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番外五
陆炳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听到后半句时却又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了林蓁一眼,林蓁忽然意识到,对啊,陆炳还有那些孩子们和朱厚熜体质相差也很悬殊,踢石球?万一石球别是砸到朱厚熜脑袋上了,就是让他稍微磕一下蹭一下,别人还不得吓傻了啊?谁敢跟他踢呀?!哎,等等、等等、这世界上还是有这么一种既安全又保险,不容易受伤又能活动身体的球类运动的,想到这里,林蓁呵呵笑了起来。
陆炳见林蓁这幅模样,摇头一笑,继续往前走去,谁知林蓁却再次拉住了他,道:“陆兄,我知道有一种活动,很适合让世子……嗯……锻炼身体,你要不要听我?”
陆炳当然感兴趣,他听完了林蓁的描述之后,并没有感到惊奇也没有否定他,而是道:“嗯,你的这个很像我所知道的一种叫做手毽的玩法,这个确实不错,可以一试!你需要些什么,这什么球拍如何制作,你尽管告诉我,我让我爹替你找人去做!”
林蓁喜出望外,急忙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一相告,陆炳认真记下来,两人约好,等过几天球和球拍做好之后,他们两个先练一练,等练好了,再想个法子演示给朱厚熜看。
就这样一连过了将近一个月,从鲁襄公到鲁昭公,袁宗皋把一部左传讲的绘声绘色,底下几个人也听得津津有味。天气开始变得又湿又冷的时候,鲁昭公的故事终于到了尾声,这天袁宗皋要讲鲁昭公这一节的最后一篇,也就是昭公三十二年了,他的学生们学习积极性十分高涨,包括世子朱厚熜在内,都已经提前把这一篇好好看过,袁宗皋还没来,他们就已经在斋房里讨论的如火如荼了。
这时候,朱厚熜像以往一样坐在一旁正襟危坐,听着另外三人各抒己见。黄锦一般不怎么开口,以前是陆炳,现在基本上就是陆炳和林蓁在“讨论”。陆炳先道:“我觉得,这最后一段的最为精彩——赵简子问史墨,为什么季氏赶走了国君,百姓却仍然听从他呢?史墨回答的是,季氏掌权已经久了,民众服从他,不是很自然吗?《诗经》” 高岸为谷,深谷为陵。”高山会变成峡谷,凹地会变成丘陵,鲁国的国君早就失去了政权,季氏世代勤恳,把持国政不是一天的事情,已经有四代了。百姓都不知道有国君的存在,国君有怎能得到百姓的拥护呢?——‘是以为君,慎器与名,不可以假人。’这一句总结,真是再合适也不过了。”
朱厚熜微微点头,转身看着林蓁,林蓁不像陆炳,他一开始根本就不怎么敢对这些史实表达自己的看法,而且陆炳显然比他聪明,每次都是大致阐述一下书上的话,很少掺杂自己的议论和观点,这就导致陆炳完了以后,林蓁就没得了。不过林蓁不开口,朱厚熜总是不太满意,所以林蓁渐渐地也学着不痛不痒的上两句,简直就像穿越前在领导主持的会议上发言似的。
不过,在王府待了这段时间之后,林蓁对明朝的藩王这个特殊职位,有了更直观,更深刻的认识,比如朱厚熜,他作为一个藩王的世子,虽然有皇室血脉,但按照大明朝的规矩,他这一辈子也别想踏足政坛。不用他,就连王府的这两名长史,自从被选做王府长史那一天开始,他们的政治生命就已经到头了。而将来的朱厚熜呢,差不多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湖北安陆州当个有名无权的土财主,靠着他庞大的王府庄园和各种产业,每天修身养性,修道诵经,过个富足平和的日子。如果能像他父亲兴王那样,在有限的范围内为百姓做点事情,那就已经很不错了。
对于这样的生活,陆炳多少透露过,朱厚熜并不是特别的满意,但也不是非常排斥。他不满意的主要原因,就如同先前他或多或少在林蓁面前表现出来的那样,由于他藩王世子的特殊身份,见到的想占占便宜,秋风的人多,真心“敬”他“重”他的人少,朱厚熜毕竟正值少年,对身边的人员的态度格外敏感,所以才有林蓁刚到府上时朱厚熜屡次试探他的事情发生。
如今眼看朱厚熜盯着自己,等着自己发表看法,林蓁低头琢磨了一会儿,道:“我……我和陆兄想的一样,这段已经得非常好了……”完几句套话,他又道:“尤其是史墨,鲁昭公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民众不服从他,我觉得,季氏专横,鲁昭公想要剪除他的势力,是因为鲁昭公想要为百姓谋取福利吗?还是因为他只是不满季氏独占了他的权力,想要代替季氏把持朝政呢?”
