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049
安西伯府的洒花冰裂梅纹帖四散到上京各家府上, 作为姻亲的长乐侯府自然也是早早送去了。
娄氏掌着帖子看了又看:“他家眼看着就起来了, 上次见着姑子, 在我面前话底气都足了不少。”
嬷嬷道:“满上京就出来这么一个宠妃, 谁家也得给三分颜面。”
“我就不耐烦给。”娄氏意难平, 但想起虞氏女离那顶尖儿的位子也就只有一步之遥,到底松了口, “这上头提到的十八学士倒是难得一见, 便去瞧上一瞧。”
一旁临窗抄经的杭风盈乖顺走了过来,递上几卷佛经:“夫人,这些都已抄好了。”
娄氏拾了顶上的一卷,展开细看,杭风盈也算书卷堆里长大的, 一手楷极娟秀,抄出来的佛经很是漂亮。
之前出门赴宴因着杭风盈从贵妾变成了贱妾,娄氏被不少贵妇在背后闲话, 言里言外的她不懂规矩。
回头她就罚杭风盈抄佛经, 又把她放眼皮子底下磋磨, 这几日终才消了点气。
“余下的你拿回你那抄去罢, 今天不用你伺候了。”
杭风盈屈膝行礼:“是,夫人。”
她理好经卷, 又若无其事道:“方才在窗户那听了两嘴子,仿佛夫人要去安西伯府赴宴, 倒让我想起个故人。”
“哦?你能和安西伯府的有什么故?”娄氏挑眉道。
“从前还未到上京时,我随父母于朗州暂居了两年, 家母精于琴艺,曾受聘冯府做女夫子,我也随她住进了冯府内院。”
“后来听闻冯家大姐嫁入了安西伯府,应就是了吧。”
娄氏慢条斯理地吃着果子,道:“你是个好记性儿,那安西伯府最牙尖嘴利的三夫人便姓冯。”
“怎的,你想去会一会故人?”
杭风盈人如其名,笑意盈然:“若是能见一见冯姐姐,不得还能叙上两句话。”
娄氏心里嗤了声,虽然她看不起冯氏做派,但人家也是正经官宦姐,名副其实的金枝玉叶,你也配做人家妹妹。
但她量了下杭风盈,好歹是一身好人家做派,算得上水灵,也有点才华,起先有不长眼的拿捏着自己不懂规矩到处乱,还不知想的怎么不堪呢。
就听闻交好的人家,还有人他们府上新纳的妾上不了台面,实在衬不上贵妾的名儿,才就了贱。
若是带着这样的杭风盈出去走一圈,以她的品貌和学识,也能给自己抹开点面儿,到时再一杭风盈心悦自家儿子、奈何阴差阳错的,也不怕她们不信了。
这般一想,娄氏干脆应道:“便带你一起去就是,到时可不能给我惹麻烦。”
杭风盈柔顺道:“是,夫人。”
“到时再穿身新裙裳,不能丢了脸面。”娄氏不放心地交待。
杭风盈心里苦涩,自做了妾,就按妾的份例领月例,点人都不够的,哪有钱去置办新衣。
但想到这次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能出门赴宴,若是得了谁家夫人的欢喜——尤其是冯姐姐的欢喜,想必以后娄氏对自己也能给点好脸色,至少不会苛待下去。
思至此,杭风盈还是咬咬牙拿出了来上京带来的仅剩的银钱,置办了身交领碧色莲纹襦裙,挽海青披帛,清新动人,娄氏也满意了,带着她上了马车一路往安西伯府驶去。
离着安西伯府门前一条街马车就走不动路了,伯府的仆役在马车间穿行给老爷夫人们赔罪,个个是红光满面神采奕奕的。
“现下安西伯府当真起来了。”不少人心里都有这个念头。
好在有姻亲关系在,许氏派婆子来接他们入府,杭风盈跟在娄氏身后一步不敢错,生怕惹人笑话。
刚到长乐侯府时她也如此,没想到区区一个伯府气势比侯府还盛!
