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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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炳站直了身子, 道:“我昨天想了一晚, 此事并不容易。如果如你所, 出谋划策的不是郭守干,也不是段朝用,而是那个严世蕃。如今虽然郭守干受了伤,但还有严世蕃在,怎么才能抓住段朝用的把柄呢?”

    林蓁想了一想, 忽然把手一拍,对陆炳道:“陆大哥, 别的忙我帮不上,但你若是想调开严世蕃,我们正有个现成的机会呀!”

    陆炳看着林蓁, 林蓁用手指蘸了蘸林柱儿刚端上来的茶水,在桌案上写了一个“沈”字。

    陆炳略一思索,道:“好,这倒是个好办法!趁着郭守干在家休养, 平日里郭守干和段朝用手下的人没少去馨翠楼找魏琼玉,魏琼玉已经从其中一个随从那里听到了一点段朝用的底细。我让她假意逢迎他们,请他们明晚去馨翠楼畅饮一番。而且, 我还让她暗地里告诉段朝用,就她对段朝用点石成金的法术很感兴趣, 想要和他单独聊聊。段朝用早就想在魏琼玉面前显显他的能耐, 所以他一口答应了。明晚, 你和沈秀才一定要想办法困住严世蕃, 让他不要出现在馨翠楼!”

    林蓁道:“好,这个不成问题。这样吧,我让林柱儿去给沈秀才送个信,让他到我家来,我们两个定好计策,明天绝对不会让严世蕃去馨翠楼搅局。”

    完这句话之后,林蓁又声对陆炳道:“对了陆大哥,这件事情结束之后,能不能把魏姑娘赎出馨翠楼啊?”

    陆炳看着林蓁一笑,道:“怎么,阿蓁,你想替她赎身?”

    林蓁想了想,道:“算是吧,行吗?”

    陆炳叹了口气:“阿蓁,你要知道,我花了很多银子和精力教魏琼玉歌舞技艺,一时之间,很难再找到一个合适的人。你也要知道,就算没有她,我始终还要再找一个别的姑娘来做同样的事的。”

    林蓁道:“我……我知道,不过郭勋的事情结束之后,暂时,暂时应该没有这样的需要了吧?魏姑娘已经出了不少力,况且她年纪也不了,这个时候让她离开馨翠楼,她不定还能找个合适的人,好好过余下的人生……不一定要让她把一辈子都搭进去呀!”

    陆炳听了,略一点头,道:“你的也有道理,好吧,我答应你,只要明晚能把段朝用的秘密套出来,我就把她送走,让她远离京城,去过她想过的生活,怎么样?”

    林蓁高兴地谢过了陆炳,一看窗外天色,道:“陆大哥,不早了,我得赶紧去翰林院了,我们就这么定,你明晚放心行动便是!”

    送走陆炳,林蓁嘱咐林柱儿去找沈炼,林柱儿虽然没来京城几天,但已经把城里的情况都摸清楚了。他换了身不起眼的下人衣服,趁着天没全亮出了门。林蓁自己穿上官服,把昨天写的材料收拾好,也出门往翰林院走去。

    一到翰林院,张璁和桂萼都在那里等着他呢。林蓁心翼翼把自己写好的一本奏疏递给了桂萼,桂萼认认真真看了一遍,不觉出声读道:“据典籍所载,顺天等六府,公六十七个州县,自英宗正统以来,皇室赏赐,勋贵‘乞请’所划为勋戚庄田的土地数不胜数,登记在册的足有四百多处,其中真正为祖上钦赐者少,后世强抢豪夺者多。王畿乃是四方之本,王畿安则四海皆安,民业为勋贵侵占,流离失所,正是正德年间河北等地百姓饥寒愁苦,民变四起之因……”

    张璁也渐渐眉头舒展,随桂萼一同往下看去,只见林蓁后面写道:“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怎可将本来属于国家的土地,随随便便赏赐给权贵内监?臣仔细思量过后,将清查田产的措施列为以下四项,请皇上过目:

    一曰归还侵占——京城附近不乏百姓开垦的,曾经列为荒地的田地,如今却大多被皇室、功臣、内官所掠夺。这些土地务必丈量清楚,登记在册,且按照律例归还给耕种它们的百姓,豪强之家不得染指;

    二曰裁减庄田——除洪武、永乐以前钦赐的,有典籍可考据的土地之外,其余皆照数征收田赋,皆还军民;

    三曰惩治投献……私自投献,捏造契典者,与私自收受投献之人一并发问……;

    四曰禁止乞请……”

    两人一同读完,都沉默不语,将那几页纸翻来覆去,看了数遍。林蓁深深一拜,道:“二位大人,时间有限,我未能细细查看典籍,只是仓促完成,其中不足之处,还望大人们见谅。”

    张璁抬起头来,一双浓眉下的目光阴沉的盯着林蓁,他带着几分戏谑开口问道:“林维岳,你不过是个从六品的修撰,才十六岁,这篇奏章该不会也是席春帮你写的吧?”

