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记忆成灰(二)
我做梦都忘不了实验室爆炸的样子,就像烟花,凝聚成了一个点,然后“嘭”地一声,绽放出美丽的景象,在它的面前,物体、空气,甚至是生命,都只是点缀它的色彩,让它多了几分绚丽。
那天是上学的日子,下午的时候,我兴高采烈地站在校门口等母亲,因为我想早点回家,回家看呆和柳柳。
呆是我替泥人取得名字,因为他是我见过最笨、最呆的,除了躺在玻璃柜里,他什么都不会。
看到母亲骑着自行车从远处慢慢变得清晰,我挥着手大喊,母亲,我在这里呢!
快带我回家!
坐在自行车上,双手抱着母亲的腰,我整个人老老实实不敢动弹。并不是因为这样母亲会骑得快一点,当初我以为只要我老老实实的,母亲就会骑得快一点的想法早就消失不见了,我不敢乱动,是因为有一次自己在车上乱扑腾掉下去了,那次,把额头都磕出血了,现在脸上还留着个疤。
实验室现在被无形中分割成了两块,一块属于我和呆,一块属于爸爸。
我坐在呆身旁,抱着柳柳,对他们俩,班级里有一个特别特别讨人厌的男生,他坐在我后面,老是扯我头发,可疼了。我又不过他,只能让他扯了。
我看着呆,用期盼的语气问他,呆,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躺在玻璃柜里,和我一起玩,什么时候才能保护我啊,我在学校被人欺负可难受了。
呆没有回答我,我知道他现在是不会回答我的,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从玻璃柜里出来,陪我笑、陪我玩耍,陪我一起面对那些欺负我的人,并保护我。
我正抱着柳柳和呆讲着学校里今天发生的种种事情,的正兴起,就听到实验室里铃声大作,警示灯狂闪。
红色的灯光在我的脸上,搞得我整个人都不舒服。我想要拿手去挡住眼睛,一抬头,就看见爸爸朝我这边跑过来。
我看见他跑的眼镜都快掉了他也不理会,我用手指着他的脸,刚要笑话他,他已经跑到了我面前。
接着,他像疯了一样,开玻璃柜,然后抱起我,钻进了玻璃柜里面。
我完全没想到爸爸会抱起我钻到玻璃柜里,所以,他抱起我的时候,我吓了一跳,一不心把柳柳掉到地上了。
眨眼间,爸爸已经盖上了玻璃柜的盖子,我隔着玻璃柜,看着地上的柳柳,刚要告诉爸爸柳柳掉到地上了,就听到“轰”的一声,杂音灌满我的耳朵。
我瞪着眼睛看向外面,柳柳从地上飘起来了,就像羽毛一样,飘到我的眼前,我伸出手,想要接住她,可是,后面又飘过来一束火光,柳柳藏进火光,就这样不见了。
我感觉眼前所有的一切在我脑海中缓慢的呈现,我甚至能捕捉住任何一个细节,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所有的瞬间我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但是,我只能看着,看着玻璃柜外,所有的东西横冲直撞,看着柳柳一点儿一点儿消失在我眼前。
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看着爸爸,的心里充满绝望,连眼泪都忘了流下来。
我死死的抓住他的衣袖,想要他捂住我的眼睛,可是,他却透过玻璃柜看着外面流眼泪。
我想伸手接住他的眼泪,可是我找不到自己的手啊!
我连自己都已经忘记了,我连自己都找不到了啊!
玻璃柜外,是轰鸣声,是撞击声,是物品和尘土乱飞的景象,玻璃柜里,是一个成年人和一个孩子靠在一起绝望的心。
有的时候,人真的很脆弱,看看,我们连尘土都不过,只能躲在一个的角落里听着心碎的声音。
尘土,死亡,原来,她曾经离我这么近,轻轻地抚摸我的头发,告诉我不要哭,却没有带走我。
爆炸的声音很响,周围的住户报了警,很快警车和消防车一起出现了。
爸爸拉着我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灭掉火,冲进家里。
没过多久,他们便抬着一具尸体出来,我知道,那是母亲。
他们把母亲放在柳树下,爸爸蹲下身子,对我,潇潇,你在这里不要动,爸爸去看看妈妈好不好?
他的声音嘶哑,就像我以前用砂纸磨铅笔头的声音一样。
我没有话,任由他把我的手从他的手里拿出来,然后我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走向母亲。
柳树下,我看见母亲了呢,她正朝我笑,摆手让我过去呢。
我忘记了爸爸的话,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一步步走到母亲身旁,因为母亲正在叫我呢。
她站在离我很高的地方,我够不到她的手,她对着我笑,我也对着她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母亲低下头,对我,潇潇,别哭,妈妈虽然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但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妈妈会默默地看着你、保护着你,所以,潇潇不要怕,要开心点,自己照顾好自己。
我擦擦眼泪,看着母亲,对她,母亲母亲,你骗我,你永远不会回来了对不对?你也不会再看潇潇一眼,哪怕一眼了对不对?