婆子径直把她们带去花厅,不少来得早的已经在花厅前的院子里赏花,花厅里还坐着半座人,显而易见的今儿就不是为了赏花而来。
娄氏自进了伯府脸上的笑就没摘下来过,现下见了正主更是亲近,未语先笑道:“有几些日子没见着老夫人了,老夫人身子还是这么康健!”
端坐上方的伯府老夫人招了招手:“快过来坐。我年纪大了,不怎么出门,倒是大媳妇还常提起你呢,都盼着你来呢!”
这话极给面子,娄氏心中满意,面上的笑就更亲热了,张口就要再点什么,就听一个悠闲的声儿传来:
“许夫人出来带着的这个很是面生啊,瞧着扮不像丫鬟,怎么丫鬟做派似的。”
这话刻薄的紧,杭风盈虽然拘谨了些,但教养气度在身,也称得上一句家碧玉,和丫鬟还是有区别的。
一时间花厅不少夫人都是面色各异。
话的正是有名的刻薄性儿,娄氏的亲近手帕交都未在场,也就无人敢为长乐侯夫人顶上去,娄氏只能忍下气,挂笑道:
“不是伺候的丫鬟,是房里伺候的。”贵妾还能称句夫人,带个贱妾出来到底拿不出手,此时娄氏也只能匆匆带过,找补道,
“这孩子自幼跟着父亲饱读诗书,可赶巧了,我近日才知她与府上三夫人有旧,经年未见,也就带她出来走一趟。”
“噢——房里伺候的。”那夫人似笑未笑地看了眼杭风盈,“不就比丫鬟好上一丝吗,你也带得出来。”
着,捏着帕子掩了掩口鼻,仿佛看到什么腌臜物般。
娄氏恼恨她做派,但匆匆一瞥间看到几个重规矩的公侯家的老夫人已经面露不愉了,也知自己为争一口气,这步棋走得有些仓促。
娄氏进退两难,杭风盈掐了掐手心,稳稳上前,朝着那夫人行礼,不卑不亢道:
“见过夫人。我虽不才,也知言人不善,如后患何。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若是为了我而让夫人受了旁人非议,我心下属实难安。”
杭风盈行礼端正,语气和缓舒意,耳闻者如沐春风。
言辞间更有孔孟之道,倒与娄氏所的“饱读诗书”不谋而合,虽在场的正妻仍是看不上一个妾,但得知这个妾品貌没那么不堪后对她的印象也就好上了几分。
那个出口针对娄氏的夫人能在上京圈子里混开自然也不是个蠢物,她眸色阴沉,却未再什么,只皮笑肉不笑道:“这嘴儿伶俐,怪不得让你家夫人带了你来。”
相对的,杭风盈起身后便扶着娄氏的臂膀恭敬伺候,更显她治家有方,娄氏神采好上不少,掩唇一笑道:“这孩子自来孝顺,冲动了些,让各位见笑了。”
话语间的意思便是杭风盈是见长辈被欺辱才上前话的,地膈应了对家一把。
女人言辞间的争锋便是一毫一厘争出来的。
有不少夫人都捏起了瓜子儿看好戏,正等着戏唱下去,就听一个大嗓门来了:“哎呀呀,人都来这么齐了,母亲,我是不是来迟了?”
正是意气风发的冯氏,今日她作为东道主没少受吹捧,春风得意的紧,话声音都大了不少。
老夫人瞪她一眼:“不好好招待客人,跑哪儿躲闲去了?”
冯氏笑道:“镇国公老夫人有些不爽快,媳妇儿怕老夫人难受,特特安排着歇歇脚,才安顿好就来陪客了。”
老夫人也不是真她,不过是对这个媳妇教惯了,此时面上顺势和缓了些,淡淡道:“来得正好,这正有故人寻你呢。”
老夫人多老辣的眼,方才冷眼看着宾客闹了一场,对那个拿自家做筏子的妾室是记在了心里的,此时就跟冯氏了出来。
她语气乏淡,冯氏在婆婆跟前伺候这么久,自然知道她的意思,瞧着就不是什么好事的模样,当下心头警觉,笑道:“哟,是谁呀?”