    林蓁又是一揖,敛色道:“张大学士,人虽然年少,却对这豪强侵占土地的事深恶痛绝,人自幼家贫,父亲是个儒生,家中的土地屡次被镇上的富户夺去,最终就是因为一两亩地的争端,人的父亲把命都搭进去了!张大学士您的没错,人现在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官,微不足道,但人寒窗十年考这个功名,绝不仅仅是为了自己锦衣玉食,而是为了改变这天下百姓饥寒冻馁的惨状, ‘一饭还三叹,黎民正阻饥。’大人您不也写过这样的诗吗?人的心情,和您是一样的啊!”

    张璁听了林蓁这几句话,尤其是听到林蓁诵出他写的诗,先前一脸的不屑渐渐不见了,神色变得有几分激动,他站起身来,道:“没错,老夫还写过:‘有雪未为瑞,凶年正可悲。流民几行乞,粒米不成炊。’林蓁,不瞒你,你年纪轻轻就中了状元,老夫一开始对你的才学确实有些疑问,但如今看来,老夫也有看错的时候……”

    林蓁心想,你看错的时候多了,他趁机道:“大人,先前在南京的时候,你们肯听在下一言,入京助皇上整顿朝纲,如今一朝上下风气为之一振,这其中,多是二位的功劳。而这次上疏,若是你们信得过我,就等上三日,到时候你们就用不着我和你们一同联名上书了,而且,我这篇奏疏里的内容,若是二位觉得还算有道理,不妨一并呈于皇上圣览,只要能为清理田庄的事出一份力,人我心愿足矣。”

    他话音刚落,张璁还在思索,桂萼已经拍案道:“好,林维岳,我们就再相信你一次!”

    林蓁松了口气,恭敬的往外退去,张璁转头问桂萼道:“桂大人,你……你为何又相信这林维岳了?”

    桂萼道:“张大人,您也不能再整日埋头公干,也该听听外面的动静。我听前日郭勋的儿子郭守干出城胡作非为,被一个抱不平的人刺伤了,如今正修养在家。你,事情怎么这么凑巧呢?”

    张璁疑惑的道:“莫非皇上要整治郭勋?我确实没有听到一点风声啊!”

    桂萼道:“张大人,你我二人远离宫廷,凡事也只能这么猜测了。不管是不是皇上有意为之,我看林蓁一脸镇定,他肯定有他的理由。我已经派人盯紧了夏言,他最近没有什么动静,不足为虑。我们就等上三日,又有何妨?”

    林蓁几乎一夜没睡,昏昏沉沉来到编检厅,接过席春和孙承恩拿来的新写好的草稿,算接着誊抄,坐在他对面的龚用卿看着林蓁,担忧的道:“维岳,我看你好像脸色不太好,这几日太热,别是中了暑气,我看咱们如今做的事情也不是那么紧急,你不如就向席修撰告个假,回家休息一日吧?”

    林蓁一想,今天不定沈炼会去自己家,如果自己能在家中等着他,肯定更加稳妥。他有点动心,站起身来,找席春请假去了。不出意外,席春痛快的同意了,还热情的向他介绍了几个京城里有名的大夫。最后心的往外看了看,对他道:“张、桂二位大学士已经走了,你赶紧回去吧,这儿有我和孙编修呢,他们这几天比较忙,就算是来了也是看看就走,你放心,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林蓁辞别了众人,快步往自己家中走去。回去一瞧,果然沈炼已经到了。家里又来了位潇洒英武的年轻男子,上到林老太太下到莹儿再次看傻了眼,林蓁到后面去吩咐给沈炼准备住处,却隐约听见林老太太对程氏道:“我,二毛他……他一直不娶媳妇儿,他不会是,不会是有那个毛病吧?我听人家,现在读书人里头风气坏了,十个有□□个好那什么……唉呀!我老婆子真是不出口啊,我你也该看着他些,别让他也跟那些人学坏了去!”

    林蓁听了一半,听得他莫名其妙,把门一推,对里面吓了一跳的林老太太道:“阿妈,你什么呢?我好什么了?!这人是我一个朋友,我请他到家里来住上两天,你们可要好好待他,对了,千万别对邻里提起他在这里,记住了吗?!”

    这一句话更是的老太太着了急:“他来就来,怎么还要在家里住?还不能对邻居提?二毛啊,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娶媳妇儿啊?”

    林蓁更加奇怪:“阿妈,沈大哥和我娶媳妇有什么关系,好了好了,这些事情不用您操心,您就好好歇着吧!”

    完这句话,他撩起帘子走了出去,剩下林老太太对着程氏唉声叹气,大半天都躺在床上烦恼不已。

    林蓁当然不知道后院里此时凝重的气氛,他稍微缓了缓劲儿,休息了一会儿,就和沈炼商量起了明天的事儿。他二人主意已定,林蓁就让林柱儿今晚按照和严姐约定的时间先去给她们报一报信。

    一切准备妥当,林蓁心里反而紧张起来。若是明天不能成功,牵扯的人可就太多了,严姐,沈炼,魏琼玉,陆炳还有他,甚至是张璁桂萼,这一干人全都脱不了干系,况且如果严世蕃发觉自己在和他作对,往后要想再瞒天过海,怕是就不可能了!

    用过午膳,林蓁纠结了一会儿到底是留在家里还是回翰林院上班,最终决定,在家中陪沈炼聊聊天,加深一下对这位严姐意中人的了解。他们刚了几句话,程氏忽然在外面敲起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