你也不会保护潇潇了,更不会和潇潇一起在柳树下玩耍了对不对?
母亲,你不要骗我了,潇潇可聪明了,潇潇什么都懂。
我呆呆的坐在母亲的遗体旁边拉着她的手,眼睛瞪得大大地,任凭爸爸怎么也不放手。
我知道,他们都怕母亲现在的样子吓到我,可是会吗?怎么会,那是我的母亲啊!
等处理好母亲的后事,爸爸就被警察带走了,同样被带走的,还有那个玻璃柜。
至于呆,没有被人找到,他被爸爸藏起来了。
邻居家是一家很和蔼的中年夫妇,爸爸走后,我被他托付给这对夫妇。
柳树后面的草丛里,有一间密室,那是爸爸临走时告诉我的。呆就在那里。
除了吃饭的时间,我会去邻居家,其他的时间,我都坐在呆的旁边,攥着他的手,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地看着他,我怕自己一闭眼,他就像母亲和柳柳一样,再也不见了。
密室很昏暗,只有一盏台灯,照的人的影子都淡淡的,像是随时都会消失。肖代德手很凉,比我的眼泪都凉,握着他的手,我却感觉暖烘烘的,有他在,真好。
的我就这样待在的密室,把自己和呆紧紧地封闭在了一起。
没过几天,爸爸便回家了。他儒雅的外表已经不见了,整个人显得颓废不堪。头发杂乱,胡渣刺破皮肤,整个人都换了一副样子。
他来到密室,双手抱着我,呼喊着我的名字,潇潇,潇潇。可是,我只是愣愣的看着他,不再话,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话和眨眼睛,已经成了无比困难的事情。
因为,我得了自闭症。
没有过太久的时间,爸爸便和我坐上了一辆车,去往了另一个城市,一个陌生的城市,一个孤独的城市。
同样是一个很大的院子,三间并排的房子,只是没有了那棵大柳树,没有了抱着柳柳的那个天真的我,没有了对我笑的母亲。
他每天都领我出去转一圈,想让我多接触接触外面的事物,看看外面的色彩和天空的广阔。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那时候的世界,在我的眼中,除了黑和白,就只剩下灰,再也没有其它艳丽的色彩。
我的病情还是没有好转。那天晚上,爸爸在院子里站了一夜,他想了一夜,决定送我去上学。
经过爸爸朋友的帮忙,我去了这座城市最好的学,和其他正常的孩子一样,每天背着书包去上学,每天坐在教室里。
只是,我依旧不话。
班里的孩子都叫我哑巴,因为我总是不话。
他们就这样哑巴哑巴的叫着,上课的时候叫,下课的时候叫,回家的路上也叫。
每个班级里总有那么几个顽皮的男孩子,看到谁都想去欺负欺负,对于我,他们也没有放过,哑巴这个称号就是他们给我起的。
体育课的时候,老师教我们广播体操,一群孩子肢体笨拙的跟着老师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学,站在队伍最后面的是那几个男孩子,他们这边瞅瞅那边望望,就是不认真做动作,气的老师跑到后面指责他们。
熊孩子不乐意了,指着蹲在塔松下的我,大声问老师,老师,为什么哑巴不用学体操?
老师听后怒斥,×××同学,不许给别的朋友起外号!
熊孩子听到这里更不乐意了,眼睛瞪着我,大声,我没有给她起外号,她就是哑巴就是哑巴!不会话的哑巴!
听到这里,老师抬头看向我,眼神里泛着心疼,大声斥责熊孩子,×××,你再胡八道我叫你家长了啊!
熊孩子听到这里彻底怒了,跑到我面前,用手指着我,眼神蔑视,哑巴,我妈妈,只有坏妈妈生出来的孩子才是哑巴,你妈妈是坏蛋,坏蛋生出来的孩子才是哑巴!你是哑巴!你妈妈是坏蛋!你们家都是坏蛋!
我是坏蛋吗?潇潇是坏蛋吗?我自己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母亲绝对不是坏蛋,母亲那么慈祥温暖的人怎么可能是坏蛋?
于是,我整个人朝熊孩子扑上去,对着他的手就是一阵咬,我不能让别人骂我的母亲是坏蛋!
熊孩子吃痛的叫了一声,接着一用力把我甩到地上,拿脚朝我脸上踢。
我费力爬起来,又朝他扑上去,对着他的脸一口咬下去……
爸爸被老师叫到学校的时候很开心,他摸着我的头,笑着对老师,你看,潇潇都会和人架了,明我们家潇潇已经好了。
看着爸爸,我眨眨眼睛,在心里问自己,我好了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自从和熊孩子了一架后,班级里的朋友便不再叫我哑巴了,他们背地里偷偷叫我怪物,这是我不心听到的。
怪物,怪物,叫就叫呗。可是,为什么,听他们叫着叫着,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一个怪物?
没事,怪物就怪物吧,再怎么怪物,呆也不会抛弃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