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又落，花开又败，眨眼间，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新的寒假再次开始。

    从上个假期开始，放假时，路悠和百陌北都在一起，住在路悠家。

    两人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以往冷清的家中，自从住进了百陌北，多了几分热闹。

    这天，两人正躺在沙发前看电视剧，百陌北手机响起来，他拿起来，看了眼屏幕，是个陌生号码。

    百陌北接通。

    时间没过多久，他挂掉电话，揽住路悠的腰，脑袋埋在路悠脖子里，闷声道：“北岸在哪我已经知道了。”

    完把手机塞到她手里。

    路悠把电视剧的声音调了点，盯着百陌北手机上收到的图片。

    一棵不高的树，枯萎着叶子，下方的木凳上坐着北岸。银色的头发被风吹在脸上，眼神呆滞的看着脚下，嘴角傻呵呵的笑。

    向下滑手机，照片统共四张，除了第一张，剩下的照片中，一张他坐在地上，捂着脸；一张他正在喝水，水顺着嘴角往下流，最后一张照片中，他手上捧着什么，泪流满面。

    路悠放大图片，那是张照片，模糊可见，照片中三个人，一男一女和一个孩，至于三人的相貌，却是看不大清了。

    路悠知道，那是百潇潇、北岸以及百潇潇的母亲。

    “什么时候去？”路悠把百陌北从身上推开，手机递给他，问道。

    “依你，你什么时候想去都可以，定好时间，我订机票。”百陌别把手机装进兜里，没再靠在路悠身上，懒散的坐在一旁，随手从桌子上拿了本书，翻了两页。

    “就这几天吧。”路悠想了想：“后天吧。”

    毕竟早去早安心。

    百陌北点点头：“好。”

    定的是后天下午的机票，等两人下了飞机时，已经下午五点多了。

    冬天的白日要短一些，放在夏天，这个时间点太阳还没有落山。

    路悠看了眼周围，天色已经很黑了，路灯早就亮了起来，高架桥上灯火通明。

    百陌北提着个行李箱，两人没算在这里呆多久，东西不多，只带了一个行李箱。

    “天太晚了，想找个地方住下吧，明天早上再去。”

    路悠点头，顺从的被他牵着手。

    了辆出租车，找了家就近的旅馆，进了门，路悠放下背包，趴在床上不愿意起来。

    “起来！去洗澡。”百陌北踢踢她搭在床外的腿。

    路悠翻了个身，脸埋在被子里：“我不洗。”她现在又困又累，粘住枕头就不愿意起来了。

    百陌北继续踢她。

    “我想睡觉，要洗你去洗。”声音透过被子，带了几分闷。

    百陌北闻言，原本轻踢她的动作一顿，嘴角不可抑制的挂上了份笑，他一个机器人洗什么澡。

    见她实在不愿意起来，他也就没再强求，帮她脱下鞋子和外衣，盖上被子，任由她睡了。见她缩成一团，窝在被子里，百陌北开空调，笑了笑也爬上床。

    第二天早上，天气很好，两人早早起来，在附近找了家饭馆吃饭。

    等坐上出租车时，路悠想起北岸，突然间有些后悔：“能不能不去了？”

    虽然北岸和之前不一样了，可是只要是想到这个人，她心里还是忍不住发怵，抓着旁边人的胳膊，心里忍不住胡思乱想。

    万一他是装的怎么办？万一他看见百陌北，受到刺激，突然恢复了怎么办？万一……

    万一，他伤害百陌北，又怎么办？

    路悠半靠在百陌北的胳膊上，苦着张脸，开始叹气。

    百陌北见她想些有的没的，笑了笑，握住她手，又开始捻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细细捻过，安抚道：“怕什么，他伤害不了我。”

    没了那块石头，谁都伤害不了他。

    “有我在，他也伤害不了你。”

    摸摸路悠脑袋，百陌北又补了句。

    * * *

    大门口，路悠和百陌北站在那，等了十几分钟才有人开门，看着来人，两人对视了一眼，见路悠神色中带着些焦虑，百陌北安抚的捏捏她手，示意她放轻松。

    跟着护士七拐八拐，才在最后放看见一片空地。空地和房屋间种着排树，树下安了一排椅子。

    远远地就看见一个老人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路悠迟疑了一下，看着百陌北，百陌北冲她点点头，领着她朝前走。

