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抵达阔别一年的京城时,许琮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座城市承载了他最光荣也是最堕落的时光,踏上旧土,他心中五味杂陈,但京城还是原来熟悉的模样,一贯的灯红酒绿。
贺父早早给贺闻安排了医院,一个人住了间高级病房,设备比镇齐全不知道多少倍,医生很快安排贺闻照了CT,发现他脑袋里有个淤块,但并不是很严重,多加修养就能痊愈。
一流程下来,贺闻累得瘫在床上不肯动,许琮就一直陪着他,现在坐在病床旁边,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贺闻很怕许琮后悔跟他回来,尝试逗他开心,“等我出院了,我就带你去外面走走,你不用总是闷着。”
许琮兴致不是很高的应了声,他重新来到这座城市,更多的是恐慌,因为似乎除了贺闻,他也没多少认识的人。
他又想到了孙奇,琢磨着是不是该告诉他自己已经回来了,又或许应该去见老朋友一面。
他越平淡,贺闻就越害怕,他甚至有点后悔就这样把许琮从原本还算安逸的生活给拉扯出来,但他不会放手,只要许琮在他身边,他会努力的对许琮好,总好过许琮继续窝在那贫瘠的地方过苦日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讲话,没多久,病房就被人推开,许琮不明所以看过去,只见一个妇人满脸担忧的走进来,在见着贺闻那张脸的时候吓得捂住了嘴。
紧接着妇人就快步走上来,想碰贺闻又怕弄疼贺闻似的,“儿子,你怎么弄成这幅德行?”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许琮只来得及站起来,贺父也从外头进来了,他只得退到一边儿去,贺闻却拉住他的手,跟他介绍,“这是我妈。”
许琮这回没有甩开贺闻的手了,轻轻的喊了声贺太太。
贺母这才注意到许琮,脸色有些复杂,她是知晓贺闻同许琮的事情的,在她的印象里,许琮的形象简直差到极点,她原以为许琮会是狐媚形象,怪不得贺母想太多,都怪电视剧那么演,如今见了许琮,她很是吃惊,眼前的人俊秀温和,和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同,本来准备的痛骂也就憋着不出来,半晌才尴尬的应了一声。
贺母又把注意力转回到儿子身上,她素来溺爱儿子,如今见儿子肿成猪头哭得停不下来,又是问会不会毁容,又是问会不会智力受损,听得许琮都忍不住想发笑。
他有点羡慕贺闻有这样的母亲,世界总是这么不公平,有些人一出生便是受尽宠爱的。
贺闻被烦得不行,没好气的,“妈,你这是想我好还是诅咒我啊?”
贺母擦干眼泪,呸呸两声,“我儿子的脸这么好看,可不能毁了,我待会得好好跟医生。”
“行了,”贺父听不下去了,沉着脸,“他这幅德行还不是你惯出来的,我早你不能溺爱他,现在只是受点伤,你就大惊怪。”
“什么叫做受点伤,”贺母一下就怒了,“你没见到儿子都成猪头了吗?”
许琮察觉到贺闻在听见猪头二字时加重了握着他的力度,接着便不耐烦出声,“你们两个有完没完,要吵出去吵。”
贺母狠狠瞪了贺父一眼,这才是罢休,想照顾儿子却不知道从何下手,便提出给贺闻找个护工。
贺闻巴不得和许琮独处,哪里会容许病房里多个护工,“我又不是残废,有许琮一个就够了。”
贺母愣了下,看了眼许琮,犹犹豫豫,“真不用?”
