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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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蓁身旁那几名府学秀才愤而停住了脚步, 对林蓁道:“唉!这就是宁波城里王员外的大儿子,人都叫他王员外, 你别看他带着顶方巾, 他那监生是捐的, 其实他大字不识一个, 就知道跟他爹一起坑害百姓, 做些强买强卖,低买高卖的勾当, 十分可恶!只是他家财颇丰, 又有什么双屿岛上范陶公为他撑腰,宁波没人敢跟他作对。”

    林蓁早就听了这王员外的斑斑劣迹,这次他也是来一睹此人的尊容的。见他一双眼贼溜溜转来转去,腮边挂着奸猾而得意的笑容,就知道这些秀才的没错,这人心术不正, 更不可能有什么学问。

    见几人在门口踌躇不定,那员外站起身来,才刚到林蓁肩膀, 横着却有林蓁两个宽,他还没开口,旁边不少来乞巧市的女子就掩着嘴嘻嘻在旁边笑他。那员外不乐意了,看看林蓁, 他也知道那些姑娘们笑的是什么, 于是他把眼一瞪, 对林蓁几人喊道:“你们几个到底懂不懂规矩,我刚才的话没听见吗?没有钱就不要进来拜魁星,你们这样的穷酸书生,拜了也不会高中的!”

    罢,回头吩咐道:“好了,本公子要回去陪着我爹算账去了,你们留在这儿守着,别让这几个破落秀才进门!”

    林蓁身后的那名廪生不干了,反驳道:“你懂什么,这位是……”

    他还没,林蓁马上就阻止了他,道:“员外,我觉得你立的这规矩有些不通情理,拜魁星怎么能看有没有钱呢?应该看有没有学问才对。如今朝纲严整,可不是花钱就能中举,就能买个官做的呀。”

    众人纷纷道:“就是,就是,还是这俊俏的后生得有理,在魁星阁门口摆个摊儿收钱,也不怕知府老爷一条链子把你锁了去么?”

    王员外一听急了,怒道:“有没有学问?这个怎么看?你们看他长得好,难道他就有学问了吗?谁知道他是不是绣花枕头大草包,谁知道他是不是驴粪蛋子外面光呀?!”

    听他的粗俗不堪,众人从低声嬉笑变成了哄堂大笑,哈哈的笑声气的这位员外涨红了脖子,他后退两步,腾的跳到了他带来的一个圆凳上,试图借此找到点心理优势。他把手一挥,喝道:“看学问就看学问,你们怎么看?我还真不相信,他们就能比我强到哪儿去?!”

    他一回头,对身后一名也是儒生样子的中年人道:“你,给他们随便想个办法,比比高低!”

    那儒生给人的感觉和这位员外有几分相似之处,主要是他们的目光都十分飘忽不定,满是令人讨厌的奸诈。他想了想,慢条斯理的道:“魁星庙前,就对对子吧,你们先来,不过对对子的规矩你们也知道,要先从字数少的开始,慢慢增加上去,怎么样啊?”

    就连不识字的老百姓们也能听出,这是明显占林蓁他们的便宜,这时候,那人又道:“你们不能信口开河,一些偏的难的,连你们自己都对不上来的。若是我们对不上,你们自己也对不上,那就不算我们输。”

    随林蓁同来这几人都是府学中的佼佼者,他们丝毫没把这目不识丁的王员外放在眼里,其中一人便站了出来,道:“好啊,我先出一个吧,你们笑我们几人穷酸,那你们就对个‘寒门贵子’吧!”

    王员外一听,来了精神,他一心要在围观的这些姑娘们面前显摆,于是便道:“这个我会,一共就四个字,一个个拆着对不就是了——哎呀,寒门,寒就是穷,贵,贵对贱,父对子——合起来就是:富家贱父!”

    这下子百姓们可笑的东倒西歪,连嘴都合不上了,有人道:“王有余,你可真狠,开口就把你爹骂上了,要是传到他耳朵里,会不会把你叫回家跪祠堂啊?”

    这王员外气的嘴都歪了,对面林蓁却道:“哎,不得不,员外你还是懂一点对对子的规矩的,我看你这个对的虽然工整,但是不雅,不如我给你改一改吧:富家奸翁,你看是不是好一点了?”

    王员外回过头去,,让身后那人给他解释了一下是那几个字之后,气的把脚下圆凳一踢,跳起来就要林蓁,却被他的几个随从拦住了,百姓们也都道:“怎么,比不过了,就要人?”王员外便恶狠狠的吩咐身后那人:“该你出了,给他们出个难的!”

    那人想了一想,道:“哼,寒门贵子,都是做美梦罢了,我就让你们对一个:寒门难出贵子,你们几个,也好好清醒清醒,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吧!”