朱厚熜不禁问道:“这又有何区别呢?”
林蓁道:“当鲁昭公讨伐季氏的时候,只想着夺回自己的权利,并不是想要还鲁国的百姓一个清明的天下,因此难免陷入了偏执的境地,他采取的手段太过激烈,甚至挑起内乱,殃及百姓,所以结果就适得其反了……《孟子》上,‘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 《尚书》也:‘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朱厚熜听了,也开始合卷沉思,不一会儿便道:“嗯,虽如此,可鲁昭公并没有得到治理国家的机会,你又怎么知道他一定就比季武子治理的差呢?你的有道理,但还是不足以让人信服。”
到这里,忽然听见门口有人轻轻拍手,他们回头一瞧,见兴王和袁宗皋一同站在门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几个孩子赶忙起身行礼,兴王走进屋内,赞许的看着林蓁,道:“你的没错,先前本王为张长史所编的《医方选要》作的序里,也过,上医医国,其次医人。’百姓若为冻馁、徭役、宪纲、征输、锋镝之患所累,作为掌管国家的人怎能听之任之呢?正是和你的‘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一样的道理啊。”
袁宗皋看着朱厚熜,也道:“没错,王爷这些年,可为安陆州的百姓做过不少好事,除了编纂医书,还多次拿出银两赈灾荒、兴水利、固城池,今年八月,王爷出银四百两,将安陆州学修葺一新,当时人人称颂,个个赞叹呐。’”
朱厚熜听了,似有所悟,诚心点了点头。这也让兴王感到十分宽慰,他这个儿子聪明倒是聪明的很,也非常孝顺,就是性情有点冷漠孤僻,兴王这些年一直把他带在身边,也是希望用自己宽仁的性格去引导他。但他们毕竟是父子关系,朱厚熜对他虽然事事听从,但他们之间毕竟不可能像朋友之间那样无话不,如今有了这几个人陪他读书,可以让他听到一些不同的声音,尽量柔化他的棱角,兴王想,至少会让他以后的日子过得舒坦很多。
已经四十多岁的兴王估计,自己可能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了,就像所有的父母一样,他希望朱厚熜能尽量平和愉快的度过一生。
下课之后,朱厚熜送走袁宗皋,又缓缓坐了下来,捧着书卷,自言自语道:“……‘是以为君,慎器与名,不可以假人。’……”他不走,谁也不敢动弹。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开口对陆炳和林蓁道:“今天你们跟我出去看看。”
林蓁听朱厚熜让他们陪他“出去看看”,他不禁有点发蒙,出去?去哪儿?陆炳也马上就紧张了起来,道:“世子,您想出王府?这个虽不是不成,但现在天气冷了,您还是要考虑到自己的身体呀。”
黄锦也道:“世子,您若是有什么吩咐,可以让文明帮您去做。”
文明是陆炳的字,林蓁一边想着自己也应该赶紧给自己想一个高大上一点的字,一边纳闷朱厚熜到底要去哪里。
朱厚熜对陆炳和黄锦的反应不怎么高兴,他又坐下了,把桌子上的书卷慢慢整理了一下,然后,道:“我听这几天张凌远又回到王府来了,谁允许他回来的?”
陆炳一听,原来朱厚熜还对这事儿念念不忘呢,便道:“王爷了他二十板子,也没不再让他进府,大约那子身体好,现在已经恢复,就又回来听差了吧。”
黄锦见朱厚熜阴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赶紧对陆炳使个眼色,道:“哎,文明呀,我那天见你和阿蓁两个在玩手毽,一连百十回都没落地……”
然后,又转向朱厚熜道:“世子,您想不想瞧一瞧?”
朱厚熜毕竟少年心性,骑马射箭兴王和王妃一样也没敢让他尝试,他的脸色缓和了些,问道:“手毽?什么手毽?”
林蓁道:“哦,是我们乡下孩子玩的玩意儿,人从体弱,不敢和孩子们出去乱跑,就在家里就和家兄一起玩玩这个,倒是也颇能强身健体。”
朱厚熜侧着头,似乎在考虑这个提议,过了半晌,他把手里的那本《左传》往黄锦怀里一塞,却低声道:“我不去了,我去纯一殿静坐一会儿,下午若是有事,我让黄伴去召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