着环顾了一场,见在场的夫人都是过照面的,心里疑惑,就见妯娌的娘家嫂子、长乐侯夫人道:“虞三夫人。”
娄氏牵起了杭风盈的手,道:“瞧,我家这个跟你相识呢,她母亲是幼时教过你琴艺的女夫子,日子久远,我看呀你怕是不记得了。”
娄氏话自来给自己留三分余地,此次也不例外,都给冯氏找好忘记的理由了,免得被拒了自己面上难看。
冯氏看了看身后的女子,那女子目带亲近,面容婉然地看向自己,抿唇笑道:“冯姐姐,多年不见你可安好?”
这脸是有点熟悉,冯氏一下子还没想起来是谁,但见这做派这语气,立刻想起了幼时恨得牙痒痒的女伴。
事事比自己强,还在母亲面前做好人样,没少让母亲嫌弃自己,还拿着自己的借口去书房勾缠家中的长兄,学那红袖添香的做派。
也就是她动作太多被发现了,夫子才被客气请离了府上,出于面子上没人告诉他们缘由,杭风盈怕还不知道自己看清她的面目了呢。
冯氏思及此,还有婆母的暗示,如何行事立刻明晰了起来。
冯氏量了她两眼,道:“想是想起来了,是教琴的那位夫子?”
杭风盈笑意浓了两分,温声道:“正是家母。”
冯氏转而对老夫人道:“嗨呀,您是知道儿媳妇的,那劳什子琴我哪耐心弹啊,没点意思。”
杭风盈面上一白。
“幼时家母对我期望大着呢!那各式各样的夫子请来了不少,琴是早早不学了。”
冯氏面不改色道,又想起这个好像是许英阙的妾,许英阙?不就是自家侄女看不上的那个吗,她侄女儿看不上眼的男人的一个妾室来跟自己攀关系,又有旧隙,冯氏嘴更毒了起来,对着旁边的手帕交道,
“你是眼看着我们伯府越过越好的,真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我们伯府不过是出了个贵妃娘娘,就把我幼时夫子的女儿都招来了,我真真是没想到呢。”
手帕交睨她一眼,道:“瞧这话的,什么叫不过是,满朝可就这一个娘娘。”
杭风盈的脸色越来越惨淡,见旁边的那些夫人对着自己投来了或意味不明、或明晃晃鄙夷的目光,她手心一阵发汗,脚下都不稳了。
更让她惊心的是她身前的娄氏一直没话,她看不到娄氏的脸色,心里忐忑难安。
不能再这样了!
她咬着后槽牙,就要站出来开口分辨。
冯氏眼风还瞄着她呢,一见她这模样就想起幼时她在自己家的做派,无外乎扮乖和古人道理,就比之乎者也好上一丝,可长辈都吃这套,冯氏没少败在这上面,以至于记到了现在。
眼见着就要再来一场,她立刻提高了声道:“我也不是故意这样想你,可从前伯府没落时你去长乐侯府借居,可从未与我递过一句话来,眼下怎么来的这么快。”
杭风盈答不上来。
她原以为自己能顺顺当当地在长乐侯府安顿下来,她也有几分傲骨,可她的傲骨是脆的,一折就断,此时再来攀附便显得虚情假意了许多。
这种心思又如何的出口。
那先前被杭风盈压了一头的夫人插话道:“这位可是满口书卷子的,想必有点读书人的骨气,不想投靠人呢!”
