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清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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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妩猛地倒退一步, 她转过身去, 拔腿就往院外跑,速度之快, 倒像是身后有什么面目狰狞的猛兽在追赶她。

    卫旌笙长叹一口气,扬声道:“站住。”

    见对方脚步一缓,青年不自觉露出个浅浅的笑意,他道,“可怜我前些日子还染了风寒, 听闻你回来了,拖着病体都要出来见见你,谁成想,有个没良心的姑娘,躲我倒是比躲山中恶虎还厉害。”

    霍妩僵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卫旌笙也不急,他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 看着姑娘慢腾腾地转身,一步一步往他这儿挪。

    他挑眉,突然伸手捂住半张脸,继而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声。霍妩这才急了,忙大步过去扶住他,踮起脚尖去碰他额头的温度:“七哥你没事吧,身子不好就不要到处乱跑,就不能好好呆在府里养着吗?”

    “御医看过了吗, 怎么的?对了对了,我从兰陵带了好东西给你,外祖父得了根千年老参,我切了一截给你拿回来的,你带回去交给荣保,隔段时日放在茶水里泡着喝,多少总有点益处吧。”

    少女仰着头看他,眼里的担忧和关怀再明显不过。

    她这个年纪的少女,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儿。卫旌笙不过短短几月不见她,却觉得像是过了数年那样久。

    卫旌笙还记得,阿妩自就生得玉雪可爱,都她跟观音大士身边的童女似的讨人喜欢。如今年岁渐长,她个子抽长不少,已有了属于少女的窈窕身段。一张巧的瓜子脸,五官明艳动人,唇不点而红,唇峰上生着一颗极极浅的痣。当真是,人间富贵花。

    卫旌笙叹道:“我没什么大碍。倒是你,吧,躲着我做什么,我可没得罪你。”

    “哪来的话呀,七哥在阿妩眼里堪比星月光辉,又似天神下凡,我躲谁都不会躲你啊!”霍妩眨巴着眼,腆着笑就是一顿吹捧。

    卫旌笙虽晓得她尽会捡好听的话来,可还是吃她这一套的,他心里舒爽,只是面上不显,他道:“少这些有的没的来哄我。”

    霍妩支支吾吾地,想方设法地岔开话题,卫旌笙看在眼里,也不为难她,只是眸色见深,看样子,他家姑娘什么时候竟有了些秘密,连他都不知道。

    霍妩怎么好意思告诉他,自个儿前些日子竟然又开始做梦了,而且这梦见的对象,居然怎么看怎么像她七哥!

    那个她就经常梦到的场景,这几天又开始频频在她梦中出现。只是不同的是,时候梦里的哥哥老看不清脸,最近倒是越来越清晰,样貌举止,竟然和卫旌笙是一个模子里映出来的。

    只是梦中人杀伐决断雷厉风行,老是板着一张脸,总也没个笑意,冷眼看过去时真是吓得人腿都要软了,哪像她七哥温文尔雅,是再仁善不过的君子。

    惭愧惭愧,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她白日里分明也没想这些个有的没的,怎么一入夜倒净做些怪梦!

    她自以为心地偷摸着瞄一眼卫旌笙,又立马收回视线,还当没被他发现,就像只知道自己是被爱着,永远不会被抛弃,这才有恃无恐的猫儿,作怪后就爱在主人家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拿毛绒绒的猫尾巴瞎折腾。殊不知她这一举一动尽被他收入眼中,卫旌笙喉头一动,默默在心里背起了清静经。

    所以不能者,为心未澄,欲未遣也。能遣之者,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卫旌笙啊卫旌笙,阿妩还,你可做个人吧。

    “左右无事,明日皇长兄命我到兰亭清谈会看看,科考将至,或许会有什么好苗子也未可知。怎么,你要不要与我同去?”卫旌笙问她。

    霍妩怪道:“这种清谈会,太子哥哥不是一向挺有兴致的吗,怎么不自己去了?”

    卫旌笙笑意更胜,他道:“皇嫂有孕在身,皇兄恨不能一刻不离,哪舍得跑去兰亭看这个。如今啊,他连公务都巴不得能搬回东宫看。”

    “啊?”霍妩大吃一惊,随及抚掌而笑,“悦姐已经有了两个皇孙,也不知这一回能不能如愿,叫她产下一位漂漂亮亮的公主。”

    宋悦入住东宫不足五月,便传出喜信,次年生下一名健壮的麒麟儿,帝后喜得长孙,如获至宝,再过二年,宋悦二子出生,竟又是个白白胖胖的大子。

    旁人皆羡慕宋悦连生两位皇孙,深得太子宠眷,太子妃之位稳如泰山,却不知宋悦心里是烦的厉害,霍妩每每入宫看望,都能看到她身着劲装,指挥着皇长孙扎马步,看得霍妩都忍不住为这个侄儿捏一把汗。

    反观太子殿下,成婚后倒一日比一日来得福相,美滋滋地看着爱妻训子,一副有妻有子万事足的样子。

    宋悦老想生个如霍妩这般惹人疼的女孩儿,奈何一连两个都是皮实的熊子,可不叫她气得牙痒痒。

    只是这清谈会……霍妩纠结了半晌,还是道:“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万一被我哥哥的好友看见了,转头就告诉我哥把我逮回家去,我可就惨了。”

    卫旌笙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是怎么会觉得,你那两位兄长至今不知你回来的消息?”