    领他们过来的护工一直没有离开，在两人旁边站着，他也看见了北岸，指着北岸道：“那个人是今年秋天被送进来的，那时候已经神志不清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来的时候身上什么都没带，连有关他自己身份的东西都没带，后来我们才发现，他偷偷藏了张照片，那张照片他谁都不让碰，整天抱在怀里，比什么都宝贝。”

    见路悠仔细的听他讲，护士来了兴致，继续道：“听没疯之前是个挺厉害的人，住进这里后，也有很多医生来看过，但是一直没把他治好，医生他这是心病，是治不好的。”

    “住进来着几个月，也没见有个亲戚深的的来看他，整天坐在那椅子上，喊着什么潇潇，挺可怜的。”

    被送到这里的人，极少有家人亲戚来探望，但是，再不济，送进来的时候也会陪着几个亲人。像北岸这种，从头到尾没见亲人的情况很少见。

    护士像是想到了什么，咦了声，挠挠头发，嘿嘿了声，看着路悠问道：“潇潇是你吧？”

    路悠原本想摇头，可想到那个叫潇潇的人，摇头的动作一顿，最后，迟疑的点了点头。

    “那这老人应该是你父亲吧，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我能看得出来，那老人是真的很爱你，什么都忘了也忘不了你的名字，还要给你造一个世界上最好看的娃娃。”

    路悠脚下的动作一顿，心里有种不出的感觉。

    * * *

    和几个月之前比，北岸像是换了一个人，原本饱含神采的眼神变得浑浊不堪，头发由原本的灰白彻底变成花白，脸上皱纹也更明显了。

    他像是察觉到身前站了人，抬起头，盯着路悠看了几眼，又看向百陌北，这次停留的时间长些，当路悠以为他认出百陌北时，他又低下头，抱着手上的照片喃喃自语。

    因为声音太，加上他口齿不清，路悠并没有听清他什么。

    路悠看向百陌北，百陌北揽住她肩膀：“他在对不起。”

    至于对不起谁，不用也可以明白。

    两人站在北岸身旁很久，北岸只有开始时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后来一直低着头，抱着照片发呆。

    一直到北岸回到房间，百陌北才牵着路悠离开。

    路悠想起那位护工的话，脑海中又闪过百潇潇躺在雨中的景象。

    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总是在某种东西失去后，才慢慢懂得珍惜。

    她紧了紧牵着自己的那只手，还好，她一直都很珍惜。

    北岸被关的地方很偏僻，两人走了几分钟都没有遇见出租车，路旁也没见公交车站牌。

    原本回家的心情还挺急切，后来走着走着，干脆不管了，走到哪算哪。

    旁边是光秃秃的树，脚下是水泥路，路悠竟然觉得风景挺好。

    看了眼百陌北，觉得现在的一切就像梦里一样，有点不真实。

    突然想到什么，路悠脚下一顿，见百陌北看过来，她了声没事，和他牵着手继续往前走。

    “你在想什么？”路悠慢悠悠的踢着脚步。

    百陌北替她整整衣领，道：“我在想，要是一直这样走下去，其实也挺好。”

    路悠声嘀咕了句：“怎么可能一直走啊。”

    又想到真要这样走下去，旁边跟着他，想想也挺好的。

    “你刚才在想什么？”

    路悠“啊”了声：“你什么？”

    “刚刚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之前。”

    之前在想什么，路悠停下脚步，想了想，盯着百陌北，认真道：“阿北，为什么是我？”

    每天遇见的人那么多，为什么你偏偏选择我？

    百陌北像是猜到她的意思，先是沉默了一会，紧接着笑出声：“我还在想为什么你一直不问，没想到在这里等着我呢。”

    他把路悠的手放进兜里，似笑非笑道：“憋在心里很久了吧。”

    路悠：“……”

    确实憋在心里很久了。

    百陌北：“记不记得我之前和你过，我差点被会掉的那次？”

    路悠：“记得啊，那次百潇……”

    话到一半，被他断：“谁告诉你是百潇潇救了我？”

    难道不是？路悠纳闷，除了百潇潇还能有谁？

    百陌北和她视线对上，一字一句道：“救我的人是你。”

    路悠：“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