话里的意思合着她妾的身份,无疑是浓浓的讽刺。
冯氏扑哧一笑,对娄氏道:“娄姐姐,不是妹管你家事,这读书是没错的,可也不能学成了圣人,跟大家伙聊个天还掉书袋——要我呀,女子无才便是德还是有几分理的。”
“这做妾的,不就是个好看的玩意儿,纳妾纳色,娶妻才当娶贤。”
手帕交接话:“我看这色呀,也就平平。”
好几个夫人都发出了些笑声,无他,坐在这的都是正妻,对妾室都不会有太多好感,当下看妾被挤兑都不会有什么怜惜之意。
“对了,我那做了贵妃的侄女儿也爱看书,叫什么、手不释卷!可我侄女儿话自来顺耳的紧,从不跟我们大道理呢。”
话牵扯到贵妃娘娘,好几个夫人连忙放下瓜子儿开了口:
“此前入宫见了贵妃,的确是好读的,桌案上随处可见书卷呢。”
“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跟贵妃娘娘比的,这两个放一处太罪过了。”
“贵妃琉璃一样的人物,这不过是个瓦片儿,哪能比呀。”
……
杭风盈身子摇晃,这一声声的,便如有人一下下地往自己心上撞,和尚撞钟般,回音是一圈圈的痛楚和羞辱,缠绵不绝。
而娄氏只觉面上无光——简直是被撕下了脸皮放地上踩!
被杭风盈扶着的手臂都显得僵冷了起来,心底一阵阵的后悔和恼意往嗓子眼直冲,恨不得当场晕过去,也好过受这般屈辱!
自入了这圈子来,她还未被如此嘲笑过,想必不出今日就要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是笑柄!
娄氏不知道自己面上是个什么样子,她挤出声音回道:“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既然三夫人想不起是谁,便让她退下吧,别败了大家的兴。”
“也没什么,开席前逗乐两句,也算消遣了。”有人温言道。
杭风盈血气往头脑里冲——她竟沦为这些贵妇的消遣的玩意儿!
老夫人看了场闹剧,饮了口茶,见差不多了道:“好了三媳妇,就属你最折腾,还不去看看宴如何了?”
“宴有大嫂操持,儿媳妇偷个懒就又被了,成成成,我去瞧瞧。”
冯氏离开了,娄氏语气平平地表示要去院子里看茶花,率先出去了。
杭风盈紧忙跟上,却在路过那嘲讽自己的夫人时听那人轻轻啐道:“什么破落东西。”
待出了院子,娄氏转身,盯着她的眼睛像淬了毒般:“你回马车上去,别出来了。”
想了想她能爬床定是个不安分的,又对丫鬟道,“松枝,你看着她回去,在马车上盯着她,再惹出什么事我连你一起杀了!”
松枝身子一抖,忙应下来,抬手半扶半推地把杭风盈带走了。
她心里也恼这个人,若不是杭风盈,自家哪会被如此奚落!
杭风盈无暇顾及一个丫鬟的想法,她只知道自己完了。
娄氏不会再给她机会了,甚至现有的一切也会被收回。
果真,宴散后回到侯府,娄氏立刻唤来嬷嬷:“把她给我弄走!别让我再在府里看到这人!”
嬷嬷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看夫人鲜少盛怒的样子,登时心道:“便移去原先客居的院子去,夫人看可好?”
娄氏正是恨毒了杭风盈的时候,当即冷笑道:“府里西角那不是有个院子吗,让她去住。”
嬷嬷想起来那个破败腐朽、毫无人烟的地儿,都十几年没人住了,上一个住的还是侯爷的一个犯了大忌的姨娘,得了病无人照料,活生生熬死在里面的。
她心里一凛,知道杭风盈是彻底遭了厌弃,当下不敢多:“是,夫人。”
杭风盈不知那是何处,但听着也不是好去处,眼神慌乱还要求情,就听娄氏把事做绝:“嘴堵上,要是让我听到一丝一毫的声儿扰了我清净,一个个的都去挨板子!”
这下无人敢拖沓,两个家丁迅速过来把杭风盈带走了。
嬷嬷心伺候着娄氏,见她收拾妥当,扶额歇息,嬷嬷轻声道:“夫人,这事儿要跟大公子声吗?”
娄氏道:“便是直接死在了后院,我儿也想不起她来。”
话是这么,想起母子两人不若以前亲密无间,娄氏还是在许英阙请安时试探了句:“那杭氏犯了错,我让她搬远了住着,没的碍眼,你可要去看看?”
