点耳熟,林蓁一看书名《文选》,似乎是一些杂文散文的合辑,再一看文章名字,哎呀,这不是贾谊的《过秦论》嘛,这文章可比林毅斋买回来的那些程文写的好多了,可见,自己文章写不好,还是读书太少,不,读好书、好文章读的太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靠从前读的杂七乱八的程文,自己能写出好文章来才怪!
月儿静静坐在一旁,等了一会儿,抱怨道:“二毛你怎么不读了,你接着读啊!我给你的书好不好?”
林蓁这会儿也不跟月儿计较她叫自己二毛的事儿了,他点点头,一边翻,一边接着读给月儿听,读到最后一篇,他扫了一眼就情不自禁站起身来,道:“好,月儿,最后这篇写的最好,我读给你听听……”
“治天下者定所尚,所尚一定,至于万千年而不变,使民之耳目纯于一,而子孙有所守,易以为治。故三代圣人其后世远者至七八百年。夫岂惟其民之不忘其功以至于是,益其子孙得其祖宗之法而为据依,可以永久……”
半天读完之后,林蓁激动地问月儿:“怎么样……怎么样?要是我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我立马就去考秀才……”
月儿捡起块石子往林蓁身上一扔,笑道:“瞧瞧你这点儿出息!考秀才有什么了不起呀,我告诉你,我大姐定亲啦,我那姐夫就是咱们潮州揭阳县人,他姓翁,虽然家境也有些贫寒,却很有学问,他今年才十八岁,我爹了,他将来一定会高中进士的!”
林蓁嗯嗯的听着,他其实不太知道月儿的姐夫中进士和他自己有什么关系。他现在才刚开始学八股文,他一直在想,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这年头也没有什么国图、北图的,有估计也不让他进,家里这些书看看就看完了,水平都很一般,加起来还不如月儿带来的这本《文选》有用,可是《文选》读完了,他再到哪儿去找点类似的书来看呢?
“我你,阿蓁!你听见没有呀!”林蓁正在那儿苦思冥想,忽然月儿抬起手,拽了拽他的耳朵,林蓁恍然回过头来,道:“啊……听,听见了……”
月儿两道淡淡的柳眉一竖:“你听见什么了?我正跟你呢,我也是有大名的,我叫月华,我大姐叫婉华,二姐叫素华,我你到底记住了吗?”
林蓁一笑,故意道:“记住了,记住了,你叫婉华……”
月儿一下子就生气了,跳起来在院子里追着林蓁,林蓁抬腿往鸭寮那边跑去,月儿怕鸭子跑过来啄她,不敢动了,站在原地指着林蓁喊道:“林二毛,你过来,不,你别过来了,我不和你话啦!”
林蓁心思一转,故意从鸭寮里挑挑拣拣,找出了一只最可爱的黄鸭,抱在怀里,道:“哎呀,鸭子,我给你起个名字,叫月华吧,你看你黄黄的,亮亮的,就像月亮照下来的光一样嘛……”
月儿踮着脚看了半天,她也很想把绒绒的鸭子抱过来玩玩,听见林蓁拿她的名字趣,她忽然也不恼了,笑道:“你拿过来给我玩,我就原谅你。”
两个孩子笑笑大半天,林老太太那卤鸭子也卤好了,还捡了几枚新鲜鸭蛋,交给月儿带来那两个仆人,让他们一并带回去,把月儿送到院前,林蓁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家把那只鸭子抱了出来,交给月儿,道:“我这些日子被这个八股文弄得焦头烂额,没空去找你玩儿,这鸭子送给你了,我教给你,怎么喂他……”
林蓁絮絮叨叨对月儿了半日养这鸭子的办法,月儿则喜滋滋的把黄鸭抱在怀里,头一点一点的听着。鸭子也很老实,最后才“嘎”的轻轻叫了一声,算是和林蓁告别。
“二毛,你就叫二毛吧……咱们走啦!”月儿轻轻摸了摸鸭子头顶的绒毛,得意的抱着鸭子,带着两个仆人慢慢的迎着天边一抹微红的夕阳落霞,往她村头的家里走去。林蓁则锁好院门回到家里,接着看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