    林蓁原本也是贫苦出身,一听这话胸中也生出了几分怒气,沉声道:“寒门虽然未必能出贵子,但人与人之间的高下之分,不是看家里银子多少,我们这些人虽然贫寒,但自食其力,努力上进,总比你明明读了圣贤书,却罔顾道义良知,非要替为富不仁的人家做看门狗要好的多。”

    中年人脸色变了,哼了一声,不再话。那员外却嚷嚷道:“对的上来就对,对不上来就滚,这么多废话干什么?”

    林蓁道:“这有什么难对的——你‘寒门难出贵子’,我告诉你吧:‘富家易生败儿!’别以为你现在衣着光鲜,就可以瞧不起人。记住我的话,过上个三年五载,你再看看你自己,然后再看看我身后这几位,到时候你就知道,像你这样只靠着家里有几个钱就作威作福的家伙,终究是比不过有真才实学,勤奋上进的人的!”

    这会儿天色已晚,人们开始陆续散去了。林蓁对自己身后的儒生们道:“咱们进去,别管他们。”

    王员外指挥着他身后的家丁,想要上前阻拦,他身后那中年人却道:“走吧少爷,老爷还在家里等着您呢!天都黑了,再不回去,路上怕是要出危险的!”

    这时候,集市那边慌慌张张跑来一个人,他来到这员外一行人跟前,对他低语了几句,那员外愕然道:“被抢了?!怎么会有此事?”

    来人急得直跺脚,道:“少爷,老爷了,此事千万不能声张啊!老爷正在家里发脾气呢,到处问您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都不回府!块跟的一快回去吧!”

    那员外也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哦”了几声,就带着一众随从走了。林蓁身后几人也听见了他们刚才的对话,愤然道:“为富不仁,是他活该!”

    没有了这伙人的阻拦,围在魁星阁外的儒生们都涌了进去,开始拜魁星。走进魁星阁一瞧,里面供奉的是三尊神像,这时林柱儿纳闷的开口问道:“公子啊,不是拜魁星吗?怎么这里有三位神仙,哪个是魁星啊?”

    林蓁笑道:“这个嘛,不只是你,世人也多有疑惑。一般的魁星阁中,供奉的都是文昌帝君、文曲星和魁星,这三位的来历,和天上的星宿有关。”

    林蓁他们刚才赶走了王员外,庙里的士子们都关注着他们一行的举动。林蓁声音清亮,他一开口,大家都精了下来,听他继续道:“北斗七星,大家都知道吧。魁星所指的就是北斗七星的头四颗星,而文曲星呢,是这四颗星中的最后一颗。而文昌星呢,则是和北斗遥遥相对的六颗星。《星经》中:‘文昌六星如半月形,在北斗魁前,其六星各有名。’”

    众人听了,纷纷道:“以前年年来拜魁星,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法。”

    林蓁又道:“至于这三位神仙嘛,也是各司其职,文曲星掌管的是文章才气,文昌帝君掌管官运……”

    这时,有等不及的士子已经开口问道:“那魁星呢?到底哪一个是魁星呢?”

    林蓁指着这三尊神像中最面貌狰狞的那尊像道:“就是这位,你瞧他手拿朱笔,脚踩鳌鱼,据那笔就是用来点取科举士子的名字的,而脚踩鳌鱼的意思嘛,不用我你们也应该知道了吧?”

    一名随林蓁来的府学学生道:“自然是‘独占鳌头’的意思了。”

    有些士子知道这三尊神像的来历,可不少人还是第一次人细细讲解之间的不同,他们恍然大悟,道:“看来,这位魁星才是掌管考试运势的星官了?”

    林蓁道:“没错,你们要拜,就拜这一位吧。”

    有个秀才见林蓁穿着青衫,没带方巾,好奇的问林蓁道:“怎么,这位贤弟,今年的道试你没有去试试运气吗?”

    这时,林武忍不住了,道:“你们不知道!这位是咱们宁波府新来的推官大老爷,两年前圣上钦点的状元啊!教我,我们老爷才是文曲星下凡呢!”

    众世子神色大变,纷纷议论道:“咱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呐!”

    也有人道:“这也不怪咱们,瞧他的模样,也就二十上下,那他中状元的时候才多大?谁能想得到呀!”

    林柱和林武见人人都向林蓁投来了钦佩和羡慕的目光,他们也跟着得意起来。林蓁本来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如今见人越来越多,索性清了清嗓子,道:“没错,久闻江南人杰地灵,如今见了各位,才知道传言非虚。宁波山清水秀,富饶繁荣,实在是一个孕育人才的好地方。诸位,既然今天有缘在这魁星庙中相见,大家可否听林某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