    “守城的兵士一见你霍家的令牌,回头就告诉了你二哥。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你去兰陵那段时日,父皇已升霍陵为禁军统领,恭喜你了。”

    霍妩哭丧着脸,仪态全无地蹲在地上:“完了完了。”

    “还有啊。”卫旌笙陪她蹲下与她平视,又接着道,“荣保带着掌柜的口信来找我的时候,我与你二哥正在一处,所以……”他话了一半,剩下的意思不言而喻。

    “啊啊啊七哥!”霍妩突然拔高了音量,鼓着腮帮子把手重重地搭在了卫旌笙身上,卫旌笙憋着笑,忍住戳她一下的欲望,勉强正色道:“何事?”

    “兰亭路途遥远,不如咱们这就出发吧!”

    “阿妩啊,兰亭到这儿,即使是步行前往,也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何来的路途遥远一呢?”卫旌笙故意逗她,“何况你才刚刚抵京,正该好好休息才是。明日一早我来接你,定是来得及的。”

    “七哥放心,我一点儿都不累。咱们早些过去才更稳妥些不是。”霍妩信誓旦旦地答,夭寿啦,要是再不走,万一她二哥找到这儿来,那她不就惨了。

    想她去兰陵前,就是因为缠着二哥给她捉蛐蛐儿,两人才双双被母亲发现,连带着二哥也被好一通骂,也不知这会子他消气了没有。

    卫旌笙面露难色:“只是霍陵那里……他听闻你的消息后,面色可不大好看。不如你还是留在这里,我叫霍陵过来接你如何?”

    霍妩简直欲哭无泪,她连声道:“七哥我最喜欢清谈会了,你就带上我吧好不好?”

    卫旌笙瞧着迟疑了许久,这才点了点头。

    霍妩登时松了口气。

    卫旌笙所的清谈会缘起魏晋时期,彼时盛行“清谈”之风。士族名流相遇,不谈国事,不言民生,谁要谈及如何治理国家,如何强兵裕民,何人政绩显著等,就被贬讥为专谈俗事,遭到讽刺,而是专谈老庄、周易之类,视之为高雅之事,风流之举。

    而到了大昌,这清谈会又与此前种种有所不同,如今的清谈会是无不可言。各地学子贵人在一处讨论争辩,各抒歧异,以驳倒他人为能事。诗书可谈,政事亦可谈。当今宰辅大人便是以清谈会上的一番论调入了陛下的眼,自此得以重用,平步青云。

    大昌民风开放,对贵女们的限制不比前朝苛刻。世家女子也可参与清谈一展言论,与郎君们一道投壶起诗,若真对自个儿的身手有信心者,下场纵马蹴鞠也无不可。

    卫旌笙到了年纪离宫建府时只封了郡王衔,因是他本事,硬生生啃下了几块硬骨头,这才渐渐入了陛下的眼,年前又加封亲王,封号裕。此番清谈会既有他到场,自然由他做主位。

    霍妩翌日起了个大早,命春莺为她绾发试妆,她相貌不俗,细细妆点之下更显明媚,叫人见了她就觉得身处春光荣荣中,心里都松快不少。

    春莺把帷帽递给她,霍妩心翼翼地戴上,力求不能乱了她的发饰,荣保纳闷道:“县主既算那帷帽遮着脸,又何必……”

    霍妩轻哼一声,道,“这就叫以防万一!对了,七哥已经前往兰亭了吗?”

    荣保答道:“我们殿下了,叫县主多睡会儿,别扰了县主,奴才以命人备了早膳,县主且用些,马车就在院外,此地离兰亭颇近,县主不必着急。”

    霍妩道:”不必了,咱们这就动身吧。”

    几人乘马车到了兰亭不远处,远远地就看到那里人头攒动,霍妩跳下车,向里头走去。没走几步路,她就听见有个书生扮的人高声道:

    “陈姐果然秀外慧中,真不负岭南陈氏大名!”

    “早听闻姐在香积寺外赈济穷苦百姓,姐不仅生得美丽,更是有一副慈悲心肠啊。”

    端坐在席上的素衣少女低眉浅笑,举起茶盏道:“诸位公子过誉了,我不过区区女子,所能做的只有这点微末事,哪比得上诸位,才是我大昌未来的国之栋梁。”

    作者有话要:  剧场:霍陵:唉,阿妩这丫头,真是任性。殿下可得帮着我多劝劝她,我就没生过她的气,她连我都躲算怎么回事。

    卫旌笙:好的,二哥放心。

    卫旌笙:阿妩我同你讲,你二哥很生气要来你啦,你快和我跑吧

    霍妩:真的?还是七哥最讲义气,咱们快走快走

    霍陵:……我呸,你们这些玩套路的心都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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