许英阙反应了两息才想起来杭氏是谁,随即道:“不用,后宅之事向来但凭母亲安排。”
见许英阙果然无意,娄氏也就安心了,可又恼恨杭风盈连男人的一点心思都捉不住,真真是一个废物,对她的磋磨更多了。
短短十来日,杭风盈就被折腾地瘦了一圈,玉屏偷摸着去看她的时候都不敢认这是自己的原主。
“姐,你怎么成了这样!”玉屏心疼道。
“玉屏!”杭风盈眼睛一亮,她自住进了这个无名院便无人伺候,还要像仆役一样做活,否则便没饭吃,此时看到玉屏宛如看到亲人,“你被派去何处了!可能给大公子送信儿让他来救我!”
玉屏泣声道:“奴婢被嬷嬷派去院子里洒扫了。”
“大公子——”玉屏看着眼前满眼期待的杭风盈,不忍道,“大公子已得知了您的事,对夫人,任凭夫人处置。”
“怎么会!”杭风盈双目失神。
“阖府都知道了。”正是有大公子的意思,大家都知道杭氏翻不了身,才敢来折腾她。
玉屏想起近日来嘲讽自己的大公子的丫鬟,终究心疼杭风盈怅然若失的模样,想让她死心,咬唇道:“春风姐姐指使我做活时,嘴碎了几句——”
“她大公子曾有与虞二姐议亲的意思,后来这事就没苗头了,公子也是自那时开始不愿娶亲的。公子有心仪之人,姐,您还是忘了公子吧!”
杭风盈紧紧抓着她的手:“虞?安西伯府的姐?”
玉屏手背吃痛,轻声道:“便是、便是贵妃娘娘啊。”
“贵妃娘娘天人之姿,入宫前就与柳家姐并称长安双姝,容貌才情都是绝世的。”她狠狠心出来后半句,“公子心悦过这般人物,自是……自是很难动心动情了。”
杭风盈怔怔松开手,她想起来了。
那日在花厅,那些长舌妇贵妃是琉璃,自己是瓦片。
自己连与贵妃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仿佛拿自己当臭虫,拿贵妃当天上神鸟。
云泥之别。
思及许英阙,她发出短促的惨笑:“除却巫山不是云?”
思及此,她连最后的希望都被踩碎了,碾入尘泥。
而踏下这一脚的,竟是远在深宫、高不可攀的当朝贵妃。
这人于从前在许英阙心中留下的一片余香,竟使他充盈到再也不让其他人走进自己心中。
实在可恨!
可自己这种身份,又有什么资格、什么力量去怨恨她呢。
连恨意都显得苍白无力。
自这胎怀了三旬,虞令绯开始显怀。
孕吐也随之而来,之前是吃不够东西,现下是什么东西也不想吃,有一日头晕乏力得竟差点跌倒,急忙召了太医来看。
近日眼看着秋闱②就要操办起来,各地考子汇聚一堂,朝廷也很是看重首次会试,上上下下忙个不休,燕澜作为皇帝更是操不完的心,但听闻景阳宫有异还是撂了折子赶了过来。
倒是虞令绯半躺在床上还伸手轻轻推他:“皇上在这有什么用,你又不是太医,国事为重。”
燕澜反手将她白净的手指握在掌心,想起台氏作妖的那次就后怕,即使坐在养心殿又如何静得下心,只这些没必要出来让她一道担忧,只握着她的手指凑到她秀气的鼻梁上轻轻一刮:
“朕在这陪着你。”
虞令绯被自己手指刮了下鼻梁,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两三息后才皱了皱鼻子,娇声道:“不要你陪,皇上只会欺负我。”
她自孕后变得娇憨起来,脾气多得很,燕澜也不恼,反而喜欢极了她亲近自己的样子,此刻也只是低笑两声道:“疼你还来不及。”
虞令绯看他两眼,又看他一眼,媚眼儿看得燕澜一阵燥热,又不敢肆意亲近她。
不等他什么,就见自己的贵妃坐直了身子,往自己身边靠近,她双手撑在架子床上,夏天燥热,便只穿了杏色肚兜儿,套了个碧色薄纱罗的衫子,明明是极浅淡的颜色,却也能衬得她雪肤腻理。
纤细的双臂和圆润的肩头朦胧隐在纱罗下,又欲语还休地露出点颜色来,当真应了那句诗——