贺闻直接赶人,“你们很烦,扰到我休息了,回去吧。”
贺父早就想走了,他有个难缠的老婆,又有个不省心的儿子,愁得他是一个头两个大,催促着妻子,“还不走?”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斗嘴离开了病房。
贺闻长吁一口气,对着许琮笑了下,“我爸很好笑吧,平时装得正儿八经,在我妈面前怂得跟只猫似的。”
话落他就后悔了,因为许琮正在失神,贺闻很快联想到许琮的家庭环境,想到他那个妈,又想起自己当初做的事情,急忙转开话题,哎呦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话太用力了,我现在脑袋疼。”
许琮确实是在羡慕贺闻的原生家庭,但一听到贺闻喊疼,又连忙去关切贺闻,顺便嘟囔了句,“他们是你爸妈,你对他们的态度不是很好……”
贺闻一把抓住他的手,深深看着他,“我听你的,以后对他们态度好点。”
许琮把手从贺闻掌心里抽出来,贺闻总是这样,做保证的时候比谁都快,但实际行动是如何又是另算了,他轻轻叹了一声,不再话。
许琮要照顾贺闻,当真尽心尽力,贺闻仗着自己受伤,时不时两句情话换来许琮无奈的眼神,胆子大点还摸摸手脸,日子过得从未有过的舒坦。
贺闻的伤日渐好起来,今日又得去照CT看脑里的淤血,许琮没陪着,他联系了孙奇,算去见见老朋友。
早在渔村的时候,许琮就给孙奇过电话,但那时还没有回来的算,这次人已经到了京城,自然是要见一面的。
他其实没多少朋友,孙奇算是一个。
两人约在一家饭馆见面,许琮比孙奇早到了些,等了一会,就见孙奇从门口进来,身后跟着个陈恩恩。
陈恩恩见到许琮差点喜极而泣,当年许琮发生了那些事情离开一直是她心里一道过不去的坎,如今见许琮好好的在自己面前,话都有些哽咽。
三人坐下来聊天,许琮把这一年的经历挑着告诉他们,而在这一年中,孙奇和陈恩恩谈了恋爱,两人年底就要结婚了,孙奇还,许琮离开的这段日子,贺闻其实明里暗里都在帮他的公司,但孙奇实在看不起贺闻,再三拒绝了贺闻的合作,现在公司经营的也还行。
许琮听见贺闻扶持孙奇公司的时候其实很是吃惊,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抿着嘴一言不发。
陈恩恩看出点端倪,试探性的问,“你这次回来,不会是因为他吧?”
许琮有些尴尬的嗯了声,孙奇气恼道,“许琮,你怎么还和那种人渣混在一起?”
这个问题许琮自己也想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坚定一点,但早在贺闻为救他舍身而出的时候,他就骗不了自己的心。
人会谎,但心不会。
孙奇很是恨铁不成钢,许琮也知道自己实在没定力,可他也没有办法,只得避过了这个话题不再谈。
其实聊天聊到这里,三人都有些尴尬了,许琮很快就起身作别,孙奇也没拦着他,只是最后警告他一句别再傻傻把自己搭进去。
他很高兴到了现在还有为他着想的朋友。
拿出手机车时才发现密密麻麻十几通未接电话,他手机调了静音模式,平时怕吵着贺闻,又把震动关了,刚才放在边上没有注意到,电话全是贺闻的。
许琮不安的皱了下眉,下意识想起从前贺闻对自己近乎固执的控制,到底有些不舒服,他没有回电话,径直了车去医院。
推开病房的时候,贺闻正一身寒意坐在床上,目光刷的一下看过来,许琮条件反射的退了一步,便见着贺闻的表情瞬间耷拉下来,像只讨不到骨头的大型犬,既委屈又难过的,“我还以为你又不要我了?”
许琮心尖一颤,怎么都没想到贺闻会是这样的反应,他斟酌着解释,“我去见孙奇了,没注意到手机。”
贺闻眼眶有点红,“我不通你的电话,有点着急了。”
他似乎觉得这样实在太丢脸,就抹了把脸,又,“我的伤还没有好呢,你不能偷偷跑掉。”
许琮吐了口气,把病房的门关了,慢慢走到贺闻眼前,半晌才嗯的一声算是应允。
贺闻在医院住了将近十天,他嚷嚷着想出院,医生检查过也觉得没什么问题了,让他几天后过来拆线,就签了出院的文件。
贺闻一出院,许琮的去处就成了问题,两人关系很是尴尬,许琮一直在担心会跟贺闻共处一室,但没想到贺闻只是在从前两人住过的区买了下一层住了进去,而许琮再次回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屋子,才惊觉一年过去,屋子里竟半点变化都没有。
他心情复杂,回到带有太多回忆的地方令他无法逃避,他不知道贺闻是不是故意安排,但总归难以阻止回忆的侵袭。
贺闻的脸消肿后,每天都往楼上跑,今天自己没饭吃,明天又自己脑袋疼,他有各种各样不完的理由,让许琮连拒之门外都做不到。
贺闻拆线后,许琮就该考虑去留的问题了,他不可能一直住在这里,也不会放任自己和贺闻这样不清不楚下去,若是留,他得找份工作,若是走,便回渔村去继续他那份会计的工作。
他在去和留之间挣扎着,没等他做好决定,一个许久不见的人又破了他平静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