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③
眼下那大片雪色和如玉锁骨被送到自己眼下,燕澜眸色愈发黑沉,不敢去亲昵她,怕失控伤了她身子,只能死死克制。
又怕她身形不稳,伸出一只手揽在她腰后扶着她。
热热的手掌贴在虞令绯腰间,透过似若无物的纱罗传了过来,恍若肌肤直接相贴,虞令绯缩了缩腰躲了下,没躲掉,反而被贴得更紧。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委屈道:“好热。”
因为有孕,景阳宫本就用冰少,这下更热了。
随即虞令绯又嘟哝道:“现下我腰都不细了,皇上是不是嫌弃我了。”
“怎会。”燕澜喉咙滚了下,嗓音有点哑。
他收住脑子里的遐想,不敢让她再亲近自己,道:“你起身何事?头还晕不晕了?快坐好。”
虞令绯地“啊”了一声:“都怪皇上岔。”
“是是是,都怪朕。”
虞令绯满意了,继续之前的动作。
她从下而上地贴近燕澜的身子,感到他身体骤然紧绷,心下一转便明白了怎么回事,不过她没有收手的意思,伸出手用那根被迫刮了自己鼻梁的手指在燕澜高挺的鼻梁上心地刮了下。
“皇上也要。”
她动作不快,燕澜有机会躲开了去的,到底怕她不开心,受了这下。
不痛不痒。
可她凑得如此近,他的眼珠子一动就能看到不该看的,燕澜喉咙急切地滚动了下,整个人仿佛要在景阳宫烧了起来,直直顺着帐幔燃尽这软玉温香处。
旁边的卢德新眼观鼻鼻观心,若是旁人这就是冒犯龙体之罪,可对着贵妃他哪敢上前呵斥,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
虞令绯见燕澜不话,还以为他被这动作惊到了,她心想皇上这么不经调戏的吗,又思及他自没有母妃,恐怕也没人对他做过如此亲昵的动作。
虞令绯怀着身子,最是容易感怀的,当下看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如玉儿郎都仿佛瞧出了几分可怜。
她心软地又凑近了些。
燕澜不敢往前攫取,不想往后避让,如一块炭盆里的烧炭一样僵在原处。
虞令绯贴近他的脸,用自己的鼻尖贴上他的,即便是裹着人骨的鼻梁,仿佛他的也比她的硬上许多,娇嫩对上坚硬,两双眼里只能看到对方。
虞令绯亲昵地蹭了蹭他的,两个鼻尖在对方身上着转悠,她软声道:“皇上不生气。”
她的声音里是无尽的温柔海,是如天地般广阔的包容,是似微风拂面的轻缓。
此刻她如此亲昵,却能用一句话、一个动作就安抚了自己躁动的情绪。
燕澜闭了闭眼,像被主子驯服的雄狮般,每块骨肉里都蕴藏着极强的攻击性,却甘愿俯首帖耳,温顺不已。
“朕不会生你的气。”他微叹道,不过很快又补上一句,“但若是你还不好好坐回床上,朕就要不悦了。”
虞令绯半点不怕他,但到底被燕澜轻轻扶着坐了回去,虞令绯感觉自己就是一块传世美玉,主人生怕磕着了点玉屑。
她漫无边际的想法被太医断了。
太医匆匆而来,燕澜这次没怪他们来得慢,只他不怒而威的模样还是让太医恭谨十足地行了礼才开始号脉。
号完脉又问了雪青几个贵妃娘娘近几日平日的情形,最后看了看虞令绯鼓起来的腹部,沉吟道:
“回皇上、娘娘,以娘娘的情形来看,娘娘怀的应是双胎。”
“什么?”虞令绯惊讶了下。
“娘娘如今才三旬便显怀了,较旁的妇人都早,想必日后也会比妇人大,脉象也有双胎之兆。”
太医斟酌着道,“如今只是推测,若是要确定,可等一旬之后,不光从体态上能明显看出,且那时胎动也出现了,若是双胎,应是有两个方向都有胎动的。”
太医是推测,言语间却很拿的准的样子,燕澜便知他只是惯常的有所保留,实际已是十拿九稳了。
他看了眼怔然的虞令绯,问太医:“双胎较之,有何不同?可与母体有碍?”
“娘娘是头胎,又体弱,双胎不仅生产时更需要康健的母体,平日里反应也比一胎大些。”太医不敢停顿,一口气完,“娘娘此次险些栽倒,便是因着头晕乏力,想必日后其它反应也不会,还需、还需宫人多加照料。”
“日后也要娘娘多多走动,加上补药,以强母体。”
燕澜听到第一句眉头就蹙了起来。
虞令绯安静听着,若有所思地抚着自己的腹部,轻轻吁了口气,也是她在太医冷汗不断的时候柔声道:
“臣妾是个有福的,竟能一次为皇上诞下两个孩儿。”
“就请许太医为本宫好生调养罢,连带着有什么要注意的、要走动的,就去跟雪青。”
雪青在旁听着也是心生担忧,这福气果然不是好担的,妇人生产就是鬼门关里走一遭,若是这般,双胎岂不是往鬼门关里多走了一大截!
她自己的娘亲就是进去了没出来,若是主子也这样——
不!不会的!主子自会福泽绵延!
雪青按捺下担忧,带着太医出去了。
如今她们能做的,也就是听从太医的指示,一丝不苟地完成罢了。
殿里虞令绯看着站起身后就没坐下的皇上,她偏头看着,却只能看到燕澜挺直的脊背,看不到他的神色。
想了想,她道:“这下我们一下子就能有两个孩儿了呢。”
两三息后,燕澜转身看她,走了过来:“双胎,实在凶险。你如此娇气,朕不放心。”
虞令绯道:“有御医们调养,我的身子应是能挺住的。”至于疼痛,她浅浅笑道,“娇气什么的,是对着皇上才有的。”
燕澜的眉头就没松开过,即便是虞令绯的保证和情意也没让他展颜。
虞令绯地叹了口气,伸手抚上他的眉间,葱白的指尖与温软的指腹一点点揉开了他的愁绪,拂散了他的不安。
“皇上是真龙天子,定会庇佑我与孩儿的。”
“这种话你也信,是不是又偷看什么志怪了。”燕澜瞪她。
“眼见为实没有错,可看不见的,皇上又怎知它不存在呢。”虞令绯玩笑道,却也半真半假。
从前她自是不信的,可她都能不断复生了,这世上有龙气、有福泽、甚至有真龙,想起来也不是那么匪夷所思了。
若没有,为什么自从到了皇上身边,自己就再不复从前的煎熬,过得如此顺心如意呢?
思及此,她补充道,“不管旁人,皇上于我来自是神灵般,庇佑着子民。”
燕澜只当她的是自己在宫中护着她,他心里仍是揣了铅一样沉,但为让她安心,还是笑道:
“如此,朕只求能庇佑你一人。”
在虞令绯美目瞪视下,他才想起自己遗漏了什么,又加上,“自然还有我们的孩儿。”
作者有话要:
:出自《孟子·离娄》。
②:来自百度,明清时期,乡试一般在秋八月举行,因此又称“秋闱”,而会试和殿试都安排在春天三四月间,会试也称“春闱”。本文是剧情需要掉了个个。
③:出自(宋)康与之 采桑子·晚来一霎风兼雨
肚兜+背子(就是长衫)自唐、五代、北宋便流行,到南宋、金都存在,我们的祖先也是性感过哒。
今天的作话字好多,但是我还是要多一句,作者今天吃了樱桃蘸酸奶,四舍五入就是主角同款乳酪浇樱桃了【叉腰】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天使:吃掉公子开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天使:
姜子兔 100瓶;吃掉公子开明 20瓶;靳湫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